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南山结缘记

俞胜

    杭州郊外有一个叫作“瓶窑”的古镇，这个名字和山西的古镇“平遥”，音同字不同，一南一北，巧合如斯，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瓶窑镇有一座山叫“南山”。当然，这“南山”不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南山”。说来也怪，普天下的山，被称作“南山”的有许多座，不管是有名气的，还是没名气的；是山色秀美些的，还是山色平常些的，我只要一听是“南山”，便觉得这山里流转着一种空灵，飘逸着一种闲适，就想到这山里来走走。
    同行的文友山哈说，瓶窑的南山可大有来头，上有13座元代以来的江南摩崖石佛造像群，因为名气不大，还少有人知。
    我一听，一颗心便无限向往起来，似乎要去的，不是一座山，而是去见一位多年不见的知己。
    南山不高，有新修不久的石阶，藤萝修竹掩映其间。山哈先生说，上次他来南山，不见石阶，登山寻的是山间小道，下次再来，也许南山要收门票了吧。行走间，忽见一座佛像浮雕，雕刻在一处峭壁上，佛像线条流畅、造型优美。这峭壁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南宋时期的石匠们取石，一锤一凿凿出来的。据史料记载，取下来的石材，运往杭州建造城内的宫苑和道路桥梁。元代僧徒在曾经采石留下的峭壁上，命工匠凿出浅龛，镌刻浮雕造像，东西延绵300余米。

    越往山上走，峭壁越多，浮雕也越多。浮雕以佛像为主，偶有道士的雕像。
    我在山上走着，看着这些峭壁，仿佛看到了千年之前那些石匠们，为了养家糊口、为了发家致富，或许也有人为了改换门庭，供养子弟读书……他们起早贪黑，在南山挥汗如雨，一锤锤、一凿凿，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那汇聚在一起的锤凿声，该是何等的恢弘和震撼人心啊！

    现在这些凿痕还在，道道历历在目。我从这一道道的痕迹中，看出的竟是一缕缕饱含希翼的目光，从千年之前层层忽闪而来。如今，锤凿声已失，而青山依旧。一时之间，想尘寰中芸芸众生之多艰，不由怆然涕下。
    据说，南山的香火，曾盛于杭州的灵隐寺。我认为这个说法不太靠谱。因为如果南山香火更旺，那又何必破坏此地的风水凿石运往彼处呢？不过也有盛于灵隐寺的可能，那就是南山的香火与兴建之初的灵隐寺相比。
    南山的香火也确曾旺盛过，史载：南山之下古有大普宁寺，是宋徽宗大观年间，孔子第五十二世孙孔清觉募建，清觉自立宗派，开创佛教“白云宗”。到了元代，南山大普宁寺已成为了佛教“白云宗”的中心
    但现在南山的香火已经断许多年了。南山的香火断于那个“破四旧”的年代，那是个“大无畏”的年代，一座巍峨的庙宇可以瞬间变成瓦砾……如今，这些瓦砾自然也荡然无存。我从一座浮雕佛像的眼眉和胸部还留有三个类似子弹击打过的石坑上，依稀看出那个年代的狂躁。无知者则无畏。
    现在，又有人发现出南山的美来。南山不但修好了登山的石阶，雕有佛像的峭壁前还加了保护游人的护栏。据说有关南山的开发，后面还有大的手笔：南山要和良渚古城遗址、北湖草荡风光及径山、鸬鸟、百丈等地众多风景名胜联成一体，打造成杭州另一处知名的风景名胜区。那时也许会再现南山当年香火鼎盛的场面，游人纷至沓来，则我再来南山时，这南山已不是今日我心中的南山了吧。

    今日我见的南山，游人寥寥，鸟鸣更幽。登高望北湖草荡，颇有几分宝石山望西湖的意境。最难得的是知己两三人，独享这无边的风月。不由得感叹，来杭州者众，知瓶窑者少；知瓶窑者少，知瓶窑南山者更少。从北京来的张实先生和我何其有幸，在这个冬日得以结缘南山。

    归时，有热恋中的一对青年男女携手往山上来。归途，有芦花寂寥，白鹭翔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