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此机会，骑兵支队进至王三户屯，准备安安稳稳过大年。此时，最忙的还是上边的头头，常言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李振不仅要筹措资金，犒劳大家，过个好年。还要跑趟彰武，也许是承德去找总司令黄显声。司令要总结这几次战斗的得失，参谋长要筹备追悼会各项事宜。

　　战士们到是都很轻松，个个喜形于色，他们最高兴的事就是围着新缴获的60迫击炮、歪把子轻机枪转悠，这摸摸那瞧瞧。有的还做出装填炮弹的样子，双手一比划，口喊“嗵”，就像真的开炮一样。

　　都说安逸生淫欲，贫寒起盗心。今天发生的事，真是验证了这句俗语。

　　参谋长张宪礼，几乎是通宵达旦，刚刚拟了一份政治讲演稿，准备迷糊一觉。就听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要出人命了！”

　　原来苟志双的那个“小崽子”现在是通信员了，一大早，趁大家熟睡之际，强奸了房东的女儿。老太太找当官的苟志双理论，苟志双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拿出五块大洋，还说：“他们年轻人的事，谁知道咋回事，咱们就别管了。”

　　“怎么谁知道咋回事，我女儿是黄花大姑娘，又不是窑子姐，分明是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想抵赖不成！”

　　“大娘，大娘，你别生气，是我手下一时糊涂，我给你赔礼道歉。再说我们成天打鬼子，也不容易，就当你们支持抗日了。”

　　“这是什么话，说来说去，你们还是土匪。”

　　“土匪怎么的，我就是土匪。”说着，把枪往桌子上一掴！

　　此时，有人喊：“有人投井了，有人投井了，快救人哪！”老婆婆听了这活就一头撞在墙上，鲜血从稀疏的头发中流了出来。

　　参谋长派人安稳住老婆婆，就组织人打捞落水姑娘，同时派警卫连出动搜扑潜逃的通信员。

　　大家七手八脚好歹把她打捞上来了，不幸的是，姑娘呛着水了，头也磕到井壁的石头上，已经气绝身亡了。

　　老婆婆知道女儿投井死了，就大放悲声，哭得死去活来，然后疯了似的扑向苟志双：“你们都是禽兽，你们都是禽兽！土匪，土匪！”

　　参谋长好歹让人把他们分开，就说：“下了他的枪，蹲警闭！”

　　王三户屯这个早晨，就像一泓平静的湖水投下一枚石子，或是沸油里滴入一滴水，炸锅了。

　　司令气得要死，大骂苟志双，甚至说出什么人就带出什么兵。

　　司令亲自把老婆婆请过来，为其包扎伤口，端茶倒水。老婆婆怒气未消：“你们不用哄我，你们不把那个狗崽子抓住，我要他给我女儿偿命。若不然我就死给你们看。”老婆婆缓一口气说，“我女儿本不该这样的，就是你们当官的护犊子。那个狗崽子悄悄摸进来，我就醒了，我和他支把起来，但是我老天扒地的，哪是他的对手，他把我推出门外，从里边把门划死。我跑出来找你们当官的，第一句话就是，救救我的女儿，管管你们的兵，那个人就是不动地方，还说些不在行的话，还给我大洋，我们是黄花姑娘，不是窑子姐。”

　　老婆婆情绪失控，就武武扎扎要来抓司令。

　　司令也不躲闪，任凭老婆婆撕扯。司令轻轻把老婆婆抱住就像自己母亲一样。失去亲人的悲伤他感同身受，大娘：“您放心，我绝不护犊子，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司令有一肚子话要说，他想说，我们义勇军是老百姓的军队，我们的根在人民之中，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祸祸老百姓。但是他把这些话只化作一个行动一句话——他：“扑通”给老人家跪下；“我父母都不在了，今后你就是我亲妈，我就是你的儿子。”

　　几句动情的话，说的老婆婆呜呜哭起来，她紧紧抱住司令，真就像抱住亲儿子一样，。

　　参谋长紧急抽调兵力由王闯子负责，尽快抓捕归案，并且再三叮嘱：“一定要活口，不能听一面之词就把自己弟兄毙了。”

　　可是村里村外搜个遍，就是不见踪影。 外围岗哨说，一早晨连一只鸟也没飞出来，别说是人了。

　　此时他正躲在一家茅屎栏里，北方农村的厕所很简陋，就是把玉米秸一捆挨一捆围起来，上边有个蓬，遮风雪而已。刚巧“侠女”内急，慌慌张张进来刚解裤带要蹲下，觉得身后有响声。他一回头，看见两捆玉米秸中间的一双眼睛，与此同时一只手拦腰将她抱住，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且狠呆呆地说，“不许声张，否则我就干了你，再整死你。”（事后“侠女”说，多亏他说了这句话，不然我还真不敢下死手呢）

　　侠女断定他是谁了，就装作乖巧听话的样子，频频点头。他不仅放松了警惕，而且说：“老天爷送我嘴边一块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反正就这么一回事了，犯到他们手里，就别想活。”说着两只手就不再原来的地方了，“侠女”双肘猛往后一顿，只听得骨头断裂的声音，又双手反向抱住他的头一个抡圆了360度的抱摔，他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侠女”一只脚踏住他的脑袋，系好腰带，整理好衣服，把他拖了出来。肋骨折了，胳膊、小腿都丟荡的不听使唤了，“侠女”似乎把多年对那些凌辱姐妹的坏蛋的仇恨都集中发泄出来了。

　　来到大街上，她就对搜捕的喊：“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家伙？”

　　通信员被抓回来了，他对自己所做的事，供认不讳，但是他愤愤不平，满嘴跑火车地说：“任由你们当官的遥山放火，不许百姓夜晚点灯。”

　　看守的人呵斥他胡言乱语，要把他嘴堵上。

　　司令、参谋长都过来了：“让他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个当官的遥山放火了，说说看。”

　　“说就说，我怕个吊，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你们那个李参议，在五台子，霸占人家“侠女”，整天搂着睡大觉，谁不知道！“

　　“李参议叫啥名，“侠女”是谁，你认识他们吗，他们的事你看到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我也没看着。”

　　参谋长说：“怎么不认识呢，年青青的好健忘啊，是谁给你抓获的？”又对“侠女”喊，“过来，让他好好认识一下。”

　　“侠女”掘着嘴过来：“我懒得见他，流氓！”

　　他斜睨一眼“侠女”说，“怨我嘴损，天报应啊，怎么就遇到你了，这哪是妇道人家，分明是穆桂英现身，即使不枪毙我，我也废了。”

　　参谋长对他说，我还得追问一句：“既然你没看见，那你怎么知道的？”

　　“听人家说的呗，好事人不知，赖事传千里。”

　　“侠女”没有听见前边他说的话，就问；“他说的什么事？”

　　“这事与你没关系，你赶快归队吧。”

　　司令真想笑，这条疯狗乱咬无辜。参谋长也觉得这个事是无中生有，滑稽可笑，可是谁造的谣，是谁传播的，其目的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就严重了。

　　司令说：“关起来，严加看管。”

　　司令见参谋长一直沉默不语，就说：“别往心里去，别听他胡言乱语，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若听拉拉蛄叫，还不种二洼地了呢。”

　　参谋长张宪礼又在心中默念：改造这支队伍任重而道远啊。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股逆反势力时时在腐蚀这支队伍，必须提高警惕。他想，这事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苟志双都脱不了干系。平时管束不严甚至放纵，突发事件处理不利，造成严重后果。这些都是禿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必须严肃处理了。

　　李振迟迟未归，好多事都等着解决呢，但是拖一天，压力就大一天，影响极坏。一鸣二声的，都说义勇军强奸了民女致人死亡，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不断扩大不断发酵。远远近近的老百姓都知道了，他们也开始说三道四了：

　　“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拈釘，哪有几个正而八经的人家孩子当兵的，不都是那些‘花玍十流屁’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货。”

　　“可不是咋的，无论穷富都希望自己孩知书达理，考取功名的。”

　　“哪朝哪代都是官官相护，谁不护犊子呀，再说他们也不是什么正经队伍。”“听说原来他们就是红胡子，谁敢得罪他们呀。”

　　别有用心的人，到处祸祸，还添枝加叶，惟恐天下不乱。

　　司令说：“明天就开会吧，先把他毙了，止住事态蔓延的势头。至于追悼会中有些项目先说下，以后再补。”。

　　大家都说，也只好如此。

　　会场设在村外河堤下，借两棵杨树拉上条幅：抗日义勇军辽西骑兵支队祝捷暨追悼大会。

　　处理违反军纪的议程安排在最前边。先由参谋长宣布司令部命令：“我支队四营营长苟志双，对部下管束不严，对突发事件言辞不当，处理不力，造成重大后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关禁闭待日后处理 。我支队四营通信员‘小崽子’，强奸民女致人死亡，事实清楚，证据确着，自己供认不讳。根据义勇军军纪，处于极刑，拉出会场，立即执行。

　　此时，有人对参谋长耳语。他思索一会：“可以，得有人看管。”

　　被五花大绑的“小崽子“不停地叫骂：“大当家的你好狠呀，我跟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你好好想一想，没有我给你通风报信，你的脑袋还能长在脖子上吗？”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

　　原来高鹏振虽然为匪，只是为活命，从不杀人越货，反而被称为“文明土匪”。那一年“小崽子”的母亲上山劳作摔断了腿，得到高鹏振的枪伤药和经济支助，才保住一条腿。后来高鹏振被“雁拔毛”追得整天跑，就是他追高鹏振七个县，高鹏振跑了八个县的那阵子。“小崽子”之恩图报，不管风雨交加还是黑灯瞎火，他不辞辛苦，及时给高鹏振通风报信，才转危为安，保住性命。此后，“雁拔毛”知道了这码事就要治他“通匪罪”，无奈就参加了“绺子”。虽然此人有些恶习，只要不惹大祸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你说的不假，你是救过我的命。我感谢你，欠你的——”

　　会场有些骚动，有人窃窃私语；“要死的人，拿出‘撒手锏’了。看司令怎么办？”

　　“但是，那是个人的事。你违背了抗日义勇军的纪律，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不能徇私枉法。”他转过身去，“ 执行！”

　　“慢！”在人群中的苟志双走了出来。他说要送兄弟一程，得到参谋长特批才出来的 ，“大哥，咱们兄弟一场，能不能饶他一命，让他带罪立功死在抗日战场上，岂不两全其美。”他先用“缓兵之计”，想再从长计议。

　　“这怎么能行。”司令坚持着。

　　“怎么就不行，这纪律不是咱们自己制定的吗，不能灵活一些？”

　　此时站在司令身边的张宪礼参谋长，手中沁出丝丝冷汗，不知司令如何解决这个棘手问题。

　　“那得看什么事，事关军民团结大事，一定要一丝不苟。失掉民心，咱们什么是也干不成。”司令态度坚决。

　　“大哥，我把话挑明吧，咱这家你也说了不算，总让别人当。”他话有所指，“你总是对自己人下手，你就不留一条后路？”

　　司令震怒：“你满嘴喷粪，这事你难辞其咎！你也不能逍遥法外，我要一查到底。”

　　“好呀，查就查，不就是个民女，那点逼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把我一起枪毙得了。”

　　“你别以为我不敢，犯到那个份上，照样！”司令狠呆呆地说。

　　“行，你已经不是我大哥了，用不着你。我自己来。”说着从绑腿中抽出匕首，对着自己胳膊的暄肉“咔哧”就是一刀，鲜血一滴一滴地流淌出来。

　　全场惊骇，目瞪口呆。

　　司令却镇定自若：“好啊，跟我斗狠是不，你怎么不往动脉上扎，不往心脏上扎？跟我玩这一套，你还嫩了点，我玩这一套时，你还穿活裆裤撒尿和泥玩呢。”司令长出一口气，“我说老六，老六呀，你能不能有点长进。”然后，对王闯子说：“把苟志双继续关禁闭，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出来。”同时瞅一眼张宪礼，“枪决，立即执行！”

　　“小崽子”被拉出时还满嘴喷粪：“弟兄们，我走了。我也没白托生一回，不管怎么又消灭一个处女。六哥，你听我一句话，抗鸡巴毛日，早晚得抗死，你自己就琢磨活着吧！”

　　这小崽子吣出来的话，最受刺激的是司令和参谋长。这个队伍鱼目混珠，什么人都有，他的话也反映出少数人的思想。特别是张宪礼，他意识到思想工作必须持之以恒地做下去。

　　司令想的是燃眉之急是平息军民间的矛盾。那边一声枪响后，司令开始讲话：“弟兄们，乡亲们，俗语说，上樑不正下梁歪，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由于我的疏于管理，事情才到了这一步，我对不起没有死在战场而倒在我的枪下的弟兄，更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小妹妹，对不起乡亲们。说完深深鞠一躬，久久不起。”

　　此情此景，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王闯子突然喊一声：“不怨你，就怨这个王八犊子，给咱义勇军抹黑。害群之马，杀了他不足惜。”

　　司令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了：“乡亲们，我们还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我们不是土匪了，真的不是了，我们要铲除土匪身上的一切痼疾，我们敢于刮骨疗毒，请乡亲们相信我们，我们就是一心一意打鬼子，出现这样的败类，我们绝不姑息养奸。请大家监督我们，已经出现，绝不手软。”

　　此时，有人把老婆婆扶上台。司令连鞠三躬，当众叫声：“娘！今天我让大家做个见证，今后，这就是我的娘。”

　　台下的群众骚动起来，“高老梯好样的！”、“我们支持义勇军！ ”、“抗战到底！”

　　战士们则喊：“娘！娘!”“你就是义勇军的娘，我们都是你的儿子！”

　　将心比心，司令的真诚，感动了大家，化解了军民的矛盾。

　　接下来，司令总结了五台子、梁山烧锅的战斗，特别提到了五台子村民、梁山烧锅村民阻击鬼子，做出牺牲，是赢得最后胜利的关键。表扬了“侠女”、猎人。梁山烧锅巷战，“一连长”指挥得当是此次战斗胜利的关键，“小山东”冲锋陷阵 ，勇气可佳，等等。

　　还特别提到了王闯子，咱闯子这次不光会闯了，而是有了谋略。无论打什么样仗度应该“谋”在先，这仗就有味道，就能减少伤亡。咱闯子这次消灭那么多鬼子，缴获那么多武器，基本是零伤亡（有个轻伤）。弟兄们在战斗中成长了，可喜可贺！

　　受表的弟兄们都一一上台，与大家见面。

　　一连长一上台就引起台下的骚动，“一连长，来一段！”的声音此起彼伏。因为平时他总能逗大家乐，他到哪了哪里就有欢声笑语，不经意间就给你弄出个“四大”，比如“小山东”爱唱，什么山东柳琴、河北梆子、东北二人转，但是由于自然条件的欠缺，总不在调上。“一连长”就似褒似贬地说：“你还行，不在‘四大难听’之列。”战士自然不会放过，就穷追猛打：“哪‘四大难听’？”他拿出当年讨饭的家伙什，敲打几下：“杀猪宰羊驴叫唤，乱石堆里拉铁锨。”今天这样严肃的会议自然不能说这样的段子，他一边不停地敲打一边想，终于有了思路：“川原劲部狗东西，想占便宜不容易。司令巧设连环套，丢下饵料钓大鱼。参谋长摇扇阵中坐，拼死拼活拖住你，司令适时发骑兵，手起刀落命归西。“小山东”夺枪头一功，“大个子”抡枪没人及，鬼子脑浆崩裂回东洋，咱坚决打鬼子志不移。打鬼需要真本领，抗战必须扫匪气。害群之马必清除，苦练本领提高战斗力。东北这嘎达嘎嘎冷，咱心里始终有着热乎气，就是年年岁岁打鬼子。直到把他打回老家去，打回他妈老家去！“

　　大家掌声经久不息，好歹安定下来，但是“侠女”与“小山东”一上场就又掀起了波澜。两人对视了良久，几乎同时喊出“二妹子”、“赵老玍”，就当众紧紧抱在一起，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是喜极而泣，他乡遇故知。

　　从“侠女”、“小山东”的话里话外，他们的故事，参谋长早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就说：“你们有什么故事能不能跟大家说说。”

　　“小山东”先说：“我们老家都在济南，一个胡同的，从小一起长大。她们家可是大家，要想跟我们穷小子玩，得偷偷跑出来。整天憋在闺房里弹琴，我们听到“噔——噔——噔——”的琴声，就往她们后花园扔‘土嘎达’聊她。她就开开后窗骂我们：‘淘气鬼，淘气鬼！’那时真有意思……可是三年前鬼子血洗济南，鬼子惨无人道，见中国人就开枪，见女的就割乳房，死了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侠女”说：“他可坏了，啥事都是他挑头。”她长出一口气，“鬼子禽兽不如，我妈、我嫂子、我奶奶，他们一个都没放过，一想到那个场面，我就浑身颤抖，整夜不能入睡。自从见到你们，总核计如何打鬼子，才有了奔头。”

　　“乡亲们、弟兄们，1928年，鬼子残忍杀害了蔡公时等外交官，武装占领济南，大肆屠杀，一万一千无辜群众死于非命。”参谋长说，“当年蒋介石在1928.5.3的日记这样写道：‘身受之耻，以五三为第一，倭寇与中华民族结不解之仇，亦由此而始也。’”

　　“弟兄们、乡亲们，我们与倭寇的仇恨由来已久，不消灭日本人，咱们就永远抬不起头来。”司令插话。

　　会议最后一项议程就是悼念牺牲的弟兄。参谋长公布名单，并一一介绍生前的战斗事迹，最后发放抚恤金，每人一块大洋。

　　正发放时，有人对参谋长耳语几句，参谋长又对司令耳语。司令说：“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把她请上来吧。”

　　上来是个女的，衣服褴褛，蓬头垢面。参谋长先来搭话：“你姓秦，是高连长高正盛的妻子。”

　　“那不假，他是我当家的。听你们说，他负伤了，我千程八里的来了半天了，也不让我见人，我估摸你们是骗我，人可能早就不在了。”

　　人家一张口，就把事情挑明了，两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丈夫真是好样的，枪法好，还教了好多徒弟，消灭很多鬼子。”参谋长没直接回答。说完悄悄把两块大洋塞到她手里。

　　“你们不是每人一块吗，为什么给我两块，咱乡下人是穷，命也贱，但人穷志不短，我一块都不要。我就要问，我丈夫是怎么死的，你们是东北军还是土匪，他是死了，我们还得活着，总不能让人用手指头戳咱脊梁骨吧！”

　　“大妹子，我们不是东北军，也不是土匪，我们是堂堂正正的东北抗日义勇军。你丈夫是打鬼子牺牲的，是英雄，要流芳百世的。”司令慷慨激昂地说。

　　“这位当官的，我们老百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个证明攥在手里，心才踏实。”

　　这个女人口口咬木，司令挠挠脑袋，参谋长不停地搓手，都有点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李振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见着参谋长就说：“成了，成了，而且升级了。”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卷类似委任状的东西。司令一看名头“烈士证”落款不仅有抗日义勇军辽西骑兵支队司令，还有黄显声的名章，头衔是东北抗日义勇军总司令。

　　又是一阵忙碌，填姓名、日期，司令、参谋长签字。

　　那个女的，拿到烈士证时，小心翼翼揣进贴身的内衣兜里，就发起悲声：“我的天啊，活生生的人就是这么一张纸啊，今后我就与它相依为命了。”

　　就这一声，把悲痛带进了万丈深渊，会场内外哭声一片。场面有些失控，参谋长正在寻求解决办法时，那个秦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我这是咋整的，让弟兄们陪我落泪，都别哭了，别哭了。我当家的没白当一回兵，没白吃皇粮，也没一枪不放就跑了，让后人骂逃跑将军，不对不对，不是将军，不管咋说，他打死那么多鬼子，还有黄总司令发的烈士证，民女知足了，知足了。”

　　说完给大家深深鞠一躬，走出会场。

　　此时，司令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拽住：“嫂子，我们都是你的弟弟，有困难我们尽量帮助。”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谢了。天大的困难我也得咬牙挺过去，你们就一心一意打鬼子吧。”

　　“嫂子，嫂子，嫂子——”战士们齐声呼喊着。

　　秦氏挥挥手，回头给大家鞠一躬：“我知足了，我知足了。咱中国人多，只要都不当汉奸，小鬼子奈何不了咱，你们说是不？天大的困难我都得抗着，老高，你一路走好，公婆我侍奉，孩子我要拉扯成人。咱就熬，熬到天荒老地，老天总有睁眼那一天，苦难总会有尽头的。”。

　　“嫂子，嫂子，嫂子——”战士们泣不成声了。

　　参谋长看着泪眼朦胧的战士，眼泪也流下来。在高连长那页又写下：秦氏民女通情理，千万悲痛压心底。战士齐声叫嫂子，泪水冲破辽河堤。

　　会议结束了，虽然一波 三折，但是效果极佳，超过了事前的预期。

　　由于苟志双蹲禁闭，就派王闯子当四营营长。

　　这天晚上，司令与参谋长唠了很长时间。司令说：“‘吾日三省吾身’，做得还是不够啊，‘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你们刚来的时候，我隐瞒了一件事，直到现在我都没告诉你，这是朋友间不信任。”

　　“过去就过去吧，这么长时间没来往，有些事不便说就不说吧。”

　　“不，今天我非得说出来不可。我们不是俘虏一个日本女的吗，苟志双强奸人家，当然未遂。因为我有预感，我关他禁闭，还想要他一节小手指头。后来有了新的纪律，就教育教育，拉到了。如果当初能严肃处理，能够杀一儆百，或许就没有今天的事，实际上我是姑息养奸，放纵了他们。问题发生在弟兄们身上，根子在我。”

　　“今天只是个个案，不要推而广之，自己给自己扣屎盆子。不过苟志双这个人得加强教育，不然，会坏大事的。‘小崽子’的话给我们敲了警钟，坚定抗日的决心至关重要，大仗恶仗还在后头，每个人都得有思想准备，尤其是各级领导。”

　　“这个我知道，思想意志品质不坚定的，环境恶劣了就打退堂鼓，甚至跑到鬼子那边去了。你们做思想政治工作我十分赞成。至于苟志双这个人毛病很多，咱不是“既往不咎”吗，只要他真心打鬼子，有些地方我原谅他，他敢当汉奸，我一枪就毙了他。“

　　“对，得看今后表现。不过这个人时时得提防，不能重用。睡吧，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但是司令难以入睡，再一次写下：草泽非我志，转战十星霜。抗日军兴起，宿愿始有偿。首战传捷报，骨肉连祸殃。宁为义勇死，节烈永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