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马和
文 / 金仁顺
1、雕塑家
我打算整个下午都呆在我的雕塑工作室里工作,尽管这是一个挺不错的下午.我说的不错是通常意义上的,天气,心情,以及其它的东西.我在好心情的驱使下,想到在我的工作室以外到处流淌着的阳光,它们无处不在,让这个世界充满了质感和妙不可言的颜色.让人始料不及的是一个叫马和的男人此刻正朝我走来,他来这里是为了让我帮他落实他的一个想法.
我拉开工作室的门,然后又把门关在身后.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距离很近地站在我的面前.他的半边脸被一些同侧的从走廊的窗子中照射进来的光线切割成白花花的一片,他浮在这一片白花花之上的笑容因此显得有些斑驳.在他的左耳上,戴着一个金耳环.这使得他原本再平常不过的长相里多了一点动人的东西.
在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打量着我,由于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过近,我想我在他的注视中可能有些变形.最后他把两条一直没找到合适位置放置的手臂张开来支在我的门框上,问我和我的名字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说是的.
他就笑了起来,他这一回笑笑得和刚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不仅咧开了嘴而且还露出了嘴里的内容.在他的笑容对着我扑面而来的同时,他的手臂也从门框上挪了下来放到了我的肩头,两只手用力地抓住了我,"好久不见了,老同学."
我对他的热情无动于衷,而且我对我们之间这段过近的距离心生厌恶,很显然他把我当成了另外的一个人.我对他说,"我不认识你."同时耸动肩头甩掉了他的手.
"我是马和."
"我也不认识马和."
他露出惊奇的表情,"我是你小学的同班同学马和."
"我小学的同学里没有叫马和的."
马和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他笑了起来,"你还和从前一样愿意开玩笑."他举起手想拍我的肩头,我闪了一下身子,他的手便拍到了我身后的门上,门在我伸手要抓住它的时候缓缓地后退,对着我和马和全面地打开了.
于是我的女友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她坐在模特儿台上,纤细的手指正在把身上的衬衫纽扣一个一个放到扣眼里去.她的举动让我松了一口气.我的工作室里因为挡着双层加厚的窗帘显得暗无天日,而我的女友坐的位置是室内两盏聚光灯的焦点处,光线使得她眼下正作着的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动作中有了一股辉煌的表演意味.
"我打扰你们了是吗?"马和笑嘻嘻地说道.
我冷冷地说是的,同时抑止着自己想往身边这张笑脸上揍上一拳的愿望.为了说服我的女友脱下衣服一个月来我的舌头差点溃疡,可她刚把衣服脱下不到一个小时,这个叫马和的人就跑来轻而易举地搅乱了一切.
"你认错了人."我再一次郑重地声明.马和绝不会是我的什么同学,对于人的面孔我一向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没认错,我找的就是你."马和用和我同样坚决的口气说道,然后他不由分说地从我的身边挤过去,进了我的工作室.
马和像一条误闯进网中的鱼在我的工作室里游来游去,他的行动让人眼花缭乱,偶而他会在我的一些作品面前驻足,脸上很可笑地呈现出评委般严肃的表情,并发出赞叹的声音.
"我喜欢你的作品."马和说.
我的女友似笑非笑,她用探询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我走到马和的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在我的女友看不到的一个地方用力地抓住他的衣服及衣服下的皮肉,"你看完了吧?"我把语气调整得很平静,想顺势把他拉出我的工作室.
马和没用我怎么使劲儿,他自己率先走向了门口.但在我想要把他拒之门外的时候,他用一条手臂挡了一下门,有些神秘地对我说,"你出来一下."
"我是个独生子,你知道吗?"马和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好象是在说另外的一件神秘而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
"六十年代的独生子."马和感慨万千,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说,"我一直想要个兄弟."
我没说话,眼下我觉得他更需要一个医生.
马和用手掌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我想让你给我做一个1比1大的头像."
我确定出马和基本上算是正常人以后,就没心思再和他纠缠不清了,我对他说,"我不想给人做头像."
马和拉住了我的手,并把很厚的一沓纸币放在了我的手里.
我愣住了,我们一直是面对面站着的,马和根本没怎么动,他的钱像是从空气里变出来的,突然就出现在了我们的手上,先在他的手上,然后在我的手上.
"我很着急,我现在就想要你给我做."他又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我看了一眼手里的钱,每一张钱上都印着四个人的脸孔,这么多人的面子让人确实不好回绝.我沉吟了一下,对马和说,"跟我来吧."在转身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马和的脸上闪过一个得意的笑容.
我的女友光芒万丈地坐在模特儿台上,看到我身后的马和第二次出现在工作室里,她显得很意外.
"他是我的小学同学."我对我的女友说道.
"是吗?"我的女友打量着马和.
马和很认真地指着我告诉我的女友,"我们坐过同坐."
"他有点急事儿,我得先给他做个头像."
"是吗?"我的女友惊奇地看着我,然后从模特儿台站起了身.她走下来后,马和走过去坐在了光线下面.
"我确实很着急."马和对我的女友说道,她站在我的身边,目光一直没离开马和.
马和的笑容被强光放大后,显得十分夸张.
2、关于马和的传说
这个城市里有很多人都认识马和.大家对马和有一个共同的评价是,他是一个真正具有幽默感的人.比方说他的左耳上戴着的黄豆大小的金耳环,对于别人不同场合的提问,他的回答总是不一样的,有时他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有时又说是他和他老婆结婚时定情的信物,提到他离婚的话题时他又说这是他老婆从美国给他捎回来的纪念品.从来没有人计较过马和对同一件事出尔反尔的态度,他的朋友们把他的这一特点归结为幽默感.除了幽默感以外,马和与众不同之处是他经常请人吃饭.马和给许多人的感觉是他的钱和他的时间总是没个用完的时候.而请人吃饭是同时消耗钱和时间的最好方式.
马和最初请客的对象是他的同事,他的同事后来又带来了各自的朋友,有些同事的朋友又带来了朋友,马和的朋友最后就有了些遍天下的意思了.雕塑家的女友就曾经被自己的朋友邀请,参加过由马和最后买单的聚会.但她那天去得晚了一些,马和在她到达酒店前有事先走了.
雕塑家的女友走进包房以后,发现围在一张大圆桌边坐着的十多个人大部分是陌生人,她的朋友用了一大堆俏皮话把她介绍给大家,她在起伏不断的笑声中和每个人都握了握手.她意外地发现在这个酒桌旁的每个人都带着一脸快活的表情,她的朋友后来向她解释说,这一切都是因为马和的缘故.
席间有人在玩笑中提到了一个多年以前就已经很出名了的女电影演员,他的话音未落,一片笑声嘘声就从圆桌四周浮动出来.
"电影节的时候,你们记不记得马和失踪过一天?"雕塑家女友的朋友意味深长地对大家说.
"不会吧---"一个妆化得很浓的年轻女孩儿从红艳艳的嘴唇中间拖长了声音问道.
"马和事后第一个打电话给我,你们猜他说什么?"说话的人环顾了一下四周,从自己的嘴里首先迸发出笑声,"马和说她卸了妆以后,让他想起自己的奶奶."
于是更多的笑声从更多的嘴里迸发了出来.
"马和牺牲色相是为了让她在一部电视剧上投资."
"马和那种男人还有色相可言啊?"
"你这么说说明你根本不懂得怎么样正确地欣赏男人."
"你们真以为在宾馆和那个女人开房的人是马和呀?"
"不是马和是你呀?"
雕塑家女友的朋友严肃地说,"不是我,但也不是马和."
"总不能是鬼吧?"
雕塑家女友的朋友笑容变得讳莫如深起来,"也不是鬼.是另一个马和."
3、另一个马和
马和是在大街上发现另一个马和的.
当时他们隔着一条马路.
马和在最初看到另一个马和的脸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把他当成了在街道上常能不期而遇的某一面镜子中的自己,几秒钟后,马和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同时,一股巨大的狂喜从头到脚地贯穿了马和的身体.他毫不犹豫地指着对面叫了起来,"你给我站住."
马和霹雳似的叫喊声让对面以及他身边不少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这其中也包括另一个马和,他朝着马和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在定格的人群中第一个撒腿跑了起来.
于是马和也跟着他跑了起来.
马和发现另一个马和很有长跑的经验,速度快,而且姿势优美.他根本不可能先是穿过马路,然后再追上他.于是马和抬起手臂指着另一个马和冲着马路对过儿的行人喊了起来,"抓小偷,抓小偷.谁能抓住那个小偷,我必有重谢."
马和连喊了几遍,就在他既跑不动也喊不动了的时候,马路对过儿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听清了他话里的意思,先是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朝着另一个马和飞快地追赶了过去,并且在另一个马和马上就要拐进一个小胡同的胡同口时,抓住了他.
马和穿过马路赶到两人的身边,他们的四周很快地粘上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另一个马和双臂被穿运动服的男人倒扭着,他的脸色苍白,像一个病人.他很恐惧地看着马和.
马和拍拍穿运动服的男人,指着另一个马和说,"你放开他吧,他不是小偷,他是我弟弟."
穿运动服的男人愣住了,他认真地端详了一下两个马和的脸,接着便沉下了自己的脸,"大庭广众之下你拿我涮着玩儿呢?"他把另一个马和搡到一边,咄咄逼人地朝马和的身前迈了一步.
马和息事宁人地掏出了二百块钱塞到男人的手里,笑容满面地解释说,"我弟弟精神有点毛病,我是怕他走失了,才求你帮忙给追回来的.谢谢你了啊."
男人看了一眼另一个马和,"原来你是精神病啊."
另一个马和揉着自己的手臂说,"你才是精神病呢."
男人冲马和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你弟弟确实是精神病."他把钱插进了裤兜里,晃着膀子分开人群走了.
另一个马和问马和,"你到底是谁?"
"我是马和."
"你是警察吗?"
"我不是警察,我是马和."
另一个马和火了,"你不是警察你抓小偷干什么?"
"我是为了抓你才喊抓小偷的."
"我就是小偷,你这么一喊,万一我真让人抓进去了怎么办?"
马和笑了,他很欣赏地看着另一个马和说,"你不仅长得像我,而且你还和我一样是个具有幽默感的人.如果我早知道能遇上你的话,我就不用花那么多钱做头像了."
4、三个马和
为了把另一个马和介绍给大家,马和在一家粤菜馆包了一个能放下三张酒桌的大包房,请客之前,他还给不少人亲自打了电话,嘱咐他们务必要参加晚上的宴请.他的郑重的语气及神秘的态度并没能在他的朋友当中产生多少反响,马和平日虚张声势惯了,无论他干什么别人都懒得在事前表示惊奇.
谜语反正总有揭开谜底的时候.
但尽管大家早已被马和培养出了处变不惊的风度,那天晚上还是发生了很多不寻常的事情.首先是马和的态度变得非常古怪,他破天荒地站在门口等待着朋友们的到来,和每一个人握手,对人说,"欢迎光临."对于别人的打趣,玩笑,他显得比平日深沉,淡淡地一笑便算应付了事.
在包房内三张酒桌之间的空地上,摆着一个高高的支架,架子上方放置的东西,被一个电视盒子罩着,马和专门请了一个酒店里的服务小姐,看管着盒子下面的东西,务必请所有朋友,对此眼观手勿动.
在三张桌子旁边坐着的所有的人,都对盒子内可能存有的东西,表示了自己的猜测.在一片议论声中,马和作了个手势要大家安静,然后告诉大家,今晚的宴会与往日不同,在吃饭以前,以每一桌为单位,要求大家对盒子下面能有些什么东西提供三个统一后的答案.否则,晚宴将延期开始,直到大家拿出意见为止.
马和把游戏规则讲完,四下里一片善意的笑骂声,但大家对此全无异议,三个答案很快拿了出来.
1,里面什么也没有.
2,一盘今晚请客用的菜.
3,一条蛇.
答案出来后,到了拿开盒子的时候了,马和让一直守在支架旁边的小姐从门外扶过来一个脸被蒙住的人,说是让蒙面人为在座的诸位掀开纸盒.
蒙面人扎撒着两手在空气中挥舞了半天,才在众人的提心吊胆中摸到盒子,大家一起喊着,让他掀开的时候,他偏偏停了手,偏着脸用大家平时听惯了的马和的声音问小姐,他摸得对不对?
四下里一片嘘声,大家的目光全都由蒙面人转到了马和的身上,可马和的嘴唇根本连动都没动过.
这时小姐笑着对蒙面人说了声对,然后站到一边看着他动手去掀开盒子.
屋里的电灯这时一下子灭了,黑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了一切.
有人在黑暗中发出笑声,"我说同志们呐,马和今天是想把我们全都玩死呀."
更多的人笑了起来,骂马和是混蛋.
笑声和骂声很快统一起来,大家有节奏地一起喊,
马和,混蛋,混蛋,马和.
灯光重又亮了起来,一刹那间,所有的人的表情都是一致的,他们瞠目结舌.
在三张桌子中间,出现了三个马和.
马和,另一个马和,以及马和的头像.
5、马和的头像
在我和马和初次见面的两个月以后,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里,我的工作室的门再次像鼓一样被人的拳头擂响.这次在门外站着的不是马和,而是三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他们的样子很有意思,威严的表情像是后糊到皮肤表面上去的.
警察们问了马和同样的问题,想确定我和我的名字是否是同一个人.
我说是的.
他们接着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马和的人.
我说是的.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儿,又问道,你知道马和现在在哪里吗?
我说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应该呆在家里.
警察们露出不相信我的表情,这本来没什么,让人讨厌的是他们故意让你知道他们对你的不相信.我们身边的警察总是和马路上的交通一样烦人,我很纳闷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像电视里的警察那样,先是拿出证件给你过目,然后严肃地对你说,你有权保持沉默.
"马和怎么了?"我问那三个穿着制服在我的工作室里四处转悠的男人.但他们谁都没回答我.其中的一个停留在我还没做完的一个泥稿前面,他想打开我包着泥稿的塑料布,我走过去制止了他.
"不能看吗?"他挑衅地望着我.这个人长了一张和马和同样缺乏个性的脸,他同时还缺乏礼貌.
"这是我女朋友的塑像,谢绝参观."我朝他的身后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指了一下,"你要找的马和在那里."
结果他们三个人全都围了过去,我把几块石膏模具搬开,拿出了一个用不饱和树脂翻制的马和的头像,我用一块干布在上面擦了擦,马和咧着嘴兴高彩烈的表情就显露在了我们面前.
"这个家伙."一个警察叹息了一声.
"马和怎么了?"我又问他们.
警察们沉吟着,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儿.
"马和为什么要做这个头像?"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给马和做头像?"
"因为马和出得起做头像的价钱."
"做一个头像多少钱?"
"你认为你的头像值多少钱我就要多少钱."
他们沉默了一下,"马和的这个头像值多少?"
"这个问题你们最好直接问马和."
警察们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们目光锐利地盯着我,"我们如果找得到马和,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马和到底怎么了?"
"马和工作的银行丢失了一百零四万现金,马和现在是犯罪嫌疑人."
我的脑子里眩晕了一下,一百零四万现金还有马和那张被走廊里的斜射的阳光照成白花花一团的脸,他们共同发出的光芒让我头脑中原有的一切黯然失色,我注视着眼前的三个人,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他们,"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银行保险柜里那个原本放着一百零四万现金的地方,放着你给马和做的那个铸铜的头像."
6、钱的问题
直到马和工作的银行一百多万现金被盗以后,马和的同事及朋友们才意识到钱的问题.
马和平日里一掷千金,光凭着工资,肯定是不够花的.按马和自己的说法,他的钱是由他在美国拿了绿卡后当医生的前妻提供的,这是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可经调查马和根本没结过婚.此外,也没有什么迹象和证据说明马和的钱是借的,事实上马和的花销也不是一般人能借得起的.
司法部门不能根据马和平日的花销太大就认定了他的钱是偷的,毕竟在银行被盗以前,马和一直就是大手大脚地花钱的.
钱的问题浮了上来,马和的人和银行里的钱却沉了下去,沉得无影无踪.
7、耳环
警察们最后得到的有关马和的消息,是由雕塑家的女友提供的.
雕塑家的女友到南方出差,她所乘坐的列车在一个小城停车十分钟.同时在小城车站停留的,还有另一辆方向相反的客车.从雕塑家的女友的方向透过车窗向外,可以看到另一辆列车上的一部分乘客.
在能看得清眉眼的为不数不多的几个乘客当中,雕塑家的女友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逐一扫过,没有谁能让她产生好奇,当她百无聊赖地要收回自己的注视的时候,却忽然怔住了.
在那辆客运列车正对着雕塑家女友的一个车窗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铸铜的人物头像.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头像是自己的男友为一个叫马和的人做的.据说马和曾经在一次晚宴上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了一个和马和长得极其相像的男人.后来,它又神秘地出现在一个原本放了一百零四万现金的银行保险柜里.在有关马和失踪的问题上,这个头像已经成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化身,雕塑家也因此在社会上声名大噪.
马和的头像竟然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出现,雕塑家的女友很有些措手不及,她打量了一下在茶几两边坐着的乘客,他们相貌普通,身上没有任何不平凡之处.雕塑家的女友于是打消了问他们问题的念头.
对面的列车在一声长鸣之后,动了起来,马和的头像随着列车在雕塑家女友的视线中缓缓地离去,在消失之前,雕塑家的女友终于发现马和的头像和以往的不同之处,在铜像的左耳上原本戴着的一个金耳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银质的圆环,穿耳而过,随着列车行进中的震荡摆摇着.
1998年<漓江>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