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 星期日
陈彦《星空与半棵树》:为时代抱心守正的寻道者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作者:徐祯霞  时间: 2023-12-23

  看到《星空与半棵树》是一个偶然,没想到一下就被吸引了,而且手不释卷地读完。这是一个站在官员和社会人角度写下的具有时代通感的文学作品,它没有具体到哪一个行业,但是似乎又与各个行业有关,它道出了社会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道出了我们为政者该如何作为、如何为政的问题。

  这本书的写作手法非常独特,它不是以人开篇,也不是以事开篇,而是以一个猫头鹰的嘶鸣和警示开篇。在树被偷走的夜晚,人们却听不懂猫头鹰的语言,也无法感知猫头鹰的着急,就这样,那棵百年老树在那个月黑风高的风雪之夜被人偷走了,由此引发整个故事。

  为什么会是半棵树?因为这棵树有两个主人,一个是北斗村的村主任孙铁锤,一个是北斗村的村民——磨坊的主人温如风,因为这棵树长在两家的地畔上,两家共同拥有这棵树,在“大树进城”的风气下,这棵奇形怪状的百年老槐树,就变得值钱了。

  有人给两万,有人给4万,可是两家一直因为这棵树纠纷和扯皮着,从没有达到共识,导致这棵树一直没有卖成,可这棵树却在村里一家人欢天喜地喝喜酒的时候,被人偷走了。温如风认定是孙铁锤卖的,可是孙铁锤却不承认,于是两家的官司打到了派出所。派出所没有证据也没破出来案,所长何首魁认为这就是一个小事,派出所一天大案都办不完,哪有时间为这半棵树的小事扯来扯去,更何况没证据的案子咋破?而温如风见孙铁锤一伙儿整天在派出所出出进进,一起吃吃喝喝,认为他们是一伙儿的,何首魁包庇孙铁锤。没想到孙铁锤仗着酒劲,将刚吃过肉的牙花子塞到了温如风的嘴里,温如风如何受得了这等羞辱,就将孙铁锤和派出所所长何首魁一起告到了镇长那里。温如风在晚上被人黑头黑脑地打了一顿,却不知道是谁。事后他认定是孙铁锤打的,可是,没见到人,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孙铁锤打的,似乎派出所也无法解决,镇上更是无法解决。咽不下这口气的温如风,就在县委门口拦下了县委书记王中石的车。王中石倒重视了这个事,让镇上解决温如风被打和半棵树的事情,事情仍旧弄回派出所,仍是没有结果,最后导致这个事闹到市上,市到省上,以至闹到北京某首长处。由一个村里半棵树的事情,一路维权上访到北京,成了一个恶性上访事情。可见在我们的工作中,任何小事,都不是小事,它都有可能是导火索,处理不好,会由一个小事无限地膨胀和放大,最后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场,这是我们都不愿看见的。可是,在我们处理问题的环节中,由于个人性格的问题,处事方式的问题,解决问题的态度的问题,导致事件的不断升级和恶化,也让矛盾不断由小到大,形成恶性循环。

  安北斗在《星空与半棵树》中是一个核心人物,也是一个灵魂人物,他是一个能够仰望星空而且又能坚守大地的人,他用自己的言行在影响着周围的人与事,也在影响着一任一任的领导。在历任领导眼里,他不是一个最听话的干部,却是一个最靠谱儿的干部。他是北斗村的人,又是北斗镇的干部,温如风事件,是领导们都束手无策的事,因为他是北斗村的人,只有交给他去解决和协调。他便从一个镇干部成了信访干部,10年的时间,与温如风纠缠在一起,甚至老婆因此有了外遇,同他离了婚。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责怪任何人,而是自己默默地承受了命运的安排,仍在工作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他是一个乡镇干部,却又是一个天文爱好者,他一生最大的爱好就是仰望星空,在高兴的仰望星空,在烦恼的时候,也仰望星空,星空就成了他排遣寂寞和消除烦恼的唯一可安放心灵的地方。因为有安北斗这个人在,一切的事,还依然保持着事件的合理性,在温如风和村主任孙铁锤间,在温如风与派出所所长何首魁间,在温如风和前任镇长南归雁间,在温如风与蓝一方和后任镇长牛栏山间,他始终能保持着一种合理性的思维。

  在温如风的事件中,他从最初的安抚和调解、解决纠纷,再到慢慢地内心向温如风倾斜,他是明显地感觉到了一些事情的不合适与不合理,但是他却无能为力。他改变不了孙铁锤仗势欺人的狂傲,也改变不了何首魁满不在乎的工作作风。而他作为一个乡镇干部,只能安抚、劝解,安抚劝解不了,温如风一出访,他就去寻访、接访,他得对镇长负责,还得对县上、市上和省上的领导负责,而很多事情,又岂是他一个小干部所能解决得了的。孙铁锤不肯认错和低头,何首魁的满不在乎、不当一回事,他就只有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尽可能地看护着温如风,希望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

  可是,事情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一直处于静止状态,村里的事情在不断地变化,温如风所遭受的伤害和迫害又在不断地升级和加码,这是一个动态的恶性循环,它不会以一个人的隐忍让一切往事和屈辱化为乌有。温如风的上访历程,也是安北斗的心路历程,他由最初的阻止,慢慢地变为对温如风的同情,再到后来对温如风的暗中帮助,体现了他作为一个镇干部的良知和为政情怀。安北斗用自己未知的前程和仕途守护着温如风这样一个卑微如蝼蚁的村民,也守住了正义之光、守住了世间的大道。最后,孙铁锤将温如风的老婆花如屏绑架到阳冠山石盘上准备非礼时,被及时赶到的何首魁击毙,何首魁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为北斗村除了害,而自己也在那一晚不幸离世。他用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支持了安北斗,也将温如风从孙铁锤的压迫和屈辱中解救了出来。

  在安北斗的职业生涯中,似乎每一个领导都是不喜欢他的,而每一个领导却又都是离不开他的,包括他的老同学南归雁,嫌他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在“点亮工程”中一直反对他的计划,但在这个镇上,安北斗却是最靠谱儿的,而且是他工作中毫无条件服从的左膀右臂。继南归雁之后,又来了镇长蓝一方,种甘蔗发展酒业生产,嫌安北斗泼冷水,最后家家酿出的几千斤甘蔗酒无处可销,倾家荡产走投无路的村民最后将镇政府点了,是县委书记武东风插手,每家给了些补偿,平息和化解了这场矛盾,蓝一方也因此离开了北斗镇。在离开时,镇上没有一个人送他,是安北斗骑着自行车在那个月黑之夜将他送走的。安北斗此举让他的人格魅力上升了一大截,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太多,而雪中送炭的情谊才最可贵,在蓝一方仕途遭遇挫折时,他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人走茶凉,而是在蓝一方落寞和孤寂的时候有情有义地送走了他。当然,他这一行为,也赢得了后来来的镇长牛栏山的好印象,牛栏山觉得这个干部虽然不是言听计从,却是一个人品好的人。

  在整部书中,安北斗是一个主线人物,也是一个灵魂人物,正是因为他心中有着明确的是与非,所有的人与事才没有糟糕到不可收拾.他是一个基层干部,或许微不足道,但是他就像是一个标尺。因为有他在,温如风和他的家人就没有彻底的沉沦和被压垮,没有丧失生活最后的希望。安北斗的存在,就像是他仰望的星空一样,他希望所有的星斗都能按自己的轨道运行,他甚至还有发现未知星星的梦想。当然,他最终也真的发现了一颗星星,取名安宁,他没有用自己的女儿安妮的名字,而是用何首魁解救人员的女儿,他的养女安宁的名字命名了这颗发现的新星。而安北斗所仰望的星空,与生态保护也是息息相关的,这在他反对南归雁点亮工程中得到了体现。他所仰望的星空就代表着没有污染和侵害的大自然,这如何不是我们在社会发展中应该警醒的。任何发展的前提都应该是在人类生存环境不被破坏的前提下,猫头鹰的数次出现,也是自然向我们人类发出的警示与呐喊!

  安北斗这样一个人物,代表着社会的良知,代表着一个社会应有的公义和生存秩序,他是一个为时代抱心守正的寻道者。他用自己对世事的认知和悲悯情怀守住了做人与做事的底线,他用自己的言与行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领导,甚至包括像何首魁这样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领导,还有南归雁、牛栏山,以及县委书记武东风。从这一个角度来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做一个有道之人,用自己的言行去影响、感化和改化身边的人与事,让他们或者是它们向着好的和善的方向去发展——生而为人,应该成为一束光,在照亮自己家人和孩子的同时,也照亮黑夜和迷路的心灵。

  最终,安北斗在镇长牛栏山因公殉职后,接替了镇长一职,是众望所归,亦是人间有大道的体现。好人就应该有好报,只有有道之人成了社会管理者,我们的社会才能变得规范合理,真正地向善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