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天，探得鬼子已经退去，司令立马派人去大刘庄探视伤员，又命令五台子独立连的战士，由一人临时负责归还建制。因为五台子方面有官无兵，很难应付紧急情况。于是他们化整为零走偏僻小路匆匆前行。

　　先行到达村头的几个战士，见到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不知所以。战士越聚越多，便不约而同地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村头大柳树下挂着血淋林的三颗人头，是他们的队长“猎人”和朝夕相处的两个战友。旁边还悬挂一块木板，上边写道：“这就是反满抗日的下场！”

　　战士的哭声引来很多老百姓陪着哭，他们七嘴八舌诉说了当时的情景。

　　“这三个娃，都是为了咱们才落得这步田地。你们怎么才回来呀，乡亲们受苦了，天还没亮就摸进来了。多亏这三个娃发现了，并死命抵抗，才给大家撤退隐蔽赢得了时间。”

　　“他们本来可以跑的，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直到遍体鳞伤才被活捉的。”

　　“那个 ‘雁拔毛’真是惨无人道，百般折磨、拷打：‘你们那个狗屁参议在哪？哪个‘侠女’在哪？说出一个就放你们一条生路。都说出来还要加官晋爵呢。’”

　　“三个人真是硬骨头，猎人破口大骂：‘连祖宗都忘了的狗汉奸，到了阴朝地府我也饶不了你！’”

　　“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说不说？”“雁拔毛”有些气急败坏。

　　“我说，我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要杀要剐随你便。不过我得告诉你，你就是一条吃屎的狗！你就得千人指万人骂，到了阴朝地府弟兄们也饶不了你！”

　　“雁拔毛”被羞辱得脸通红，老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歇斯底里地喊着：“先把他的舌头割掉，喂狗去。”

　　一个伪军过来，拿刀的手不停地颤抖。

　　“雁拔毛”上来就是一脚：“你个熊蛋包，回家干你老婆都不中用的货。”夺过刀上去一下就把舌头割掉，还带下半边嘴唇，血淋林地扔在地上，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鬼子小队长，拍手叫好：“吆西，吆西。”

　　被驱赶来的都是一些没来得及逃跑的老人、妇女和小孩，因为青壮年都参加了独立连出去战斗了。其中一个女的见状惊叫一声。她就是“猎人”的妹妹。她就这么一个哥哥了，父母早忘，兄妹相依为命。

　　这一声惊叫，引起鬼子狄村少尉的“雅兴”。狄村家与上村家毗邻。本来狄村只是个下士，入侵中国调至上村一郎部队立马晋升少尉。他走过去，把她揪出来：“你的好好漂亮啊。”女的不抬头，眼睛直视地面。鬼子突然揪住头发，让她仰起头来，“吆西，吆西，给皇军服务的怎么样啊？”

　　翻译官急忙翻译说：“大妹子，恭喜你，给皇军服务那是你的福气，别人都是求之不得的。”

　　女的想落到鬼子手里，一是忍辱负重苟且偷生，那就是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二是鱼死网破了结十八年的人生，想到此不觉得眼角湿润了。民不怕死何以死惧之，这么想的时候，反而镇静了许多，一切聪明才智都来了。

　　“那我就把这个任务，让给你妈、你妹子，怎么样啊？”

　　狗翻译官羞得脸通红，但马上就自我解嘲：“这姑娘真幽默。”

　　“你妈你妹子不来，那我就当仁不让了，你说怎么个服务法，若不我当众为这位长官服务一次。”

　　翻译从她那视死如归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但是还是照原样翻译过去。

　　“吆西，吆西。”鬼子欣喜若狂，比比划划大发感慨：“要征服一个民族，不是消灭他们的肉体，而是在心理上完全摧毁他们，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让他们甘心情愿俯首称臣，甘心情愿地为你服务。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上来不慌不忙地剥光她的衣服，左瞧瞧右看看，像是欣赏一尊艺术品。然后百般蹂躏，女的不反抗不挣脱，昂首挺胸，目视前方，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女孩子的酮体那是珍贵的私密的，即使贫穷之女，那也是敝帚自珍的，平日里哪怕衣服漏个洞，也要嘛溜打针小线缝上。今天这个女孩在大庭广众下，被剥得精光，却能如此淡定，是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

　　乡亲们不敢看下去了，女人小孩都捂上了眼睛。翻译官也把脸转向一旁，毕竟是花季少女，毕竟是骨肉同胞呀。

　　可是鬼子不是人，更不懂得中国人，不懂得中国五千年的文化。

　　他得意忘形愈加有恃无恐，动作升级，摸掐咬，百般侮辱蹂躏，无所不用其极。

　　此时女的运足全身力气，突然飞起一脚，踢在裆下致命处。鬼子双手捂着裆部，疼痛难忍，踉踉跄跄倒退几步仰面倒下，头部刚好磕在井台辘轳的铁臂上，瞬间鲜血如注，生命垂危。但是他似乎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自己的龌龊丑恶的灵魂，挣扎着用手指指他的兵，又指指赤身裸体的女的，你，你……话没说完整便一命呜呼。

　　那么此时李宇他们在那呢？他们正在村边小河的“滴水漏子”里隐藏着。枪一响，是几个老人帮着把“侠女”抬过来的。本来李宇是想把她安顿好，自己回村看个究竟的。但是鬼子伪军铺天盖地而来，就动弹不得了。

　　李宇知道鬼子正在村子里施暴，手紧紧攥着，浸出丝丝冷汗，几次想冲出去，枪里这六发子弹，还可以消灭六个鬼子，但是于事无补，反而遭到鬼子更大报复。他反复击打自己的头部，那种煎熬，不身临其境是无法体会到的。

　　“侠女”反复小声说：“李哥，你不能干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李宇将大家集中在一起，在村西头将战友及“猎人”妹妹的尸体掩埋了。安排好“侠女”的生活，带领两名战士星夜赶往本部回报这里的情况。

　　司令听了汇报，又结合最近的日伪讨伐情况，做出两项重要决定：第一，义勇军活动重点转移西北山区，这样五台独立连就得撤出五台子，随司令部一起行动。至于“侠女”养伤的问题另行考虑。第二，对伪军的策反工作，打拉结合，前一阶段拉得多，打得少，这是符合当时情况的。现在，很多投机分子，认为日本江山已稳，就不再轻易归顺义勇军了，而且有些死心塌地的汉奸变本加利迫害抗日群众，必须针对汉奸打一仗，杀几个罪大恶极分子，杀一儆百，以儆效尤，起到震慑作用。

　　具体就是砸烂彰武警察署，铲除大汉奸雁恒昊。“侠女”养伤问题，参谋长有个大胆想法，会后由个别人具体实施。

　　会后派出王闯子、“小山东”进行侦察，苟志双一跳巴登的非得要去。

　　“就是个侦察，用不了那么多领导，你去，你去就得听王闯子指挥。”

　　“行行行，我们哥俩谁指挥又能咋的。”

　　侦察的出发后，“侠女”养伤问题，参谋长说出他的大胆想法。司令很赞同。参谋长补充说：“至少目前是安全的。这事让李宇去办，不过得拿你的‘手喻’”。

　　参谋长又说：“还有一个事，就是今天要来一个客人，得会让李振去接，上边说我认识，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位。”

　　“你们的事，和我说干什么，我现在还是局外之人，不怕坏了你们的事？”司令半开玩笑地说。

　　“这个人可是慕名而来，专门会你的。”

　　“真的？”

　　“哪还能假，我们有一定渠道，保密程度很高的，你已经是没履行手续的我们的人了，不然这么高的机密能和你说吗。”

　　此时，李振正依偎在炕头的角落里，在小本子上写着什么。他一听到“猎人”他们三个牺牲的消息，立马怀疑自己派他们藏匿巨款的正确性。尽管司令、参谋长从没怀疑他的指挥有任何问题，但是他很难从痛失战友的 悲伤中解放出来。他专注地写着，泪水悄悄地流着。

　　来布置任务的参谋长，见到他那种专注那种投入，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儿，惟恐惊醒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直到李振抹一把眼泪，把小本子合上，闭上眼睛假寐。参谋长才悄悄去拿他手中的小本子，我可以看看吗？

　　李振没吱声，算是默许了。

　　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很多东西，虽说是龙飞凤舞，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是一首首诗句，最后这一首是：精心设计车脱钩，鬼子巨款两分流。夺得现金解燃眉，祸福相依添新愁。“猎人”藏款回五台，鬼子汉奸摸村头。保护乡亲猛厮杀，三颗人头惊九洲。

　　参谋长看完，神情凝重，他使劲拍着李宇的肩膀：“我们都得活着，要用生命书写我们民族的悲壮苍凉，用笔记录我们民族的苦难、我们的抗争，记录我们这代人的所思、所想，记录我们的爱恨情仇。也许这是我们留给后人的一笔宝贵精神财富。”

　　李宇送“侠女去刘家庄时，用一挂带篷的小驴车，就像富人家小姐用的车。“侠女”坐在里边，李宇执鞭赶车，扮成走亲亲的样子。

　　这一路他们俩唠了很多嗑，“侠女”极不情愿去大刘庄养伤，不知道人家是否收留，更主要是不愿离开李宇哥。

　　李宇一直都在说服他，鼓励她。他看到天边的云卷云舒就说：“快到七月初七了吧？”

　　“是吧，快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了。”

　　李宇就情不自禁地吟出：“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宋代秦观的《鹊桥仙》呀。”“侠女”说。

　　李宇很惊讶：“这样孤僻的词你也记得？”

　　“侠女”点点头。

　　“平时你是装得啥也不知道的样子，其实是韬光养晦呀。”

　　“不是不是的，就那么几首女孩子感兴趣的记住了。”“侠女”头摇得像波浪鼓矢口否认。

　　“那就把下阙吟出来吧。”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好，好极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李宇要鼓掌，险些把鞭子弄掉。

　　“你早就设计好了，挖个坑，让我跳，是不是？”她用个柳枝轻轻抽打他。

　　李宇不回答，只是嗤嗤地笑，算是默认了：“听司令说你会弹古筝会唱歌？”

　　“会点。”

　　“那就唱一个呗。”

　　她抬头看天，碧蓝碧蓝，白云悠悠，就说：“《鸿雁》——鸿雁天空上，队队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颤，草原上春意暖。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哇呀呀，”李宇手舞足蹈了，“真好听，真好听，这是我迄今听到的最好歌曲。此情此景——蓝天白云，广袤原野，乡路上一卦小篷车，孤男寡女，悠扬的歌声传出缱绻的思念和淡淡的忧伤。”李宇只自顾自地不停地说着，但回头一看，便戛然而止，因为“侠女”眼里噙满了泪花。

　　“你哭了。”李宇像个犯了天大错误的孩子，手足无措。

　　“没关系的。”“侠女”有些不好意思了地抹一把眼泪：“你愿意听，没事我就给你唱，但只给你一个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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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振在白旗堡车站经“李六指”转手，把客人交给李振。来人四方脸，浓眉大眼，见人只点点头，不轻易说话。李振走街串巷来到远离车站的山脚下，从一户人家里牵出两匹马来。

　　骑马会吧？

　　那人又点点头。李振翻身上马，说声“跟上”就扬鞭策马。

　　来到驻地，已是傍晚时分。李振下马对参谋长说，这人怪怪的，一路上不说一句话。

　　张宪礼一见面楞了一下，刚想叫“扬——”但马上说：“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听你口音是东北人？”

　　“我算是东北人了，跑关东过来的，祖籍是安徽临泉。”

　　“呃，我老家是河南确山县，离临泉不很远。”

　　他俩的话别人插不上嘴。李振也不知道张宪礼祖籍在哪，更不知道杨靖宇的祖籍了。也许人家在打哑语。

　　“你是杨部长，开会的时候见过你。”

　　“以前我真的不认识，现在认识了：张宪礼。”

　　必要过程走完之后，张宪礼汇报了党的工作，这支队伍情况、以及高鹏振的情况。他认真听完后，十分高兴。说：“你们的工作卓有成效，要作为典型，在义勇军中推广。”

　　之后他们来见高鹏振。

　　两人虽然素未平生，但是一相见，冥冥之中有种无形的力量把两人连接在一起。这大概就是惺惺相惜吧。这次，来人先开口：“高司令你好，鄙人杨靖宇，千里觅知音。”

　　“不要叫司令，折煞我也。”他受宠若惊，“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咱就兄弟相称吧。”

　　“生年几何？”杨靖宇问。

　　“1897”

　　“呃，长我8岁，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着单腿点地，按江湖规矩一包拳。

　　“小弟，请起，请起，初次见面，安能行此大礼。”

　　寒暄过后，参谋长张宪礼等三人，对当前形势充分交换了意见，杨靖宇真知灼见指出抗战的艰苦性，民众性，持久性。，我们共产党人，不是孤家寡人，我们不主张关门主义，赶走日本帝国主义，不只是我们一个政党的事，是全中国人的事，是全民族的事，我们要有海纳百川的襟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之后又讨论了战术战法，等等。

　　之后为杨部长“接风洗尘”-——一盘炒土豆丝，一盘豆腐，从饶阳河里捉两条“岛子”鱼用酱焖了，还有一盘花生米，一碗大碴子粥，一壶梁山烧锅酒。这在当时的义勇军就是“国宴级别。”了

　　席间谈到目前队伍状况，高司令毫无保留的如数家珍，从建制、装备等一一介绍。杨靖宇连连举大拇指称赞：“了不起，了不起呀。”谈到自己队伍时，不停地摇头，“可怜得很呀，寒酸得很哪，不瞒你说，那就是十来个人七八条枪。不过我们一定会壮大起来的。”

　　“我相信。万事开头难啊。”司令举起杯，“咱们干了，我有话要说。”说完自己一仰脖先喝了。然后一抹嘴，“我们军中是不允许酗酒的，我只是喝一点点，现在我说的不是醉话：如果杨老弟不嫌弃，我把最好的一个骑兵连拨给你，人、枪、马，全套挂。”

　　杨靖宇十分震惊，都说“老梯子”豪爽，果真如此。就一抱拳：“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啊。如此大礼，日后我将何以回报！”

　　“什么也不用，拿鬼子的人头来就行了。”

　　杨靖宇临行前，高鹏振对这一连的弟兄们说：“你们有的跟随我多年了，有的是新参加过来的。老的有反侦察能力强，枪法也娴熟，但是有人也有些不良嗜好，比如赌博、抽大烟、酗酒、甚至逛窑子等等，这些都得逐渐改掉。新同志没有这些毛病，但是作战能力有在于提高，单兵做战光有勇气还不够，还必须加紧训练，提高个人的战斗素养，否则会丢了性命的。今后你们在杨司令麾下，要打出咱辽西骑兵的威风！咱们这次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今后战斗会更艰苦，更惨烈，也许就是永别，但是咱们的心永远在一起。”说完，与大家握手拥抱，司令竭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但是到了最后一人，大家还是哭得稀里哗啦。

　　“司令您保重，您保重！”

　　“弟兄们，同志们，我们胜了再相逢。”好像司令第一次用“同志”这个词。

　　这次杨靖宇辽西调研，与高鹏振会晤，双方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对司令影响很大，事后他对参谋长说：“你们里边的人，都非等闲之辈。我常常想起毛泽东少年诗最后那句：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你们个个都是栋梁之材，江山社稷终究是你们的，”

　　“不，江山社稷终究是我们的，包括你我以及全中国人。”参谋长说。

　　对于张宪礼而言，杨靖宇关于组织发展的论述，虽然与省委组织部的意见有悖，只是他的个人意见，也让他欣慰许多，不管怎们说，有人支持自己的想法了，而且是省委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