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8日 星期六
刘学忠:轻骑纵马战辽西:上篇十五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23-07-11

  

  日本人导演的傀儡政权——满洲国,1932.3.19在所谓的新京长春成立了。他们大肆招降纳叛,网络的伪军大大超过日本侵略军,这在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鬼子采取以华治华的政策,以伪军为先导大肆进剿各地义勇军,一时间来势汹汹,不可一世。

  高司令的队伍,经过几次战斗,特别是诈降成功,获得了大量武器装备,战斗力进一步提升,虽说是昼伏夜行,经常转移,煞是辛苦,但是士气高涨,正在寻求战机。

  前几天,在柳河沟火车站附近,他们颠覆一辆鬼子押道车,击毙车中所有鬼子。使上村一郎十分震惊,大骂他的下属川原劲部和各县警察:“你们都是饭桶,报喜不报忧,你们天天说匪患已肃清,难道他们从天降的吗?”此后铁路沿线戒备森严。

  高司令的队伍突然从铁路两侧失踪,今天就隐蔽进驻彰武——新民公路新立屯一带农村。这是一条重要公路运输线,因此放出眼线,窥测彰武、新民鬼子一举一动。

  是日,眼线来报,鬼子四辆卡车满载战备物资,有一小队鬼子,一中队警察护送,已从彰武出发。开往新民。

  “这块肉谁来吃,只能去一个营,不能暴露我们的实力。”

  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司令说:“这样吧,这次让王闯子独立打一仗,以前总是当预备队,这不公平。”

  苟志双又有意见了:“四营是我带出的兵,牛打江山马作殿,凭什么让他去摘桃子?”

  司令说:“为啥不让你去,脚上泡自己走的,你不知道吗?没把你一撸到底便宜你了,现在你只是个连长。你可以去,但只能冲锋陷阵,至多是协助指挥,不可指手画脚。”

  “行,让我去就行,咱不是孬种,这枪也不是吃素的。”说着把手枪转了几个个儿,“咱玩这个的时候,有人还撒尿和泥玩呢。”说话时睃王闯子一眼。

  “你能不能少说废话!就你行,你能耐,你一个人就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司令训斥道。

  “若不还是让六哥指挥吧。”王闯子说。

  “这是部队,不是小儿过家家!”司令说,”赶快准备,伏击地点、作战方案、需要什么支援,尽快报上来。”

  参谋长看着司令笑了笑:“你真的当甩手司令了?”

  “锻炼锻炼他们吗,不是还有你吗。”司令一摆手,“赶快跟过去参谋参谋吧。”

  大家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呛呛,王闯子伏在一张地图上,满头大汗。见到参谋长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

  参谋长微笑着,示意让大家继续说。

  大家说完了,都希望他最后定夺。但是,他没有。只是讲一些大道理:“比如说,伏击就是要占便宜去的,性价比要高,别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打个四六也是失败。伏击就是要突然,要迅雷不及掩耳,还没等敌人醒过神来,战斗结束了。至于地点也不一定非得选择什么两山夹一沟,要根据作战目的不同而异,还要考虑物质的转移,大部队的撤退等等。要来无影去无踪,虽然打了胜仗,让人家摸到你老窝,那不是得不賞失了。有的时候,看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是敌人麻痹的地方,就是大家说的灯下不亮,说不定能起到奇异的效果。”

  经参谋长这么一说,大家又呛呛一阵子,最后拿出个方案,问参谋长:“怎么样?”参谋长还是笑了笑:“你们向司令回报吧。”

  王闯子见到司令,刚要回报。他就一摆手:“你们向参谋长回报就行了。”

  王闯子蹦个高,就回去积极准备。

  他们昼伏夜行,悄悄埋伏到小四台子附近,这里离新立屯很近,又是公路交汇处,谁也不会想到义勇军在这里伏击。这里视野开阔,但是在公路两侧有两个对峙的小山峁,虽然不高,但是面对公路一侧陡峭,后边也足够隐藏他们的队伍。王闯子把从司令要来的两门迫击炮,六发炮弹,分别布置在两侧山头。四挺机关枪也分别布置在两侧,战斗一打响,前方四十五度角的地方就是机枪阵地,用交叉火力封锁头车。

  战斗开始前,闯子还是很有礼貌地对苟志双说:“六哥,我头一次指挥,你得帮我照看一点。”

  “没事的,一回生二回熟,什么玩意也没有三年‘立吧’!,我给你打头阵,老太太不吃包子,你就来褶吧。”

  说话间,隐隐听到汽车的马达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瞭望哨已经看轻楚车上的膏药旗了。闯子在南山头。北山头,是警卫连一连长指挥。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对炮手说:“三发炮弹,只要命中一发就行。”

  汽车速度很快,车刚一进山口,炮弹就发出去了,炮弹带着尖锐的哨音,飞出优美的抛物线,不早不晚“砰”一声砸在头车的驾驶楼上。紧接着又有炮弹飞过来,在公路上爆炸。还没等硝烟散气,“哒哒哒”的机枪声响彻山谷。与此同时,四百多战士冲下山来,北侧打头的就是苟志双,他见到鬼子正在架机枪,就一枪打过去,机枪手就仰歪了,然后,他一边奔跑,一边不离那挺机枪,只要一上人,就一枪打过去,枪枪见物,真是弹不虚发。直到冲到沟底,他亲自夺过机枪,鬼子没打出一粒子弹。难怪战后,王闯子一跳八丈高要给他请功。

  混战中,有一辆汽车就舞舞扎扎地开动起来了,山顶上的炮手,直拍大腿:“若是再有两发炮弹,便宜不了小鬼子。”

  苟志双尾随汽车打过一梭子,也无济于事。于是,他提醒闯子:“该收了。”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把汽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赶快运走,最后一把火,把汽车化为灰烬。

  战斗总共进行29分钟,消灭日伪12 人,自己有伤无亡。缴获颇丰,包括军械、军鞋、糖果在内整整装了五马车。

  这次战斗最大赢家不是王闯子而是苟志双,他的表现可圈可点,若不是他压制住那挺机枪,咱们哪能没有牺牲呢。更主要的是他的出色表现,让人们把以前对他种种负面影响就一扫而光,一俊遮百丑了。

  这些天,张宪礼他们有些郁闷,最近李振代表他们特别支部向省委做了工作汇报,省委肯定了他们的成绩的同时,也指出在组织发展倾向上存在的问题。省委的态度很坚决,他们不同意在土匪中发展党员,话说得很决绝:“我们布尔什维克是工人阶级的政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何况是土匪,要保证组织的纯洁性,你们就死了这个念头吧。”

  “土匪怎么的,人是可以改变的。资本家能入党不?”李振据理力争。

  “当然不可以。”

  “周恩来是大资本家出身,李大钊、陈独秀、董必武,他们也不是工人。”

  “这——上边有上边的情况,我们有我们的情况,这是省委的意思,不是我个人的意见,你们必须执行,可以做团结对象,可以做好朋友。”

  李振向张宪礼汇报了情况,上边无异于泼一盆冷水。因为除了司令,王闯子、一连长、“小山东”等都明确表示要加入共产党的。

  张宪礼说:“不管他,继续培养,凡事都得事实求是,这是马克思主义的灵魂。努力提高他们的思想觉悟,政治水平,要履行组织手续还得假以时日,到时候再说。”

  “另外,还有个好消息,我已和白旗堡火车站的‘李六指’接上头了,也就是说,我们和共产党领导的铁路游击队有了横向联系。”

  “好啊,好啊,这是个大好事。但是,这事也只能在咱们内部掌握,也仅限你我,不可扩散,万一咱们出了问题别连累人家。”

  “那是,那是。”

  “还有‘侠女’、‘猎人 ’、‘大个子’他们没问题,成熟就可以发展。”

  说到这里,张宪礼说:“今天李宇他们有行动,要求我们配合,司令派一连长带一个排过去。司令很欣赏李宇这一战略构想,他说:‘我们在铁路沿线小动作不断,牵制、迷惑敌人,掩护主力在彰新公路上有大的行动。’你要不要跟过去?”

  “我必须得去。”李振说。

  李宇他们选择了巨流河车站西侧铁路拐弯处,他们要颠覆鬼子的列车,能捞点什么就捞点什么。捞不着也别让鬼子咬了。

  李振后悔:“若是早点联系上就好了。咱们可以选择一列有价值的车次。”

  队伍集合完毕,天一黑就出发。参谋长特意过来叮嘱几句:“战斗没有小大之分,经过大风大浪的也会在车道沟里翻船,敌强我弱的形势在相当一个时期不会改变,我们处于劣势,时时都有危险,一定要高度重视。”

  说完挨个拍一下肩膀,以示鼓励。

  李振边走边与一连长攀谈,说到当土匪,一连长说:“我们那地方土地瘠薄,年年歉收,只好以高利贷勉强度命 。老地主看上我姐了,我们就家败人亡了。我说的‘前清地主小金顶’的段子,其实就是说自己。我跑了关东,日日夜夜都想着报仇,那时我已经当上土匪了,只是人少,枪也少,当初投奔司令来就想多得些武器,多联络几个弟兄,再把队伍拉走,回家报仇。多亏司令,多亏参谋长,不然我就干傻事了。现在,我明白了,谁家都有一本血泪帐,只有推翻这个人吃人的社会制度,我们才能解放。”

  暗中李振感觉到,他在落泪。他深深被感动了,一连长觉悟提高之快,令他惊讶。李振使劲拍着他的肩膀:“我们赶走鬼子,再打倒他们,只要把所有的受苦的人都组织起来,那力量是排山倒海的,我们不愁推翻不了他们,这个社会制度已经走到尽头,老百姓扬眉吐气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一连长打个咳声:“当初能找到你们就好了,何必背个土匪的臭名。”

  “那只是历史,你已经用行动洗刷得一干二净了。”

  “真的吗,真的吗?”

  李振使劲点头。

  “我相信,我相信,你们没有歧视我们。”

  “怎么能歧视呢,感激还来不及呢,咱们省黄显声处长,大家赞赏,全国都知道东北的土匪‘高老梯子’抗日了!”

  “李哥,我一定跟着你们好好干,就是死了也值了……”他有好多话要说,意犹未尽,有点相见恨晚。

  到达铁路旁时,李宇已经组织人把路基掏空,就问:“你们带没带炸药?”这时一连长才觉得失误了,居然忘带了,就临时凑几颗手榴弹,估计车就要开过来了。一连长迅速把手榴弹的后盖拧开,把拉线集中在一起,栓在枕木上,火车头轧下的时候,枕木就会变形拉动引线而爆炸。

  刚安好,车就过来了,不是票车,是货车,而且好多节是大闷罐车。

  车头略微颠簸一下,手榴弹就爆炸了,车也停了下来了。

  李宇招呼大家:“上去抢点东西。”“侠女”就像箭一样地飞出去。也就在此时,各个闷罐车门轰隆隆地打开了,黄乎乎的一片全是鬼子。每个车门架着一挺机关枪,子弹雨点般的覆盖过来。跑在前边的“侠女”和几个战士一下就栽倒了。

  一连长大声喊道:“撤退,撤退!”

  可他自己却冒着枪林弹雨冲了上去,见此情景,有几个战士也跟了过去。李宇急忙撇出一颗手榴弹,由于体力还远远没恢复到受伤前的水平,没有抛到车上,根本造不成对鬼子威胁,但猎人、李振两杆枪一响,就有两挺机枪哑火。

  一连长和战士们也不知道自己身上中了多少子弹,就拖着“侠女”和弟兄们往回跑。。

  没跑几步,后边一个鬼子跳下车来追着打,情况十分危急,“二李”和猎人三杆枪紧急封锁,那个鬼子终于倒下了。又有两个鬼子跳下车来,直奔机枪跑来,三个人很默契,都不急于放枪,单等刚要摸枪时,三人一齐开火,总有人射中的。尽管其他的机枪一直不停扫射,但是距离越来越远,威胁也就不大。而这挺最有威胁的,始终开不了火,鬼子眼睁睁地看到义勇军逃跑了。突然又有几个鬼子抱着机关枪跳下车来。李振说:“撤退,交替掩护。”此时警卫排的战士组成火力网,有效地阻止鬼子前进的步伐。

  这时列车上响起了“滴——滴——”的口哨声,鬼子拾起那挺机枪就往回跑。

  鬼子“咕咚咚”地关车门,火车又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吭哧,”地开动了。

  抢救回来的两个战士,身上多处中弹,已经没有气息。“侠女”两处枪伤,一个在小腿,一个在上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一连长上腹下腹各有一处枪伤,一直流血不止,人已经昏迷,意思微弱。

  李振把“侠女”伤口包扎好后,命令先行把她转移。又吩咐将那两个战士就地掩埋。他早就看过一连长的伤口,就不停地摇头: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一连长又一次睁开眼,含糊不清地说:“李哥,李参议。”李振急忙跑过来。他右手指着上衣兜,李振又急忙掀开兜盖,伸进两个手指头,夹出一片烟盒纸,,虽然已被鲜血洇湿,但是上边的字还清晰可辨——我要加入共产党。

  李振把它小心翼翼揣进兜里,然后握住一连长的手,频频地点头。

  这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大地萌动,春风和煦。一连长凝眸天空,正有一群南雁北归,他嘴角微微杨起来,像是想笑,却轻轻哼唱:鸿雁天空上,队队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在这弥留之际他想到了什么呢?想到了家乡,想到了的父母,想到了养育之恩。想到了手足兄妹,想到了童年,虽然贫寒交加,但也不乏童真童趣。想到他们的生命被这个吃人的社会给吞噬了,这血海深仇没有报。但是,此时他却是有气无力地清晰复诉司令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那句话:我们抗战到底,不是看到把鬼子赶出中国胜利那一天,就是把一腔热血洒在养育我的这片土地上。说完就如释重负的闭上眼。

  战士们都过来了:“一连长,一连长,一连长!”

  他又一次睁开眼,就说:“李哥,李哥,那三挺机关枪有两挺是我偷的,一挺是刘家庄,一挺是张家庄。一挺确实是买零件组装的,一改头换面神仙也认不出来”得意之情依然溢于言表。李振说:“其实,司令他们早就知道了,你不也在全连做了公开检讨吗,改了就好。”一连长点点头:“大度,宽宏大度啊——”之后就不言语了。

  “一连长,一连长!”战士们想调动他自身的情绪以抗击伤痛,“说个‘四大’吧!”

  我就说个“四大舒服”吧——躺看天,枕着地,喝甘露,放响屁。“一连长”说完就想笑,嘴角慢慢翘起来,翘着翘着就不动了,定格了,宛如天真无邪的孩子。

  大家齐呼:“一连长,一连长!”哭声一片。

  一连长就这样像一朵将要绽放的花便凋谢了。他究竟姓氏名谁,一般人都不知道,就连他在北市场的不雅绰号“小杂种”也没人知道。,虽然苟志双、司令、王闯子都心知肚明,但都讳莫如深。刚投奔抗日队伍时,自己起了个“晋冀辽北”,后来让司令给他揭穿了,说他是胡编滥造的,百家姓根本就没有“晋冀”这个复姓,再说叫起来拗口,所以也就没人叫了,只叫他“一连长”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汉子们的鲜血浸透这片沃土,这片沃土会在沉默中蕴育着巨大能量,终将迎来万紫千红满园春色,也许哪朵不知名的小花就是汉子们的化身。

  “侠女”命大福大造化大,两处都是贯通伤,未伤及筋骨。队伍回到五台子,李宇悉心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