2024年05月19日 星期日
重阳:翠微间
来源:本站 | 作者:重阳  时间: 2014-09-03

   那一年K在广东做事,约了我和几位旧友前去。我第一次由大北方到大南方看什么都新鲜。不过,时间一长,有些事情就模糊了,却对吃早茶和游天格窗记得清。
   记得从机场出来已经深夜了。汽车在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没遇见人,有几辆货车,都是超高超重的,白天不敢行驶的货车。这一晚的月色很好,又白又亮,路两边的景物房屋看得清晰,只是那些楼房看着喘不上气来,太挤了,没有采光点,太闷了。K说因为广州天气太热,这样的房屋互相遮个阴凉。K说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在西樵山下。一下车就看到宾馆前有一株巨大的榕树,以前只是在画上见过,此时午夜见到了真实的大榕树,心里徒生了许多喜悦。去客房的楼梯十分的曲折,过道的标志牌上写着:云泉楼。难怪楼道和楼梯修造得百曲回肠,必是依着云泉的韵味,而房间里也是充满了清新的泉意。这清心的泉意来自一幅字,是袁公浦的《西樵山杂咏》:
    喷雪跳珠若转圈,
    飞流千尺翠微间。
    回澜澄澈前溪水,
    不信泉清只在山。
    远途跋涉,虽说是很劳顿了,却觉得身上的倦怠都让这泉心洗去了。我虽还未及见到云泉,却已是泉意满心间。窗外数点灯火,几株树影。听到隐约的水声,不知这水声是泉流还是雨淅沥。K说广州就是雨勤。上天特别爱惜那些奇花异草,手里拎着个大喷壶,时不时的就会洒一洒水。广州的空气总是湿润的。我在榕树的影子里、清泉之声中安睡了。起初我还担心着换了陌生的地方,又打破了平时的生活规律,肯定要失眠的。K说你呀放心好了,准比平时还要睡得好呢。真是让K说对了。
早晨起来穿衣服,衣服都是潮乎乎的,摸一下被子和墙也是潮乎乎的。脸上感到很舒服,不用抹保湿霜,空气就给皮肤保湿了。在长廊里走,窗外是山和草木,青翠的山,白雾缭绕,满目的葱茏,心情都被染绿了。K来接我们,说当地的一位哥们请我们吃早茶。。
    K的这位广东哥们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使我想到田野,秋天的谷子,高粱、玉米等等一切带穗的粮食。你猜到了吧,他叫穗,穗使我第一次见识早茶。与北方的饮食习惯不同。广州人不在家起火,一家人都在外面吃,早茶店就像一个大家庭,老的少的,还有抱在怀里的幼儿。我们叫服务生的,这里统称靓妹靓仔,他们推着餐车,上面摞着盛着各种小吃的热气腾腾的小笼屉,按桌的转,随吃随点,每打开一屉都有惊喜。我真是佩服这里人把吃饭弄得这么精细有品味。我要了肠粉和及第粥。茶有甜茶和白茶。大家都喜欢白茶,这样不破坏小吃的原味。顾客如要添茶,只需将盖子拿起放在壶口沿,靓妹便会过来添茶。添茶的壶嘴很长,远远的探过来,跟演杂技似的。一顿简单的早茶竟也用得这样有情趣。那种大家庭式的气氛和融洽,使人愉快。穗慢悠悠的喝粥,一边说地方典故。他讲的及第粥与书本上的不一样,他说船家在海上捕鱼,常做鱼片粥,吃腻了,就买肉和下水煮粥,大家都说好吃,回到陆地就开了粥铺。清朝年间有一位状元回乡拜祖,以猪肝、猪肚、猪腰煮白米粥,请一位老御史同食,老御史赞其美味,问及粥名,状元说及第粥。老御史回去照做,给儿子吃,后其儿子果真中了状元。及第粥由此名扬天下。还有一种西洋菜,看着跟北方的雪里红菜差不多,口感里又有菠菜的甜,却比雪里红和菠菜多了清爽。都说这菜好养人,是有来历的。早年,佛山很穷,很多人远渡大西洋去美国金山淘金。途中有人病了就扔在大洋中的岛上,去金山回来的人经过,就去岛上收尸,结果发现他们活得好好的。说是吃了岛上的一种草,病就好了。这草特别的青绿,他们就带回到佛山种植,取名西洋菜。由此成了佛山人的传统菜。可见东西好,还要好名目好机缘。这早茶品出两段故事。味觉和精神都是滋养的。好像从那以后,在外面用餐,再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好的感觉。
    那一天用过早餐,略事休息就去攀西樵山了。
    西樵山的山道入口处有五彩门楼,两边配着凤凰图,门楣上书:登山大道。每年重阳节,这条登山路挤得水泄不通,人人企望讨个吉利,登得高,做得大,不论官场和生意场。我又想到北方,大平原,只有走得远,这个日子不特别,是收获的日子。就如及第粥、西洋菜一样各有各的解释。枫,我们那里少见,何况树龄一百三十多年的枫。更叫人喜悦的是树下有一眼泉,弯转成W状,水清见底。此时是春天,水流上仍有几片枫叶。这枫叶只要飘下,就落入泉水上,不沉底,不贴岸,随流而去,因此名为无叶泉,也许叫枫叶泉好些,或者就叫“提拉米苏”(带我走)更好。泉和枫树像一对甜蜜的恋人,令人感觉到悠长而柔美的回味。
    石燕岩在驼驼峰和回樵石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山洞,是以前采石留下的,这里曾寄生着很多的石燕,这个洞就叫了石燕岩。没见着过,听介绍有点类似蝙蝠。去石燕岩的路途上开满了米兰,这里的米兰不像北方种在花盆里,而是长在山坡上,充足的阳光水分,使其生长高大,花繁香浓,一片片白花重叠,缘山而走,香气便跟了一路。
    到了山洞附近米兰不见了,换成了叶片肥大的芋头花。洞口滴着岩水,下雨一般。洞口东面的岩滴水打在芋头花蒲扇大的叶子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像是在打拍子。在洞口西面,砌有圆形容器,外围镶瓷砖,上面盖着圆铁箅子,岩水滴在这上面,发出的是悦耳的金属声,那一根根的铁条,仿佛是排列的音阶,水滴敲在不同的部位,发出不同的音调。我不由想到编钟敲击出的乐曲,如月光,像轻风,一种柔和的清幽之音。使你想到一辆邮递马车,响着铃声穿过田野,朝村庄走去。村口边站着母亲、妻子、恋人、孩子,踮着脚张望,满脸期待。这里就是有名的天窗格,明代采石工留下的透气井。井壁直削,人称“险煞万仞”。井口边生长着一双台湾相思树。通向天窗格的路两边开满了野菊似的黄色小花。那些采石者便是从这里远眺故乡的吧?就像他们的亲人在故乡等待邮递马车一样。
    在洞的深处,挂了彩灯,彩灯的后面是石燕居住的窝,叫天海洞。洞是弓形的,里面的水漆黑的,坐了船进去,近处看水是清澈见底的。由于这里经常来人游览,石燕已经迁徙了。我们只是看到了石燕的故居,水汪洋着,无声。只有岩滴在独自演奏着无声的思恋。我想令我忘不了的是去天窗格的路程和天窗格的空,可那空又有许多说不出的东西,就在翠微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