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1日 星期六
盛开的宣儿,盛开的裙子
来源:宣儿的博客 | 作者:  时间: 2011-03-08

盛开的宣儿,盛开的裙子
                   
(2001年2月,长江文艺出版社副社长,长篇小说<<盛开的裙子>>责任编辑陈辉平,与宣儿的访谈。)



    陈:我们是同龄人,有人将我们这一代归入“六八”式,即60年代出生,80年代大学毕业进入社会,我们这一代经历过“文革”的荒唐,但年少的缘故,没有我们父兄辈的切肤之痛;我们经受过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匮乏,但又赶上了“文革”后对知识和科学的尊重与追求。我们有我们这代人的话语,甚至读过的书,说过的话,唱过的歌,做过的事,这也是我读你的小说感到亲切的缘故,你觉得你的经历对你的创作重要吗?
    宣:应该说是非常重要的。60年代是我们的童年时代,60年代中期中国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文化大革命,但那时我们对于时代还没有真正的记忆,那是我们的父母亲的时代,再往前说,50年代,我还没有出生,我的父母正是大学毕业,可谓风华正茂,那是他们的青春时代。而到了70年代,我们刚好进入少年时代,文革后期的那段历史开始在我们的记忆中存在,阶级斗争,反潮流的革命小将黄帅,电影<<闪闪的红星>>,批林批孔,歌曲<<火车向着韶山跑>>,反击右倾翻案风,唐山大地震,毛主席逝世,粉碎四人帮,恢复高考,等等,这是我们共同的记忆。70年代的结束,标志着中国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1981年我考入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我以前说过,我喜欢80年代,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们最好的时光是在那样的年代里渡过的,我喜欢那个年代里弥漫的气氛,喜欢我们生活中的简单,朴素,还有某种精神上的东西。我有时翻开从前的照片,我会看见80年代的我是什么样子,我惊讶我那时的表情,应该说那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与我同时生长在80年代的那批青年。所以说,当你读过我的作品,就像我自己翻开那时的照片一样,你会知道它们是怎样地记录下我们生活中曾经发生的一切,不一定是纪实性的,或许那是一种象征,或许是诗意的。如果能够让人们感到亲切,这是我愿意看到的。
    陈:读你的<<拷问鲜花>><<随风飘逝>>,读你的<<城市记忆>>,还有这部<<盛开的裙子>>,延续下来,如生命的不同阶段,也是思想和情感的自然历程,你怎样看待这几部小说,或者说,它们在你的创作生涯中占有怎样的地位?
    宣:<<拷问鲜花>>和<<随风飘逝>>是我早期的作品,可以说我写得既投入又真切,有点热血沸腾的意味,也确实让人挺感动的。但是这两部作品在技术上还不很成熟,写得很粗糙,还不懂得怎样运用技巧,可是也有一些评论家说,也许正因为我那时不知道技术上的东西,所以才保留了那些真切感人的篇章,这大概是对我的另一种鼓励吧。<<城市记忆>>这部作品我在写作的时候努力在技术上做了一些探索,更多地是运用像征手法表达思想感情,读过这部小说的朋友,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读出这部小说真正的内涵。到了<<盛开的裙子>>这部小说,许多东西都是自然而然地来到的,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语言的表达都是非常顺利地到达的,它不是我的刻意追求,就像水从瓶子里流出,我只要跟随它们的节拍与韵律,便有了现在的一切。或许正像你说的这每一部小说都是某种生命的不同阶段,以及思想与情感的自然历程。从感情上讲,我喜欢<<随风飘逝>>,因为那就像我的初恋一样,无论好与坏都是我的第一次,我爱它们,是因为我为此付出的是我生命中最真诚与宝贵的。从思想上讲,我喜欢<<城市记忆>>,它不是从字面上去看的一本书,它需要你透过文字回忆历史,这时你会发现它到底写了什么故事。从技术上讲,我喜欢<<盛开的裙子>>,就像前面说的,它是自然来临的一部作品,虽没有精心雕琢,但与以往的小说有很大不同。
    陈:你的小说里,主人公对事业成功的执着和对现实生活的忽略同样让人印象深刻,这反映了你的生活状态或者价值取向吗?
    宣: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更喜欢经历失败。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成功是指什么,它又是以什么标准来衡量的。我小说中主人公的那种执着,不一定是要成就什么,而是我认为人在他或她做某一件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上,对这件事的专一与全部的投入,从而把这件事情做好。至于你说的对于现实生活的忽略是因为他或她由于专注于某件事情从而认为别的事情的不重要,因而不会倾注太多的精力造成的。我本人是个很失败的人,我在很多事情上是一个失败者,包括生活本身。
    陈:回到<<盛开的裙子>>,这部小说和你前期的作品一样,充斥着性,另类的,同性之间的和多个异性的,我只能说,她们真的很美,那是生命力和自由意志的张扬,你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宣:我想你有些夸大了这个问题。我小说中确实存在这些描写,但那是情节或故事的需要,我从没刻意在这方面过份地追求什么,更多的是隐性的,或是暗示,象征,比喻,等等。刚才说了,我们是80年代的青年,从某些方面说,我们身上还是保存着那个年代的思想痕迹,不会全部开放的。
    陈:我还想问的是,我对你小说中那个叫义雄的男主人公很好奇,你在生活中有没有真正遇到过这样的人?
    宣:我首先要说的是义雄这个人物是我创造的,我很喜欢这个人物。生活中可能我确实遇见过他,但那不是小说。那时候发生的故事,也不是小说中的故事。我把我自己对某种东西的向往寄托在这个人物身上,他是我的梦在天空中最高远的一次飞翔,那所有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可以在我的小说中到达。所以他是不是我遇见过的人亦或是不是我认识的某人也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小说中对他的创造。
    陈:你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主人公最爱他的时候离开他呢?
    宣:我想这是我对爱情的理解。打个比方来说吧,我曾经看见过别人制作陶瓷,把刚刚做好的陶罐拿到火里烧,最好的艺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把陶罐从火里拿出来,如果早了,火侯不够,晚了,陶罐会爆裂。而爱情就像那个陶罐一样,非常脆弱。
    陈:为什么你在小说完成之后,还要再安排他们俩人最后死亡的结局?
    宣:因为我不相信生活中会有永远这件事,爱情也一样,不可能永不改变。所以死亡是他们永远在一起的最好归宿。我确实太喜欢他们了,所以让他们去死,我不想看到他们的分离,不想要悲剧,死亡不是悲剧,永别才是。我说过生活中我是一个失败者,这所有发生的故事都离我太遥远了,如果真实的生活确有这样的故事来临,我会逃跑。如果我的爱情故事与此正好相反,爱我的人远远的消逝在故事里,而我爱的人又一次次从我身边走开,那么我写下这个小说,其实是我在现实中不可实现的爱情与欲望的一次满足。
    陈:这部小说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舞蹈演员田美,你把她写得那么美好,这也是你的想像吗?
    宣:是。我在描写女性的时候,总是饱含深情的。田美是我生活中每一个阶段每一位女朋友的真实化身,她们都曾经给过我最美好的东西,我将一如既往地热爱她们。 
   陈:我注意到<<盛开的裙子>>里有许多短句,干脆又充满了张力,这是明显区别于你过去的写作风格,特别是早期风格的,这是一种刻意的追求,还是一种创作的成熟?
    宣:在我写下这部小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它的语言的基调就定了下来,我那时一下子就看到了后面的一切。我记得那句话是这样的:“时来时去的回忆,支撑着我。别了,那些好的日子。我把它们都丢了。”我想说,我之所以写下这部小说,是因为这个特别的故事首先来到了我的心中,它把我从生活中带走,让我去想象它们在生活中真实发生时的样子,我已经不在了。还因为在我的生活中,或者是某一时刻我也像那部小说一样经历了什么,但是我不会把自己放在故事中,而是按我的想像去完成它们,也许,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候,我是那么的伤心或失败,但小说中却是美丽的成功的。这是创作带给我的最大幸福,也是我无限热爱它的原因所在。至于那些短句子的出现,是因为小说中第一句话以及这个特别的故事决定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创作的成熟,或者你说是那就是吧。
    陈:同样是<<盛开的裙子>>,这部小说在结构上和你前期的作品一样,是以一个女性的视角检点着来来往往的人和事,但这部小说已跳出了“自传体”的某些局限,而加大了“虚构”的成分,对一类人的概括描写和对宇宙人生的普泛思索,在我看来是你创作的升华和发展,你怎样看待这种转变?
    宣:如果像你说的这是一种转变的话,那么我还是要说,这是一种自然的转变,它不是突然到来的,是经过时间,历史,等等,一切之后,达到的。就像我二十岁时看生活,和我今天来看生活是不会相同的,一样的道理。我现在对生命,生活,爱情,男人,女人的一些想法与我过去的认识是不一样的,如果说过去是激烈的话,那么现在是平和的宽容的,带有更多的理解。而我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岁月中重新生活,但我愿意把我在生活中体会到的告诉给别人,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