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2日 星期四
素素:草坪与花园
来源:东北作家网 | 作者:素素  时间: 2012-02-23

草坪与花园
作者:素素 来源:东北作家网

    从曼谷一起飞,空姐就在每位乘机女士的胸前别上一朵鲜花。只是单纯的一朵。蕊是白的,辨是淡紫的,瓣上刚刚滑落过水珠。花并不陌生,叫兰花。这种赠花方式却是从未见过。宽敞的机舱内,立刻飘起了女人受宠后的叹息和男人受了一点小小打击吁出的一口绝羡之气。我低下头三吸吮那幽香。还没司走进前方那个国家,便有一种亲如家人的温暖笼罩着我了。那一刻我不知该向谁向哪里表达我的感恩。那一刻,我正飞在天上。于是我把一句无声的祝福抛向舷窗外,给蓝天,给白云。
    以前从别人那里知道,旧金山是一座花园城市,新加坡是一个花园国家。这种印象一直留存在心底。所以;去新加坡其实就是去赴一观与花的约会。
     人生里面的花园大少了。心灵的荒芜比自然的荒芜更凄寂。也许自然的荒芜愿自于心灵的荒芜,人心已经改变了世道,怎么能不改变天道呢?触目惊心的是,许多曾经鲜美水灵的东西干枯了,许多自经繁东西的东西退化了,许多曾经生动活泼的东西灭绝了。人类亲手割掉了青草,掐断了鲜花,转过身却又到处寻找。这世界仿佛只剩下旧兰山和新加坡了。然而我想那旧金山和新加坡也打不是原本如此,它们有人工的痕迹,因为那些绿草和红花是人们将原生态的一切踩乱踏碎之后又栽种出来的。
    所有的女士就戴着那朵小花走下飞机,走出机场。然后乘车去市中心;也是这个国家的中心。 南北40 多公里,东西20多公里,300 万人口,就组成了一个国家。国家属也是可以如此精致的。我打开了空调车窗,想让那扑鼻的花香流进车内,流进心问。但是我几乎着不见鲜花,除了柏油马路,凡有泥工的地方.就是草坪和村。流进车内心内的.是草香树香。地势开不平坦,草坪度起起伏伏无涯地铺展下去,如柔软的浪,托着那些帆一样的村。此时,如果它呼我,我想我就会从那车目一跃而下,球入那深深的草坪。这时我才觉知,在我的灵魂里面,深藏着对绿色的渴望,对自然的亲爱。我是经不住那呼唤的。
    那条路走了很久很久,这个国家似平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窄小。车子泊进伊丽莎白广场。这里曾经发生过不少英国人的故事,在那些英国式的房子里。如会英国的人和事已成为陈迹,成为点缀,还里最有神韵的不是伊丽莎白女王的铜像,而是无边的草坪,葱笼的树。它显属于这个国家的。
     我像坐母亲的土炕似的,坐在新加坡的草坪上。不想走,不想离开,一种耍赖里似的替现。坐下来时,我的眼睛便穿过了所有的树干,得以看清这整个的国家。人们笼统地叫它花园国家,是因为人们把草也当成了花。草确是花的一☆种,花又何尝不是真的一种?然而,花与草是不同的。虽然花与草总是连在一起,但草是一种风景,花是一种风景。我全身心的接受草,却对花表示淡漠。我在家里几乎不养开花的花,即使是开花的花,我也是宁愿养那种绿肥红瘦的花,它开了,但它弱小,浅谈,不具风清。这不符合女人天性,但我不知这是为什么。也许是花大刻意,雕凿,脂粉气。草却是给我一种散漫自由的印象,不邀宠,坦坦荡荡,永远地生动。那个时刻,我要坐在那里,任意弥漫着这样的情绪。
    离开那个大广场就去兰花园。我胸前的兰花仍在。作为国花,它显得有些渺小无奇。然而到了兰花园才知,新加坡不可能不选择兰花。它既是铺天盖地的,又是一脉一脉如丝如缕的。但它并不张扬。在那巨大的绿色的草丛中,它是蝶,是星。它飞翔着,闪烁着,以纯朴和简洁的美,占据了这个国家的心。兰花是属于草坪的。就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晏也有花开蝶舞 ,但你得说,那是草原。
    我感觉我一直是在草坪上行走。到处都是草坪。丝绒似的草坪,波浪似的草坪,天空似的草坪。在草坪上行走的,几乎全是华人,黄色的脸,黑色的发,熟悉的乡音。这里是异国,却不是他乡,中华民族源远流长在这里,南太平洋岸边的一隅。望着还亲切的人群,以及衬托还人群的背景——草坪,我的心头便浮现出远在大陆的那些古老的中国式的花园。那是一种文化,花园文化。这也是一种文化,草坪文化。同是中国人,这里接受了草坪,而那里恪守着花园。
    我想起那年春天去苏州看园林的情景。我在那篇《江南日记》里写道:不见苏州想念苏州,来到苏州却不知这就是苏州。飞檐翘角 曲径回廊,月亮门,假山,柳暗花明,步移景异。走在那里,只觉植园不小,今人太大。想象不出当年才子佳人们水抽掩面纸扇遮唇那番情致美在哪里。那声气不纤弱了,那脚步太舞台化了。而那里却是中国的名园。中国还有无数还样的后花园,极女性的小姐的后花园。后花园就是一种文化,含蓄.隐约,扭捏,保守,小家碧玉。这种文化度自的心灵,必定古板、匠气,不够敞亮。没有眼前的草坪,我断然想不起通远的苏州。
    花园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种美,草坪是任尔东南西北风的那种美。生当现代,我国倾心于草坪。我也由此明白了新加坡人为什么不修筑中国式的花园.而那么大覆盖地铺垫美国式的草坪。新加被一开始就诞生在现代,它从荒凉的乡村一下子变成都市,没有冗长的历史,东方西方都是它的境子,它自由取舍,随心所欲。比如它的政权模式是西式的,而它的统治思想是儒家的。它说华语,它同69也使用英语马来语印度语和计算语言。它不许姑娘们穿得太露,而它却让草坪无遮无拦地撒野。
     新加坡是一面深渊,我打捞不尽是的财富。停留在那里的几十个小的,我几乎一直徜徉在草坪之上,并让思想信马由缰。我的国家终于不再为白猫黑猫争论不休了;我们也终于有勇气承认西方东方都是人类共有的文明了。就像我所居住的城市,望于有人站出来说,当修一些欧式的房子,把旧有的欧式建筑自新粉刷起来,把公园的围场拆掉,尽可能☆的多铺草坪  位于市中心的那座啤酒厂大楼,在一声令下轰然夷成平地。尽管那大楼倒下时的身影是颤抖的。有一股巨痛穿透了守望者的心。然而当那一片新绿浮出地面,那一阵眩目的迷失便成为昨日的纪意了。
    我想,新加被奴许也经历过这样的疼痛和快乐.一是现在已不留痕迹。草坪淹没了一切。能被草坪如此泽没的也只有新加坡了。世界太小,不美的东西总要裸露出来。大约只有空样,才叫世界。
     那脱,新加坡女作家尤今驾车到酒店来坐。与尤会已经很熟,她第二次来大连的自专门听我谈对中国当代散文的看法。那看法纯属于我个人,她却在海外发表了。这人不谈散文.我的心里仍汹涌着草坪。尤今,草坪把新加坡包裹得太真空了,她担心地的儿子离开新加坡就会生病。开始我以为这是新加坡人的自满,后来有没出这是新加坡母亲的忧虑。这里没有台风,没有地震,没有瘟疫.也没有战争。这里只有绿色的和平与安宁。这世界却每天都有灾祸,有厮杀,还有你看不见的颓废和看得见的病态,如果让年幼的儿子去走四方,任何母子都难以心安。更何况尤会几乎走遍了世界,她那双作家的看尽了人间苦乐、世态炎凉,再完
美的东西,她也能感知出它的缺憾。
    那是一个诗一样感伤的午后,我们离开新加坡走马来西亚。如来的一样,车的两边仍然是草坪,草坪,草坪。我以为我从远道而来,就是为赴一天花的约会。如今想来,我梦里依稀的并不是花,而是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