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4日 星期六
张咏霖:行旅新疆(五章)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23-08-08

张咏霖:1958年3月生,吉林梅河口人,1977年考入通化师范学院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吉林省新诗学会散文诗委员会主任,吉林省作家协会第七、八、九次代表大会代表,第八届全委委员,通化市作家协会第二、三、四、五届副主席,梅河口市作家协会主席。《吉林散文诗》《梅河口文学》主编,主任编辑职称。著有《彻夜流浪》《冷雨敲窗》等5部诗集。

在《诗刊》《中国散文诗》《世界散文诗》《作家》等报刊发表作品, 4次获得吉林省作协重点作品扶持,获吉林省委、省政府颁发的第十一届长白山文艺奖等奖项。获得首届“中国散文诗作家”“2014年十佳关东诗人”“梅河口市首届十佳文化工作者”等称号。作品被收入《中国散文诗年选》《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中国散文诗人年选》《东三省诗歌年鉴》。其主编的《吉林散文诗》荣获中国诗歌春晚2022年度全国十佳诗刊称号。


张咏霖:行旅新疆(五章)


帕米尔高原的金草滩

 

雪山巍峨。

金草滩在帕米尔冰冷的视线里。

 

塔什库尔干河走得匆忙,它的冷漠是盛大的。它也许像那匹已经满眼血丝的马,不回头,不迟疑,不道别……

秋天再一次经过这里。丰腴的水草是诗人的记忆,这里的寂静没有污染,露珠在清晨没有疼痛。

 

而晚霞将散。

而我在这里竟然迷路

而金草滩的马越走越远……

 

雪山巍峨。

金草滩在我的温暖的视线里。

 

 

匍匐在你的脚下,我只有仰望

 

匍匐在你的脚下,慕士塔格峰。

匍匐在你的脚下,我只有仰望。

冰山之父。这一生,冥冥之中,我能够来到你的脚下,该是何其幸运。

我不知道什么是探险。斯文·赫定穷极一生,丈量了茫茫西域,辉耀了茫茫西域。他一次次从你的脚下起身,试图走近你的头顶,走近一个巅峰,感受与阳光一样灿烂的荣耀;他一次次又回到了你的脚下,回到了群峰簇拥的你的凛冽,你的威严,你的冷漠……

山鹰依旧盘旋,凉风依旧呜咽。

他的遗憾是登山者教科书的序言。

 

我不知道什么是朝圣。柯尔克孜人世代依偎着你脚下的牧场与河流。所有花朵的绽放,不仅仅呈现着美丽,还会述说着每一次的遇见。

感恩是每一天例行的太阳,

感恩是每一片向荣的草丛。

而我,是从哪里来的呢?污秽喧嚣虚伪狂妄充斥着我的行囊,我怕我的莽撞亵渎了你的高洁,我怕我的无知玷污了你的神灵……

我的猥琐从梦魇里开始忏悔。

 

慕士塔格峰,我迷惑而又欣喜的遇见。

我是卡拉库勒湖边的一枚石子,匍匐在你的脚下。我只有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朝你一次次深情的仰望!

因为:“Because it is there”(因为山在那里)

 


一路无语在塔克拉玛干的漫漫长途上

 

一路无语。

从和田启程一路向北。

疾驰的大巴相对于塔克拉玛干就是爬行。

你汹涌的样子阴冷的样子就是海。四野昏黄,天空昏黄。塔克拉玛干如果是海洋,大巴就是颠簸的舢板,我是随时被狂风巨浪掠去的一粒尘埃。

塔克拉玛干真的是死亡之海吗?

一路无语。

昏黄的沙漠起起伏伏,我衰老的脚步有一点点迟疑。丢落的手机一定不是祭品,一幅幅往事一段段情语是寄存,我还有许许多多年轻的日子呢。

我行走在开满生命之花的路上。牧歌孤独的影子,是不曾喑哑的沙峰;骆驼刺的反抗,为昏黄的沙漠点燃了绿色的火炬;且不说胡杨吧,一年四季,那些绽放在昏黄里的千姿百态,哪一个不是傲骨,哪一个不是芬芳,哪一个不是歌唱……

而绝望,在这里才是四面楚歌!

 

一路无语。

塔克拉玛干的完美被人类的一把刀无情地切割了。高速公路是疤痕,是梦魇,是癌症患者末日的疼痛,且将无休无止。

荒冢偌大。葬埋尊贵、名利,也葬埋虚荣、伪善;葬埋

所有,也葬埋虚无……

沙子与沙子,没有等级,平等至高无上;沙子与沙子,没有拥挤,自由君临天下!

啊,我听见他们舒缓的呼吸了!

我还要赶路,我的故乡不知道为什么走丟了,我没有悲歌,哪怕一句;

我不能沉醉,我刚刚想起桃花源的方向了,我没有颂歌,哪怕一字……

 

一路无语。

穿过沙漠下榻库车,几近午夜。回身向南,塔克拉玛干,我的心哪儿去了?


伤痕累累,忧郁的胡杨没有表情

     

伤痕累累。

忧郁的胡杨没有表情。壮行,是你一生坚守的执念。

沙漠是一张画布,洁美、安谧、纯净;沙漠是一片天宇,辽阔、浩瀚、深远;沙漠是一座炼狱,窒息、死寂、沉闷……

你的影子横亘于荒原,横亘于深谷,横亘于漫漫苦难。

你的影子是苦难最深刻的符号。

一辈子的守望,一辈子的挣扎,还有一辈子的孤独。幸福与苦难是风,无休无止。也被温柔地抚摸过,也被狂虐地抽打过。

筋骨断了,那些美好的记忆就没了吗?晚霞散了,那些最后的华章就零落了吗?

嘶鸣的马,在你的身边会再停留片刻吗;缠绵温情曾经泛滥,在塔什拉玛干没有四季的四季,在塔里木河四季分明的四季,日子是你身上的叶子,一片片的绿,又一片片的黄,终了又一片片的落了啊……

忧郁的胡杨没有表情,无论是生,抑或是死;无论站着,抑或躺下;无论挺拔于风光之上,抑或身陷于不屑之中。始终只用诗的号角唤醒平庸与麻木。

伤痕累累。

英雄的胡杨没有表情。忧郁,是你永远不死的英魂。

 

九月二十八日夜宿轮台

  

大巴没有表情。

穿过冷漠的戈壁,翻过库尔勒发黄的历史,挪开焉耆凝重的读音,大巴终于走进轮台。

走进我的中学课本里。

轮台有一点儿倦意了,酒家的灯箱无精打采。死寂的夜免强挤出手扒肉玫瑰馕大乌苏啤酒的余音,而楼房里的灯火与小巷里的灯火一样,昏昏欲睡。

楼兰一路揪着我的心不放,铁马关时刻在我的眼前悬着,我脑子里有无数个词语不停地折腾着!

是陆游,是陆放翁,是轮台,是铁马冰河……

夜阑了,我在轮台的那家祥和宾馆,梦里与许许多多自诩为诗人的人,或开怀畅饮,引吭高歌;或无忧无虑,沉沉睡去!

将明,一阵风吹雨打,陆放翁的一声咏叹将我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