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6日 星期五
素素:梨花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12-07-05

    我静静地长久地凝视着窗外的梨花,窗外的梨花也静静地长久地凝视着我。 
    乡村的梨花洁自洁白。老梨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褐色粗大的树干背后,藏两个壮汉也露不出一角衣影儿。匝地的树枝被雪垛般的梨花压出了一个美丽的弧,从缝隙里钻进去,仿佛走入一座用梨花作瓦覆盖成的巨大的白屋。
    我认定,那梨花覆盖的白屋,一定就是她住的地方。早在25年前,她就给了我这样美好的愿望。每当我在黑夜里梦见梨花时、那梨花就是她湿润而纯净的脸。
    那是四月的早晨。四月的洁白随那空中的云,倏地飞走了。这许多许多年她飘向哪儿去了呢?
    25年前一个梨花盛开的早晨,她由小学里一位男先生陪着,小心地走进我家鸡鸭鹅大合唱的小院儿。她是来号学的,乡下一般都在春天号学,秋天入学。母亲面露难色:“素几年纪小,胆儿也小……”
     我不听母亲的话,躲到她身后只管瞅着女先生的脸。她多漂亮呵!两条大辫子从耳后根垂到腰下,辫子股儿分得那么匀,辫子编得也紧,没一丝儿乱发,愈显乌油油地亮。和那辫儿的黑相对照的是脸,女先生的脸白得象我家门前盛开的梨花。给这么好看的女先生当学生,多美呵!我摇着母亲的手:“不,给我号,不号,我就蹲在街上夜黑也不回家!”“放心吧大婶,我会象大姐姐似的照顾她。”女先生脆生生地说。
    还是女先生的话灵,母亲终于交了4元学费,又赶着给我缝一件红士林布镇靠色滚边儿的紧袖上衣,一条藏蓝色缀碎花儿的背带裤子,一个带竖条儿的花布书包。开学那天,东院的远儿一早就过来牵我出门,母亲问其故,他眨眨眼说:“是女先生叫我来的。”
    女失生叫张噗,19岁,师范刚毕业。她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她把我安排最靠前的位子卜,二全是可坐两个人的长桌长凳,此时旁边已经坐了一个男同学。女先生俯下身子对我和同桌说:“你们互相报个姓名,以后互相助。”我小心地看了看同桌。同桌却用圆溜溜的眼睛瞪了我一眼。
      开始学字母了。aoe。女先生留作业,让大家将每个字母在田字格木上各写一行。我了,同桌却一行也不写。我好意地问:“你嫌腻歪么?”没想到,这一句话竟惹怒了他,不言不语抓过我的本子就一撕两半。然后才说:‘哼,我学aoe那天,你还穿豁裆裤呢!看,爷爷写个a!”他在我那撕破的木子上划了一个圆,又在圆的右下角拖了个小尾巴。我羞又气哭起来。女先生走过来问清缘由,先把同桌领走了。放学后,女先生把我叫到办公室,蹲下来一定要看见我低下去的脸,边替我擦眼泪边说:“你知道么?别人都叫他‘降级巴巴’,他念了三次一年级了。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对不对?别哭了,你帮着老师拉他一把,让他明年升级!
    原来是这样!
     第二天我格外早些到校,不料,我的同桌到得更早。女先生站在他背后,用右手握住他的右手,两只手握着一支铅笔,一个格一个格地写“a”。我怔住了。美好的东西,即便是瞬间的停留,也就永存。这个情景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可是,我的女先生只教了一个学期。翌年春天开学不久,我出疹子休学在家。一天女先生和我的同桌来了。她脸儿还是那么白净,大辫儿还是杭得那么光滑。见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便提议和我踢毽子玩。踢出了一身汗她才眼睛望着别处对我说:“我要调走了。”我不知道调走就是分别,看同桌在一边垂泪,我只是发愣。
     她走了,后来听去镇上的人回来说,她和在镇中心小学当教师的男朋友一块到落后山区教书去了。再后来,又听说她的两条大辩儿剪掉了,脸色也不如先前那么好。我听了,又是一阵阵发愣。直到现在,我仍怀念着女先生。我坚信,美的就是美的,美不会改变。在我的心里,女先生永远年轻,她永远是那四月的梨花,四月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