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8日 星期六
刘学忠:轻骑纵马战辽西:下篇二十二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23-07-18

  

  司令这一步棋,有惊无险,总算脱离了险境。到达小山村隐蔽时,李宇已经没有了气息。

  司令则捶胸顿足:“这代价太大了,这代价太大了!”诺大个汉子眼泪哗哗地流下来,紧紧抱住参谋长,“宪礼,宪礼呀,我高鹏振何德何能,让弟兄们付出如此代价保护我,我有愧呀,我有愧呀。今后我何以回报?”他泣不成声了。

  五台子独立连的弟兄们都过来了,哭声一片:“好人哪,好人哪,平常像个大姑娘似的,从来不和咱们发火。教我们打枪,教我们识字,讲全国抗战的形势,真是我们的良师益友啊!瘦小的身材竟能抵御一宿的严寒,铁人呀。”

  “侠女”跑过来,一下傻眼了:“李哥,李哥,你说的话我总是听不明白,昨天我咋就没听明白呢。昨天你就怪怪的,把东西都放在我这了。”说着把一个小背包递给了参谋长,“你是有预感的,你是知道今天的结果的。我真傻,你咋不明说呢,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那个刘家大院的老庄主不是个好东西,能忍的我都忍了,人家帮咱队伍做了那么些事,我怕影响团结。你说我傻不傻。多亏机枪哥暗中时时监视那个老东西,我才多次虎口脱险。机枪哥说:‘他是墙头草,现在他和你来软的,等你们义勇军打败仗了,他就下狠手了。你别看平常是个笑面虎,其实心狠着呢,那是个老色鬼,里外老少通吃,什么小姨子大姨子,表姊表妹,甚至他大娘的炕都敢上,至于家里的佣人那个敢不从。你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也不知道机枪哥,会不会因我的逃跑受到牵连,我谁都对不起,欠机枪哥的,更欠李哥的,我受伤时他屎一把尿一把侍候我,我无以回报,欠李哥的这辈子我都还不上了,欠大家的太多了,你们都是好人。我无以回报,只有打鬼子,杀鬼子!”她絮絮叨叨哭得死去活来。

  “小山东”也过来,一张口“李哥”,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

  王闯子过来,就“扑通”跪下了:“你救了司令,也救了我们义勇军。我咋不知道还有这步棋呢,这活谁都能干,为什么非得你去!为什么非得你去!我是看明白了,你们这些人——”他要说很多话,由于保密的原因,他说不下去了。

  李振过来:“都怨我,都怨我,这个‘雁拔毛’埋伏的地方距我不到三十米,他什么时间埋伏的,我怎么就没发现呢?都怨我手慢了,那个狗东西使的是冲锋枪,不然不会是这个结果,再说,你忙着站起来干什么?”他数数叨叨,就像个女人。

  参谋长张宪礼矗立着,默默无语,眼泪悄悄地流。翻看那个小包,里边只有一个日记本和一支笔。这支笔他太熟悉了,是毕业时的奖品。日记本记录了他的战斗生活,他对战友对“侠女”的感情。其中“猎人”牺牲那天有一首律诗:汉奸最可恨,人渣聚一方。认贼为其父,有奶便是娘。堡垒破内部,坏事起萧墙。铲除狗汉奸,驱逐小东洋。

  李宇下葬那天晚上,司令来到参谋长身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难道真是好人无长寿,赖人活千年吗,李宇我的好同学,我的好同志, 他这一走都把我的心带走了。宪礼,我今天对天发誓:不管你们履行不履行什么手续,只要你们不嫌弃,我高鹏振生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我高鹏振是什么,还自称一代枭雄,照你们比就是一粒尘埃,你们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人!中国有了你们这些人,国家有望,民族有望。”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狂风肆虐。义勇军减员严重,且枪械弹药、粮食医药等奇缺,生存举步维艰。但鬼子的讨伐并没有停止,且变本加厉,从朝鲜调入两个师团,已经进驻新民。他们没有休整,新的一轮讨伐就开始了。鬼子兵分三路从彰武、新民、阜新成品字形攻势。

  鬼子的战略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把义勇军往内蒙大草原大沙漠驱赶,一则那里生态环境恶劣,二则想利用蒙汉民族矛盾借刀杀人。

  鬼子此次讨伐来世凶猛,右翼彰武这一路已经到达塔营子镇,距义勇军驻地不足百里,且一改过去伪军打头阵的惯例,而是日军摩托开路,昼夜兼程,不可一世。

  “真是欺人太甚,若是两年前,我非咬他一口不可。”司令苦于手头没兵,急得直搓手,“参谋长,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想将计就计,他们不是赶我们入蒙吗,我们就是用极少数人,丢盔卸甲往边境跑,吸引鬼子的注意力,把主力隐藏起来,然后伺机往西突围,实行战略转移到热河去。”

  “也只好这样了,不过鬼子会不会上当?咱们有没有突围的机会,都是未知数。总而言之,这是一场恶仗。”司令冷静地说。

  之后在研究分工时,“侠女”闯了进来:“我要参加战斗。”

  “都得参加战斗呀,没有闲人啊。”

  “我是说,我去当诱饵。到达沙漠里,凭的是功夫,我谁都不怕。”“侠女”说。

  “这个——,那一路的总指挥是参谋长。”司令说。

  “你还是随司令突围吧,哪里都得有人。”

  “参谋长,你瞧不起我。我不是夸海口,你未必是我的对手。”自从李宇牺牲后,“侠女”性格变了,不是见人就笑,嘻嘻哈哈的小姑娘了,而是 沉默寡言,偶尔说出的话就像枪子。有人看到她,夜深人静的时候,拿来一条长木,放在身前,一边做出抚琴的动作,一边哼唱——鸿雁天空上,队队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颤,草原上春意暖。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她反复哼唱,唱得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她也不擦拭,任它肆意流淌,流到前襟上结成了冰,像古代的铠甲。这样做也许为了李宇,如果他在天有灵,是可以听到的。

  “好吧,你就跟我们吧。不过,打完这一仗,咱俩真的过过招。”

  “咱们一言为定,拉钩上吊。”说着就瞬间恢复往昔的样子,将小手指头弯成个钩伸过去。

  “事是我挑起来的,我也不能打退堂鼓呀。”说着也把小手指头做成个钩。他们钩在一起时,司令自报奋勇:“到时候,我当裁判。”

  这个插曲把战前的紧张气氛冲淡了许多。

  会后分头准备,张宪礼仅带六十五人,分成十个战斗小组,三个中心组,每组十人,张宪礼、“小山东”、“侠女”各带一组。其他组五人,人手一枪一马,尽可能配些手枪和匕首,多带水和干粮。战士都是体质好,枪法准,有独立作战能力的。

  参谋长详细讲了作战目的,具体方法,遇到特殊情况联系方式,以及任务完成后集合地点。

  夜幕降临的时候,队伍悄悄撤出四堡乡驻地,伪装主力的张宪礼向东移动伏击彰武之敌,高司令带领“王闯子”、“大个子”、苟志双等主力向西移动。

  张宪礼预计在距原驻地二十公里一个乡路隘口处设伏。刚一上路,就下起鹅毛似的大雪,飘飘洒洒,一时间原野就成了银白世界。

  雪越下越大,而且刮起了大风,成了名符其实的“炮烟雪”。

  战士们的衣服破烂不堪,连续作战,破了也来不及缝补,都“开了花”,很难抵御如此的严寒。

  张宪礼根据天气情况,估计鬼子进攻的速度会受到影响,就有了新的想法,所以派出人员侦察:“‘小山东’你带几个人骑马到前边镇子看一下,鬼子是不是住在前边那个镇子,有多少人,最好能了解与后续部队的距离。”

  身边的战士听到参谋长的布置,就猜到要偷袭鬼子。就十分兴奋,他们冻得“嘶嘶哈哈”的,都希望打一仗,起码“热乎热乎”

  高司令这支队伍,不知道司令想到了什么,只走出二里地就在一个小村子停了下来。也向这个方向派出侦察人员。

  在村里待命的战士,就找柴火垛、牲口圈等犄角旮旯躲避风雪。有的人家听说他们是打鬼子的队伍,就把他们让到屋里。也有的“怕树叶掉下来打着脑袋的就把房门紧闭,视而不见。

  也许两人不谋而合,或许心灵感应,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司令的侦察员先行获得情报,那镇子果然驻有鬼子先头部队,二十辆三斗摩托,估计只有六十个鬼子,后续部队好像要住在丰田乡,距他们也只有六十里。

  “天助我也,干!调头与参谋长回合。”

  参谋长得到的消息大致与司令相同,同时得知武器装备方面不仅是步枪,好像还有轻机关枪。

  “‘侠女’你跑一趟,追司令他们,就说一个小时后我们发起攻击,请他们回头驰援。”

  “侠女”翻身上马,她的身影连同那个耀眼的红围巾瞬间被风雪掩埋了。

  参谋长详细布置完此次战斗的具体方案后强调:“这次行动我们一定在‘快’上做足文章,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吗。也务必全歼。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脱身。”

  “放心吧,参谋长,咱就是一对一也不怕他,况且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小山东’说。

  部队刚开始行动,“火眼金睛”就喊:“‘侠女’回来了。”

  现在人们已经折服了,没人质疑他的超强的视力了,尽管什么也看不见,还是向茫茫雪原张望。

  看着看着,果然那个夺目的红显露出来,紧接着便是更大的红——司令那匹枣红马。

  他们简单交换意见后,司令说:“‘大个子’同你们一起参加战斗,我带一部分人阻击,咱必须万无一失,速战速决。”

  “明白,你给我们覌敌料阵,我要出一口恶气!”参谋长说。

  进攻的队伍,顶风冒雪出发了。

  司令的阻击方式很奇特,他首先建立“信息”网,从丰田乡每三里地设一岗,发现鬼子异动,以枪声传递信息,只要分分秒秒就能把信息传到司令这里。

  鬼子先头摩托队驻地是大冷镇二十家子村,顾名思义,原来仅有二十户人家,现在多了一些。村子南边有一条小河,河水已经封冻。沿河边有一条乡路,通往镇上。东侧是良田,视野开阔。北侧西侧是延绵不绝的丘陵,乡路屈曲蜿蜒爬过山岗才能到达镇上。

  鬼子仅在东侧设一道岗,其余的鬼子正在村中施暴,搞得鸡犬不宁。鬼子浪荡的笑声与妇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即便是“炮烟雪”也无法阻挡,它在村庄上空盘旋着,昭示异民族的侵略和国人的屈辱。

  参谋长借助风雪的掩护,悄悄接近村庄,他再三叮嘱:“能用刀的就别用枪。”

  第一道岗哨让“小山东”亲自给抹了脖子,“侠女”就差一步,她感到有点遗憾。

  进村后按事先布置,每个小组负责一幢房子。“大个子”他们也临时分成若干个小组。

  参谋长、“小山东”、“侠女”、“大个子”各负责一片。

  司令在村东头一个“瓜窝棚”里纵览全局。他不停地跺着步,不停地搓手,很是焦虑,他担心丰田乡那边响起枪声,又希望村子里响起激烈枪声,三下五除二,结束战斗。可两边都鸦雀无声,只有狂风裹挟雪花穿过山林呼呼作响。

  “若不我去村里看看。”身边的王闯子说。

  “去吧,快去快回。”

  王闯子走了不久,犀利的枪声,从丰田乡次第传过来:鬼子出动了。

  此时村里鏖战正酣。

  “侠女”负责的区域有个五间瓦房,院门还设有岗哨。她认定这里是鬼子的指挥机关,至少是个大官,所以她带领两个战士小心翼翼的接近。可是就在快要到达攻击距离的时候,正面的战士还是弄出了响动,鬼子稀里哗啦子弹上膛。如果第一枪从她的区域打响,那是多么难堪的事,也许就是这一点点失误,不知道会增加多少伤亡,她屏住呼吸使出全身力气她纵身一跳,像个猴子似的扑向鬼子,一个干净利索的“锁喉”,鬼子没有扣动扳机就一命呜呼了。

  这是李宇牺牲后她参加的第一次战斗,杀死的第一个鬼子,也终于出口恶气。

  就在此时,从屋内传出女人尖细而愤怒的声音:“我和你拼了!”之后冲出一个鬼子,双手捂着赤裸的下身,鲜血从指缝流了出来。他叽哩哇啦的说些什么,好像在呼唤哨兵。

  “侠女”早就判断发生了什么事,一挥手包抄过去。

  恰在此时从屋里冲出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衣着不整,一支手枪紧紧抵在鬼子后脑勺上。

  鬼子下意识地顾及身后的威胁,分散了对前方的注意力。“侠女”他们一个箭步冲上去,制服了鬼子。

  “大姐,千万别开枪。”一个战士说,“我们是打鬼子的义勇军。”

  听说是义勇军来了,她紧张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侠女”过来安慰:“快进屋把衣服穿好。”同时从她手中接过枪,“大姐,你不会使枪,没开锁。”

  “我就会使用剪子,如果会,早把他打死了。”

  “侠姐,这个鬼子咋办?”

  没等“侠女”回答,从屋里冲出一个老者,浑身是血,晃晃悠悠:“我没死,这回我要你的命!”他一镐头砸下来,鬼子脑浆崩裂。

  几声犀利枪声打破暂短地宁静,紧接着是日式机关枪的声音。

  “大叔、大姐,进屋躲躲,我们还得去打鬼子。”同时命令战士:“可以用枪了。”

  ,第一阶段的战斗比较顺利,各个小组都有斩获。但是枪一响,形势大大出乎预料。鬼子看似放松警惕,但是鬼子就是鬼子,他把三挺机枪设置在三个“苞米楼子”上,形成犄角之势,居高临下,几乎可以覆盖整个村子。

  农村的“苞米楼子很坚固,是用粗的原木榫卯结构而成,一般子弹是穿透不了的,这就是坚固的防御工事。

  鬼子看到机枪压制住义勇军的进攻,就悄悄向机枪靠拢,以固守待援。

  “不要管机关枪,隐蔽好,看好各自的对象,露头一个削一个。”参谋长命令各个小组。

  “侠女”这个区域的鬼子,所剩无几,她一边让大家集中精力看好鬼子,勿使一个鬼子跑出去,一边琢磨如何对付“苞米楼子”上的鬼子机关枪。

  她使人把“火眼金睛”找来,开口就说:“‘猫咪’哥。”“别套近乎,快说啥事?”“侠女”笑一笑:“你仔细看看,这‘苞米楼子’有没有什么破绽,子弹可以打进去。”

  “我早就看了,周围很严实,子弹打不进去,蓬盖是苫房草,也只能把手榴弹扔进去才行。”他停了一下,“不过,参谋长那边的‘苞米楼子’有根木头折了一节,他正在一刻不离地瞄着呢。”

  说话间,参谋长那边的机关枪果然停止了呼啸,哑火了。

  “神枪,神枪啊。”大家都赞叹参谋长的枪法。

  王闯子来到参谋长面前说:“司令很焦急,要你们速战速决。”

  “还有两挺机枪,有几个鬼子,老鼠不出洞,不时放冷枪。情况焦灼。”参谋长说。

  “一把火烧了算了。”王闯子急性子又上来了。

  “不行啊,那是老百姓一年的粮食啊,再说也很难接近。”他思索一下,“先打扫战场,把摩托车烧了。我就不信找不出破解办法。”

  “小山东”来到“侠女”处,每次战斗他都特别关注,毕竟是同乡,青梅竹马。这次是参谋长让他过来的,怕“侠女”犯急躁病。此时看她手中的三颗手榴弹说:“你准备冲锋啊?”

  “冲啥锋呀,我若是个大力士,能一下扔进‘苞米楼子’多好。”

  摩托车燃烧起来了,噼噼啵啵,油箱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其中一个火球子,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划出一个屁股形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侠女”眼前的‘苞米楼子’上,霎时点燃了苫房草,火借风势越烧越大,机枪立马哑火了。

  “侠女”见状,一刻也没有犹豫,握住手榴弹就拼命往前奔跑。到了她力所能及的距离,连续把手榴弹扔了出去,其中扔到第二颗时,紧随其后的“小山东,借助火光,看到“苞米楼子”底下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他一枪过去,鬼子的子弹就飞上天了。这一切“侠女”全然不知,她心无旁骛只顾扔手榴弹,还好其中一颗在楼子里爆炸了。

  事后参谋长严肃地批评了她:“‘侠女’啊‘侠女’,你已经是老同志了,让你带领弟兄打鬼子,不只是你自己冲锋陷阵。扔手榴弹,谁不比你扔得远,今天是‘小山东’保护你,不然就惨了。”他停了一会,语气平和一些,“中华民族是到了需要做出牺牲的时候了,咱不怕牺牲,但不能无谓牺牲。咱都是爹娘所生,生命只有一次,咱命不贱,咱一条命得换小鬼子十条命。咱们牺牲那么多同志,你以为死了一个人就拉倒了,每死一个同志,就像剜我心头一块肉。很多同志都离我而去了,我这心啊……”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参谋长,是我错了,我就想拼命。”

  “知错就好,咱得跟小鬼子耗着,耗到天荒地老,我就不信泱泱中华岂能被区区岛国凌辱!”参谋长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没说。现在义勇军处在最困难时期,想拼命的思想代表了许多人,得进行长期艰苦抗战的教育。

  两个楼子被拿下了,剩下的一个,有点兔死狐悲之感,气焰就不那么嚣张了。偶尔打一梭子。

  “侠女”虽然遭到批评,但是她的经验值得借鉴。用火力吸引鬼子,投掷能力强的悄悄接近,最后,还是手榴弹结束了战斗。

  张宪礼参谋长命令:“再仔细打扫一遍战场,清点人数,负伤的无论轻重一律随司令转移。”

  请点人数时不见了“侠女”,打扫战场时只有57具鬼子尸体。参谋长把这两个情况综合起来,不寒而栗,一种不祥之兆系上心头。

  “谁见到’侠女了,谁见到‘侠女了?”参谋长急吼吼的,声音都变了调。

  “好像去那栋房子后边方便去了。”“小山东”说。

  与此同时,那边传来两声枪响。

  大家蜂拥过去,在一个空旷的屋子里,有三个鬼子倒下了,两个已经死亡,另一个也奄奄一息。“侠女”也倒在血泊中,见到参谋长、弟兄们过来了,就说:“小鬼子跟我玩阴的,不知道这个瘪犊子猫在哪个耗子窟窿里了。明抢好躲暗箭难防啊。”

  原来“侠女”刚一蹲下,就突然出来两个鬼子把他按住。下了她的枪,把他逼到这栋空房子里。

  两个鬼子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自以为是绰绰有余,是送到嘴边的一块肥肉。

  开始的时候,“侠女”表现得百依百顺,毫无反抗之意,小鸟依人的样子。

  鬼子大悦,便得意忘形,肆无忌惮,放松了警惕。

  其实“侠女”成竹在胸,关键时候,抓住机会,使出祖传的撒手锏,一招毙命。

  她整理好衣服,拾起枪,叫开“狗头”警惕巡视四周,气定神闲地想:跟老娘过招就是找死!就在此时,他听到角落里有响动,她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结果与鬼子互中。

  丰田乡鬼子遭到司令的顽强阻击,又看到熊熊大火,知道那里大势已去, 加上看到义勇军开始向两翼移动,唯恐被包围,就撤回丰田乡。

  司令与参谋长会合后,取消诱敌计划,一起向西移动。

  “侠女”伤在腹部。大家把她抬到一个老乡家,开始的时候,意识清楚,状态不错,还口口声声说:“我一个人干倒他们三个,爽!”

  后来剧烈的疼痛得面部表情痉挛,她咬着牙不再说话。

  李振来查看伤情,摇摇头说:“好像还是脾,不然不会这样疼。”大家一听是脾都沉默了。“小山东”开始抹眼泪了。

  “侠女”却不悲伤,她说:“我没遗憾了,这几年打鬼子,打死那么多鬼子,给咱爸给咱妈,给阿姊还有咱爹(她称李老汉为爹)给济南的乡亲们报仇了。”

  “你别说话,会好的。”李振认真给她包扎伤口止血。

  司令、参谋长、王闯子、“小山东”、“火眼金睛”都来了。

  “不能动,一动就可能——”李振小声说。

  “大部队得马上走,天亮就不好办了。”参谋长说。

  但是谁也没有走的意识,因为此一走,也许就是永别。

  “司令,你赶快带部队走!我就僭越犯上了。”参谋长以命令口吻说。

  司令走到“侠女”跟前,弯下腰,摸摸她的脸:“孩子,挺住,挺住,你就是我的好女儿。”

  “侠女”慢慢睁开眼,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沧桑的有些许皱纹,一行泪水肆无忌惮地流着。她嘴翕动一下:“阿爸——阿爸——”泪水悄然流出来了。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阒然无声,空气凝固了。

  “你们守着!苍天啊你就眷顾你的臣民吧,你就眷顾一下我们的战士吧!”司令一转身走了出去。

  在场最自责的有两人,一是参谋长,二是“小山东”。

  参谋长走到“侠女”面前:“都怨我,都怨我,鬼子少了三个人,我怎么就没考虑到这是最大隐患呢?”

  “不愿你,都怨我,我怎么就没跟过去呢?”“小山东”捶胸顿足。

  “不怨你们,怨我自己,灭了鬼子,还不赶快离开是非之地,还在那神气什么。”

  参谋长还自责,方才批评太狠了,虽然是老同志了,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他俯下身子,拽住她的手:“,挺住,你得挺住,咱俩还没过招呢。”

  “侠女”开心地笑了,很灿烂。有点得意、 狡黠神秘兮兮地说:“我教你几招绝活,招招致命,祖传的。”

  “我一定学,一定学。今后就拜你为师。”

  没有任何止血设备和药品情况下,血是止不住的。血不停地流,缠上一层洇透一层。“侠女”开始昏迷了,偶尔说句话,也是断断续续。

  “我没有亲人了,但是我遇到你们,这么多好人,司令、参谋长,闯子哥、‘山东哥’、李哥,你们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说完这些话,好久不说话了,疼痛使她昏厥过去了。

  大家千呼万唤,她却睁不开眼,只是谵语:“你们都是我的亲人,都是我的亲人。李宇哥、李宇哥,我要唱《鸿雁》给你听——抱,抱——抱,抱抱我——抱抱我——”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夜,参谋长彻夜未眠,在“侠女”那一页,勾勾抹抹写了好多字:山东一“侠女”,武艺赛桂英。美丽济南城,惨遭鬼子兵。全家遭血洗,姊妹闯关东。阿姊沦花巷,惨死在盛京。“侠女”记新仇,只身入虎营。假借抚琴女,一遭毙其命。逃跑危机中,邂逅高司令。从此打鬼子,铁骑一阵风。不惧“雁拔毛”,敢于硬碰硬。身负重伤后,李宇似长兄,耳鬓厮磨时,日久生恋情。无奈身先逝,可怜苦玲叮。忍恨上战场,发泄鬼子中。不畏武士道,尽显中华功。谁说不如男,巾帼榜有名。

  鬼子损失了摩托队,又因为恶劣天气不利于部队机动,只好草草收兵。所以义勇军战略转移的计划也取消了,改为就地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