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4日 星期六
闫英学:秋日黄花“姜不辣”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23-08-13


  北方的夏天不同于南方的夏天,就像北方人的性格那样,火辣火辣的,没有温婉可言。可当季节迈进立秋门槛的时候,天气骤然像是变了脸似的,送来了一丝丝凉爽的风。秋天的味道,随着节气的脚步,有滋有味的来了。

  望着高远且湛蓝湛蓝的天空,看着天上游动的一团团白云,我忽然间想起了故乡的秋天,想起了故乡老宅后院菜园里,那片秋日里开着黄花的姜不辣。

  听村里老人们讲,姜不辣这种蔬菜很特别,生命力极强,它的生长习性是春天时开花,夏天时向上长杆子,长叶子,只有到了立秋之后,当天气凉爽了,它们才能在根部慢慢长出一串串似姜非姜的果实,故乡里也有人叫它为“鬼菜姜”。

  那是因为,姜不辣的成活率极高,它很皮实,“给它一点阳光就会灿烂”,只要给它一点土壤,它就会蓬蓬勃勃地生长,一片连一片,扯也扯不断,砍也不砍净,当人们不需要它的时候,想除都除不掉的缘故吧。

  姜不辣,是北方田园里自然生长的一种蔬菜,不需要人去打理它,经管它,易于成活,地下结果。果实呈现出一串串,一嘟噜一嘟噜的,大小不一,颜色有的酷似土豆或是地瓜,半白半红,有的还有少许的微红颜色。

  初次接触姜不辣,是在六十年代末期的那年秋天,父亲从城镇中学被下放到附近的村小学继续教书的时候。

  在村里租住的老宅院子很大,前后院都有菜园。春天的时候,父亲利用休息时间。学着人家也把菜园整理的顺顺当当,种上一家人吃的蔬菜,诸如:土豆,豆角,黄瓜,茄子,西红柿,西葫芦和白菜等等,并在菜园栅栏的边缘上还种上了粘玉米。夏天雨水勤快,菜园子绿蓬蓬的一片,想吃啥就摘啥。

  每当做饭的时候,母亲总会扎上围裙,手里拿个盆子,不是摘豆角,就是拧茄子,或是摘辣椒,天天不重样,可比住在城镇时天天上街买菜强多了,既新鲜又省钱。

  在村里住的时间长了,前后院邻居家的孩子大都熟悉了,我也和他们跑跑跳跳起来,有时还跑到村子很远的地方,在水塘里玩水,抓青蛙,逮蚂蚱,粘蜻蜓,好不快活。

  租住的老宅右侧是一家独门独院的高姓人家,家里人口少,只有两口人。那时,高姓爷爷有六十多岁,他还有一个大儿子,四十多岁了,一直没有成婚。高爷爷老伴去世早,据说,年轻时就没了,爷俩相依为命,村里人背后都用歇后语,说他们老高家是:踩高跷人家——“两只光棍”。

  高爷爷眼睛不大好,眼睛红红的,总是流眼泪,时常看见他手里拿个花手绢,时不时地擦拭一下眼睛。他家院子大,蔬菜种的多,长势也好,水水灵灵,管理的有模有样,一看就是个农家院种菜的好手。

  高爷爷家后院也有一个菜园子,但种菜不多,靠近后门口的地方,种上了几垄韭菜,还有一些矮棵作物,其它地方就是清一色的苞米,秋天时,足有房顶那么高。

  透过几垄矮棵作物,在靠近高家左侧土墙边上,有一片开着黄花高低不等的作物,像是向日葵,但又没有向日葵的“笑脸”,高高细细的,遇到刮风时,它们晃晃悠悠的,我有些纳闷,不知为何物?

  后来,我问母亲,说隔壁老高家后院靠土墙边上,有一片开着黄花的是什么?母亲说,那是姜不辣,也叫“鬼菜姜”,是上冻后腌咸菜吃的。

  不久,天气凉了,夜里下起了秋霜,一些农作物的叶子开始蔫头耷脑的,高爷爷家的那片姜不辣的黄花也低下了头,叶子干干巴巴的。一天下午,高爷爷的大儿子从后门出来,一手拿个篮子,一手拿个铁镐,用力拔掉地面上的一棵棵姜不辣秧子。

  霎时,抖落出了根部的一串串姜不辣,高爷爷大儿子一边从姜不辣根部扯下一个个放在蓝子里,又举起铁镐,在地里刨了起来,生怕姜不辣还遗留在地里头。

  几番操作后,蓝子装的满满的,高爷爷大儿子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了。我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心想,我就不信你们把姜不辣全部起干净,一点也不留在地里。

  几天后,天气更凉了,竟然刮起了小北风。在高家人都躲在屋里取暖的时候,我悄悄地走到他们家后院,在靠近土墙边上的那片已经挖过的姜不辣地里,用铁锹使劲翻动,心里想,我就不信你老高家就能挖的那么干干净净。

  几铁掀下去,空空如也,心里有些懊丧。又坚持了一会儿,果然有了收获。

  一小块已经被人家挖的有些“面目全非”的姜不辣露了出来,我好生高兴,又不敢笑出声来,带着这点“战利品”又悄悄地回家了。母亲见到后盘问我: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如实回答母亲,是从隔壁老高家那片姜不辣挖过的地里“捡来”的,母亲信以为真。父亲下班知道后,高兴地说:儿子,你赶紧把它埋在咱家后院菜园子的栅栏外边,这个东西冬天不怕冻,来年就能长出很多的苗来。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大地又有了绿意。

  上个年头地里的小葱冒出绿来,韭菜也拱出了地面。我走到上年秋天埋在地里的姜不辣的那块地方,蹲下身来,细细地观察一番。好家伙,去年秋天埋在地里的姜不辣伸出了两个小叶片,直挺挺地,像个小“绿娃娃”,可爱极了。

  夏天雨水勤快,姜不辣分出来许多大大小小的枝丫,没几天功夫,便是“星星之火”般“燎原”起来,它们要比菜园子里人工侍弄的蔬菜长势猛多了,几乎把菜园外侧的栅栏都给围了起来。

  姜不辣开花了。姜不辣的花儿呈淡黄色,酷似向日葵花的颜色,但与向日葵有所不同,向日葵生长是单一根颈向上挺拔,而姜不辣却是多个枝岔并存,挤挤喳喳,个头细高细高的,遇有大风天会东倒西歪,摇摇晃晃的。

  姜不辣经过一个夏天的蓬勃生长,渐渐地高过了我的个子,开着一朵朵小黄花,五颜六色的蝴蝶纷纷在上面嬉戏打闹,蜜蜂“嗡嗡”的叫着,也不知道在姜不辣的花儿上采到蜜没有?小黄花瓣像是孩子们的小手,都纷纷翘了起来。

  秋天到了,天气转凉,到了收获姜不辣的季节了。我用力拔掉长得一人多高的姜不辣杆子,用铁锨在地底下翻找姜不辣,也许是上年秋后埋下的姜不辣“种子“过于渺小,种牙不够多,或者根须还不够深,因此,收获的姜不辣也不多,只是收获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姜不辣。

  当用井水洗净后,用一点盐腌制没几天,全家就尝到了姜不辣的味道。我平生第一次吃上姜不辣,它完全不同于芥菜和萝卜的咸菜味道,有一股清新略带一些甜丝丝的感觉,吃在嘴里,脆生生的,与以前吃过的咸菜口味大不相同。

  父亲说,姜不辣很特殊,明年不用再栽种它的苗子了,只要在它生长过的地方,它就会在自然中重生,那怕是地里留下的一点点根须,它也会长出新苗来。

  果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老宅屋后的那片菜园栅栏外边,姜不辣就像是一堵绿色的“墙”那般,在没人搭理它的状态下,自然生长,不管不顾,每年都为我们家提供着清脆的姜不辣丝,姜不辣片,或是酱缸里腌红的姜不辣咸菜。有时,母亲还会把新鲜的姜不辣切成丝,放些干辣椒油和醋端上餐桌,那都是当时难得的下饭的美味。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北方的冬季没有新鲜蔬菜可言,姜不辣就和院子里的其它冬储蔬菜一起,尤其是春季蔬菜青黄不接的季节里,姜不辣也能“独当一面”地为农家的餐桌上带来许多惊喜,让人心生多少感激之情。

  七十年代后期,高中毕业后,应征入伍,来到长白山脚下的延边部队。夏天时,我还写信问父亲,后院栅栏外边的“姜不辣”长势如何?父亲回信说,当年你“引进“的姜不辣长得老高老高了,而且在后菜园子外侧长成了一大片,除都除不掉。

  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结束后,那年的春天,我从吉林市参加部队文学创作骨干培训班探家时,回到了已经阔别两年多的家乡,从后菜园还没有走进家门,一眼就看见了栅栏外侧的那片绿油油的姜不辣,它长得更高了,更壮了,眼前又再现了当时我“移栽“它时的那个场景。

  其实,姜不辣是一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用于腌制腌菜的原料,它的普通在于它不需要人们专门去侍弄它,照顾它,它是在自然环境中应运而生的植物,它朴素大方,真诚热烈,虽不是什么重要蔬菜,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它却调节了我们的胃口,滋养我们的身体,给予我一个至今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如今,人们的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和提高,无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上新鲜蔬菜,口味有了多样性,眼睛也不只是只盯着过去那几种平常的蔬菜了。

  几十年过去了,姜不辣却依旧是我冬春季节里一直保持的“最爱”,因为,咸菜是北方人餐桌上离不开的“佐料”,姜不辣,就成了我生命中一段无法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