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1日 星期六
相逢何必曾相识
来源:江西散文网 | 作者:彭春兰  时间: 2012-01-17

相逢何必曾相识
彭春兰

  采访金凤并非我的本意。我去拜访她,完全是出于对她的敬重,而想求教于她。虽然,我们并不熟悉。
  可是,在一起轻松坦率地交谈了几个小时,我不但受益匪浅,还觉得非写点什么,好让读者朋友也能和我一起分享我的收获和快乐。
  《记者永远在答题》见报后,我给金凤老师匆匆写了一封信,并附上了两份报纸。不久,即收到她的回信——
  从天津回来,收到你的来信及剪报。没有想到,随随便便的谈话,你竟整理出来了。年轻人下笔快,思想也解放些。……你正是工作的黄金年龄,精力充沛,反应灵敏,定能为新闻事业作出贡献。中国女新闻工作者不算很多,还需我们自己争气,好好干出一番事业。
  多么亲切,多么真诚,这话语就像从我的老大姐的口中款款道出。虽然在家庭里我并没有老大姐,可我相信,如果有,她也一定会像金凤一样。于是,我匆匆提笔回了一信,信中怎么写的,我已记不清了。
  又一次收到金凤的回信,依然是那么亲切,那么真诚,像老大姐的信——
  收到你热情洋溢的来信,读了令我感动,惭愧而且不安。透过字里行间,我似乎看到你热爱新闻工作的一颗跳动的心。新闻工作是一个很艰难但又值得自豪的工作岗位,尤其是世界进入信息时代,作为传递信息的重要工具的新闻工作,时代更赋予我们重大的责任。因此,我虽然已经56岁了,在这个岗位上正好战斗了35年,但仍将尽我的余热,在这个岗位上战斗下去。
  看到这里,我的心头一热。干记者多年,也曾有过许多酸甜苦辣,可我仍痴心不改,为什么?金凤的回答,也正是我的回答。
  没想到,这篇报道见报不久,我还收到另一位女人的来信。一位并不相识的40岁女人的来信。怀着好奇的心,我将来信徐徐展开——
  您不认识我,而我却早已从《江西日报》上“认识”了您。说“认识”,只是知道您是省报一位记者,经常报道省内的一些重大新闻,猜测您具有一定的政治地位。至于其它,比如您的经历、为人,甚至性别、年龄却一无所知(仅从姓名上有时也难定男女)。也没把您放在心上,因为使读者注意的仅仅是您所报道的新闻事件本身,而不会去注意您。但是,这次不同。4月28日《江西日报》上您写的那篇《记者永远在答题》,却意外地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金凤”这个名字我是很熟悉的,经常在各种报刊上看到她的文章。而您进一步详细介绍了她的经历、家庭和事业,自然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您这篇文章我看了好几遍,最后得出了个结论:您,肯定是位女同志。您崇敬金凤,甚至在效仿金凤。常言道:“文如其人”。虽然我从未接触过您,但读者了解一个记者,了解一位作者或作家,不常就是从他们的文章、作品开始的么?不过,我又思忖着:仅凭这一篇文章,我就能那么“一厢情愿”地把您想象得那么好么?我毕竟没有接触过您。而如今的社会人情风貌,也确实远不如以前,好人少了,不,准确地说,是好人也不少,但作为一个好人所应具有的好品质,却不太容易被好人常保持下去。好人也在被扭曲着,显得有时难以好起来,好下去了。但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应当信赖您。因为您所从事的党和人民的新闻事业,是高尚的,是正直的人才能从事到底并干出一番成就的一种事业。在这条战线上,道貌岸然的虚伪的人,大概是难以得到众多的读者欢迎的……
  一行行娟秀的文字,一声声犀利的剖白,令我相信,这封信一定出自一位有思想有才学的善良女性之手。她是谁?她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向人倾诉?我急切地想从来信中寻求答案。她在信中继续向我诉说——
  我是位40岁的女同志(1945年生),1967年大学毕业。“又是一个40岁的女人”,相信您具有职业性的敏感,您大概会猜测到我一定是想向您倾吐内心的苦闷。近两年来,我的遭遇使我感慨万分。在权势和邪恶面前,我是这么软弱可欺;眼看着自己的事业和前途断送在某些人手中,我显得如此无能为力。我多么想能对一个合适的人倾谈,寻求到真诚的安慰、同情甚至还有帮助。我想到了您。我不知道您是年龄比我大的长者呢,还是同辈人?甚至是比我年轻的后来人?这些都无所谓,只要您是成熟的,能理解人的,值得一个读者信赖的。您在文章中曾引用金凤的话说:“关键在于自己要敢于去追求,要敢于冲破世俗偏见的束缚,要勇敢地去追求事业的成功……”生活在现实中的女性,处境各异,自然有幸运与坎坷之别,敢于追求,是相当重要的。金凤和您都说得对,这无疑又给我一种支撑的力量。但是,有时所面临的阻力,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克服得了的,彭春兰同志,您是否可以听听我的倾诉呢?
  当然可以,我真想立刻就握住她的手,让她畅快地倾诉衷肠。出于记者的正义感,也出于女性的同情心。
  在约定的日子里,她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两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从相互紧握的手中感受到力量,从相互交流的眼神中传递出信任。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收到她第一封信(1985年5月4日)后的第20天(5月24日),我收到了她的第二封信。我注意到,她不再称我“彭春兰同志”,而是亲近地称我“春兰同志”了。她在信中写道——
  这次能认识您,的确感到很高兴。回来后我爱人问:“她是怎么样一个人?”我说:“是个好人,外貌好,内心也好。不仅端庄、秀气,而且思想成熟,能理解人。”他开玩笑说:“你没有哭哭啼啼吧?”我说:“说真的,我真希望见的是一位年长者,那样兴许真的说到委屈处会哭哭啼啼的。但见人家比自己年轻,又沉着,我真不好意思啊!”
  这次去见您前,我想,如果话不投机,就早点退场。见您态度诚恳,我才鼓足勇气略谈了我的遭遇。它与各种报刊上披露的相比,谈不上太坎坷、不幸,但对我个人来说,却足以把我扼杀有余。两年多来,我一次次地奔波、找人,车票都一大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有深切的体会。
  ……我边与您谈,见您边点头,是那么信任我,理解我,而且给我出主意,想办法,使我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尤其是您针对我思想上的犹豫,一针见血地指出:“只要自己认定是合理的要求,并且事实上的确也是合理的要求,就应当努力去实现它”时,我才感到您是如此地理解我、支持我。您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不努力,就等于甘让邪恶把我埋没掉。
  岁月悠悠,时光流逝,11年前的这两封信,我仍存放在办公室。在信封上我注明的一行字——“一个40岁女人的来信”,依然牵动着我的思念。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和她,也许走在茫茫人海之中,彼此匆匆擦肩而过,却无缘相识,可是我的笔,写的是另一位女性——记者金凤,却让我结识了这一位40岁的女人;而她,却愿把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痛苦,真诚地告诉素昧平生的我,为什么?因为我是记者,因为我的笔也同时让她认识了另一位女性——记者金凤。
  一篇报道,竟让三位女性享受到心灵沟通的欢愉。我因此而满足。
  相逢何必曾相识。读者信赖记者,因为记者的职业崇高,也因为记者的责任更重。
  我再一次对自己说:“记者,永远在答题。”为着成千上万相识或不相识的读者的信任,为着记者永无止境不满足的追求,更为着世上的好人不再被扭曲,且让好的品质久远地保持下去。
  当然,作为记者的我更明白,面对纷繁世界,只有做个好人,久远地在自己身上保持好的品质,才有资格去做一名好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