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20日 星期一
徐霆:马(散文)
来源:佳木斯作家公众号 | 作者:  时间: 2024-05-09

 

  马之于我,并不陌生。儿时在佳木斯市郊区三合镇生活,道路尚少车辆喧哗,晨起日落,炊烟袅袅,只见多了这种四蹄矫健的食草动物。

  马最先吸引我者莫过于蹄声,谭嗣同诗句“终古高云簇此城,秋风吹散马蹄声”,东北老城没那般雄奇之象,变法志士的意兴高远也体会不到,只坐在父亲二八大杠自行车的横梁上或者后座上,听着那种节奏感很强的“嘚嘚嘚”声,感受它清脆地溅落在沥青路、石板路上,如马蹄铁的闪亮一般迷人。

  马的臀肌发达,蹬踏向前时那种起伏跌宕的律动,自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有时我能看一路而不厌倦。好多年后偶读徐皓峰小说《道士下山》,据说臀肌久被闲置,唯形意拳善能开发臀肌,发力上与马臀运用如出一辙,拳理可谓独辟蹊径。回思以往乐于观马,定是少年对阳刚之气、尚武精神向往的外化流露。

  记得每周有马市,地点位于钢厂附近,具体时间淡忘,仅留下个热闹景象。乡镇之间,三五成群,牵马执辔,熙熙攘攘。有抄手观望者,有甩鞭赶车者,有立地闲聊者,有蹲地吸烟者,众生百相,不一而足。逢夏日,远远的便闻到一股马粪味道,落地的马粪含有没消化的谷物和杂草,未及打扫干净彻底,不久便风干成了架炉子取暖的燃料。我曾听长辈吐槽,他们上学时用过一种“马粪纸”,质量堪忧,用它写字,遇到凹凸不平的地方,一准儿是没粉碎稀释掉的杂草,一狠心扣掉,便“连坐”指甲大一小块儿纸,平白破了一个洞,让人懊恼不已。不知为啥,有时提及“马粪纸”,我就联想到马粪,好像它的原料该如此样貌。

  冬日寒冷,两个马贩子哈出白气,攀谈许久,胡子也就经霜。听父亲说:贩马常识,不明码标价,而要“袖里摸”。即买卖双方袖里摸手谈价:捏住食指,表明一;捏住食指和中指,表明二;食指和中指加无名指,则表明三;食指、中指、无名指加小指,则表明四;五指全伸,表明五;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表明六;五个手指头指尖靠拢,表明七;拇指和食指叉开,表明八;勾回食指,表明九;中指压住食指表明十。而如果数字重复,则在袖筒里晃动一下,例如二十二,就是捏住一次,晃动一次,表明二十二。

  我极想有人带我亲身体验一回这样的交易,但惜乎来去匆匆,未能如愿,待有行家承诺引路,马市又迁移到别的地方,终成遗憾。

  年过不惑,生活在繁忙喧嚣的城市,过目皆是各种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早不见了马的踪迹。近十年我与马的交集唯有两次。第一次以记者身份采访团场某个刘姓大户,此人低调,结结巴巴,不爱出头。看在某老友面子上,才与我交流。言语之间,聊到自己“玩马”。且为纯种英国马,皮毛粹然,价格四十余万元,千里迢迢运送到伊犁。虽不能说是日行千里的马,但确乎爆发力惊人,赛马屡获佳绩。我想细问一二,有晓事的在旁使眼色叫我不要多嘴,出来后方告知我,这个不好深究,怕赛马有赌博性质,怎生报道出来。

  第二次以挂职身份在伊宁县农业农村局工作。有一天下乡,见到路上一个身材挺拔的哈萨克族小伙子骑着高头大马在赶一群羊。那样子威武极了,彼时我真想从汽车里移位到马鞍上,体会逐风而行、翩翩一骑的帅气。驾驶员跟我说,酷暑时节他会邀至交好友登山,代步工具就是骑马。山上凉爽微雪且风光无限,玩耍累了,烤炙羊肉,就着奶酒,大嚼特嚼,待酒酣耳热,帐篷里倒头大睡,别有一番惬意和滋味在心头。

  我对马如此喜爱,也得之于母亲的审美培养。她年轻时一度痴迷绘画,做过代课美术老师,在素描上下过苦功夫,家里至今有厚厚一摞素描作品,内中就有马的各种形态的素描。她钦佩的画家是徐悲鸿,先生所绘奔马及爱妻廖静文的回忆文章,最为母亲所津津乐道。

  彼时我懵懵懂懂,毫无艺术理解力和鉴别力。只觉得《奔马图》的马画得有气势,不那么死板,像个活的动物。及至后来读研,在塔里木大学图书馆翻阅美学史,年长又晓得一点儿风月,再看徐先生的马,便恍恍惚惚自以为是体会出那是画家心绪对应着细腰丰臀的女人,而且很接近高挑的欧罗巴人种。徐先生毕竟在欧洲生活过很多年。记得一个画家评价美女就八个字:窄肩细腰,丰臀肥乳。这委实跟马有相通之处,揣测美学家朱光潜在场定会重复《文艺心理学》那句充满学术意味地论断:意象的庞通!


  作者简介

  徐霆,曾为佳木斯郊区某小学教师,现为农民。有多篇作品在各级报刊发表,笔名大碴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