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冬的替身。每当冬天来临，漫天的雪花像风骚的小女人尽情舞动着腰身，不停地舞动在田野、山洼。远山丰腴几许，树的枝丫把自己当成了时尚的模特，用不同姿势摆拍。

　　东北的冬天冷得令人战栗，若是走在室外，不一会，眉毛、睫毛都会挂上一层厚厚棉布帘子，若是在雪地里躺上一个时辰，保管把你冻成冰人。

　　下了几天的雪，今天难得艳阳高照，下午，闺蜜约我一起去逛街。逛街是女人的节日。穿好羽绒服，戴好帽子手套，装备齐整。走之前对坐在沙发上的老公说：“外面可冷了，你哪也别去，就在家里看电视，我出去溜达溜达，做晚饭的时候，就回来了。如果表现好，我给你买好吃的。”他听了我的话，点点头。14年前，老公得了脑血栓，三年前复发后，小脑严重萎缩。每次我出门前都会叮嘱一番，生怕他走出去，发生什么意外。和闺蜜购物后，我们又喝了一个下午茶，我和闺蜜天南地北地侃大山，觉得生活惬意又快乐。

　　傍晚，我带着愉悦心情打开家门，然后大声喊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可是，屋里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边喊边走进屋里，各个房间都找了一遍，也没有看到老公的影子。心里想：没准去楼道锻炼了。然后，洗了一串葡萄，优哉游哉地边看手机边吃起来。过了几分钟，感觉不太对劲，就去楼道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还是没有回应。我的心情跌进了谷底，连忙给他经常去的那几个朋友家打电话，都说没去。我又急忙给亲戚们打电话，回答出奇一致，没有。

　　此时的我，像是跳进了冰河，直接凉到了骨髓。站在楼前，侥幸地想，他是不是去我家前面那栋楼的超市买烟去了，因为前几天他曾和我要过烟。今年冬天，雪后有几天气温突然回升，因此，路就像镜子面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摔跤。当我连滚带爬赶到超市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雪，像刚沾了糖稀的糖葫芦，把超市老板吓了一跳，对方立刻上前扶住我，问：“姐姐，怎么了？”我说：“我家你哥今天下午来买过烟吗？”“没有，从打入冬，就没有来过。”对方说。我站在原地发愣。超市老板说：“姐姐，别急，快点给姑娘打电话，让她回来帮着找吧。”天都黑了，去哪找呀。我踉踉跄跄从超市出来，带着哭腔给女儿打电话：“姑娘，你爸没了。”“啊，妈你别着急，马上就到。”姑娘说。我接着说：“不是没了，是找不着了。我下午出去一趟，回来时，你爸没有在家，我到处都找了，没有找到。

　　天这么冷，而且他在家里从不出去，穿的是单鞋，也不知道出去的时候，穿没穿棉袄，这可咋办呀？”姑娘说：“妈，你别哭，我马上就到，有我呢，淡定！淡定！你就在家里等我，路太滑，别再把你摔了。”刚走到我家楼前，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我连忙喊：“老姜，是你吗？”“二舅妈，我是国子。”定睛一看，是我婆家大外甥来了。我连忙说：“去我家旁边的3单元和5单元楼道看看。夏天有一回，你二舅回来的时候，就找不到家，走错了，还是我给领回来的。”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姑娘把车停在我面前说：“妈，别着急，我们马上就去找，我爸平时也不下楼，估计也走不多远。”这时，大外甥也从5单元走出来说没有。姑娘开车刚走，姑爷这时也开车到了，说：“妈，咱们再进屋里看看，是不是我爸睡觉呢，你没看到。”打开家门，里里外外又仔细找一遍，还是没有。我这脑袋比那水桶还大，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逛什么街呀，喝什么下午茶呀，如果在家，哪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居委会王书记知道后，也来到我家，劝我不要着急，我已在第三网格发了寻人启事。我拱手表示感谢。天越来越黑，我的心也随着黑暗越发沉重了，就像扣了一口大黑锅。邻居、亲戚、朋友围着小区地毯式寻找，我的电话都要打爆了。站在单元门口，我不停地祈祷着老公平安归来。

　　73岁的大姐，在她老儿子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说：“弟妹，你也别上火，人各有命，你也得有个心理准备，就算真的出现意外，我们也不埋怨你，这14年你是怎么过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对得起我弟弟。”我抱着大姐，孩子般失声痛哭。哭声在这个漆黑夜晚，是那么的无助。听到哭声，一个中年男人走过问道：“这不是王老师吗？怎么了？”一看是我家邻居，他平时总和我老公聊天。我连忙说：“兄弟，你今天下午看没看到我家你姜哥，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大家都找疯了。”他连忙走上前，扶住我笑着说：“哎呀，咋不早给我打电话呢。没事，好着呢，在我家呢。这不，下午，姜哥自己出来溜达，我看他还穿的单鞋，没穿羽绒服，就让他回家。他说没带钥匙。天这么冷，我怕他在外面冻坏了，就让他在我家待着。我寻思，我先下楼喂鸽子，等我喂完鸽子回来，看到你家亮灯了，再把姜哥给送回来。我想给你打电话，怕你着急，结果，姜哥不知道电话号码。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抓住邻居大兄弟的手，边鞠躬边说：“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你姜哥自从3年前犯病以后，小脑萎缩不会打电话，电话号码更是记不住了。要不是遇见你，说不定真出事了。”由于太激动了，说话期间我的手也没松开。这时，邻居老弟的媳妇也出来了，打趣地说：“看把姐激动的，手还拽着呢。”我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松开邻居老弟的手，说：“看我，一激动，失态了。”邻居老弟的媳妇连忙说：“我说笑话呢，王老师多正派的人呀。咱们先别聊了，你快告诉你姑娘他们别找了，都回来吧。”我连连点头，也顾不上路滑了，像个冲锋的战士，直奔邻居家。看到老公的一刹那，我几乎崩溃了，一把拉过他搂进怀里说：“你咋这么傻呀，以后可别乱跑了，出了意外，我咋整呀？”老公听话地在我耳边说：“没事儿，我不傻，走不丢。” 大家陆续回到我家楼下。卖猪肉的大外甥说：“二舅妈，正好我今天还有一大块排骨没卖完，我拿你家烀上，再买上几瓶北大荒，大家庆祝一下。”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你小子平时可不这么大方，这回咋地了？”我大外甥说：“我二舅平安比啥都强，吃啥我都舍得。”大伙摆摆手说：“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我们家里都一大堆事呢。”说完都走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像个讨债鬼，没完没了，正如我此时复杂的心情。回到家，看着呆傻的老公，拉着他的手叮嘱着。老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歪在我的肩上，瞪着两个大眼睛萌萌地朝我傻笑。这应该是这个大雪天里最难得的一缕温暖吧。

　　作者简介

　　王建岭：黑龙江望奎人，笔名建岭，教师职业。系中国诗歌学会、佳木斯市作家协会会员。诗歌、散文发表于《吉林日报》《中国风》《北大荒文化》《佳木斯日报》《通辽日报》《佳木斯作家》等报刊和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