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今年是四十年来最寒冷的冬天。

　　火炉里的柴火噼噼啪啪作响，炉盖子、炉桶子被烧的通红，但我还是觉得浑身发抖。

　　妻子卷缩在炕上，她已经把棉被掀到了一旁，脸上红彤彤的，额头挂满了汗珠。“别烧了，热死了。”妻子低声埋怨着。

　　听到妻子的话，我停止往炉子里添木柴，这时候，我才感觉到有些闷热，打开屋门，外屋的冷空气迅速涌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孩他爸，我饿了。”妻子气息微弱地说。

　　我把目光转向妻子，问她：“想吃点什么啊？”

　　“我想喝鸡汤。”妻子说。话音未落，她的脸上便露出懊悔的神情。

　　“我想吃鸡肉。”女儿在一旁高声喊着，女儿10岁了，可瘦小的她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吃什么肉！”我呵斥道。

　　女儿一脸委屈，说：“我好久都没吃肉了。”

　　我沉默了，妻子慢慢闭上了眼睛，泪水从她眼眶滚落下来。

　　我走出家门，屋外一片惨白，圆月仿佛冻在了天空上。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刀片一样刮着我的脸。

　　我茫然地呆立在十字街口，不知道要去哪里。

　　昨晚妻子咳出了一大滩血，她已经是肺癌晚期，看来很难熬过这个腊月了。

　　去谁家能借到一只鸡呢？我在脑子里飞速过滤着村里的每一户人家。

　　杏花嫂家！经过反复思考，我得出了同一个答案。

　　几天前，我从她家门口路过，我看到她正往院子里的水缸里装鸡肉和猪肉，我们这里的人，冬天常把水缸当作天然冰箱。

　　杏花嫂会借给我吗？这年月谁家都不富裕，有点好吃的平时都舍不得吃，都要留到过年才拿出来吃。秋天的时候，杏花嫂家的几只鹅跑进了我家的自留地，啃了几颗大白菜。我要杏花嫂赔偿了10元钱，那几颗白菜也就值块八角的，我虽然知道自己行为和讹诈没什么区别，但我心里还是暗自窃喜。

　　我不由主地走到杏花嫂家门前，院子里静悄悄的。为了保暖，窗户被厚棉被遮挡着，透不出一点亮光。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杏花嫂家的院门，尽量放轻脚步走到了水缸前，我缓缓掀开盖在上面的洗衣盆。

　　大半水缸食物映入我的眼帘。上面是冻梨、冻柿子。我不断翻找着，好像摸到了一只鸡大腿，我用力把它拽了出来。我的另外一只手在口袋里摩挲着，那是一张10元纸币，我犹豫着是不是该把纸币放到水缸里。最终，我抽出了手，手心居然沁出了汗。

　　将洗衣盆重新盖在水缸上，我转身离开了，拉开大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我面前，是杏花嫂和她的儿子二栓子。此刻，我头上包裹着老头帽，不担心他们认出我。但栓子举起手电筒要照我的脸，被杏花嫂用手按了下去。我有些慌乱，如果这时候他们大喊大叫，我肯定无路可逃，因为他们挡住了我的去路。

　　正当我进退两难的时候，杏花嫂拉了一下栓子，迅速闪到了一旁。我狼狈不堪地从他们面前逃走了。

　　“你是花妮她爸。”栓子突然喊了一声。

　　我浑身颤抖了一下，花妮是我女儿。

　　“不许胡说八道。”杏花嫂厉声喝道。

　　我停下了脚步，没有转过身，一股暖流在我体内奔涌。

　　作者简介

　　贺俊立，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在报刊发表文学作品60多万字。出版小说集《畸形之猎》，文集《谁可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