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 星期日
刘学忠:轻骑纵马战辽西:上篇九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23-07-06

  

  司令百思不得其解,西边没有鬼子呀?

  司令说,“闯子你带几个人过去,是不是高连长那边出了问题。”

  高连长伤情逐渐好转,他主动请缨参加战斗。他说:“机关枪都得用在关键时刻,新手我能放心,我能撒手吗。”

  那边的参谋长听到枪声也急忙奔跑起来。

  他们赶到时,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点射”确实是高连长打的。

  枪声渐渐稀落的时候,大家心情都放松了,以为战斗就要结束了。但是,把着机枪的高连长,手不离扳机,两眼紧紧盯着前边开阔地边缘的那片小树林。

  果然,他清楚看到从小树林里探头探脑的有几个人,他下意思地扣动了扳机。

  大家都没看见。有人说走火了,有人说:“你发什么神经,见鬼了?”

  高连长理直气壮:“我就是看到了吗,保准不是好人。”他嘴是这么说,心里也在打鼓,毕竟没看清是不是鬼子。

  就在此时,从树林里挑出一个白衫子,摇晃着,紧接着出来三个人,有个人还一瘸一拐的举着手走过来。

  走到近前,大家看得分明,果然是老百姓 。

  高连长知道自己打错了,心里那个愧疚就甭提了。可是还没等向他们解释道歉,那个受伤的瘸子,一把拽住高连长说:“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一家不认一家人了。”

  这下弄得大家丈二和尚摸着头脑,但是高连长却看得分明,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上司雁团副吗?

  高连长习惯敬个军礼:“团副,你怎么在这里?”他满脑袋浆糊,不知道他是汉奸,还是告老还乡,还是别的什么。但是他以为团副那条腿是自己给打的就很愧疚,“你的腿?”。

  “没事,没事。一言难尽啊,咱长话短说,咱那次打高老梯的事,受了处分,让人撸到营长。这些天部队调动,我抽空来看看我舅,这两个表弟想跟我出来,混口饭吃。这不就碰到这马事,也怪我,若是知道你在这里,也用不着偷偷摸摸地了,也就没有这场误会了。”

  “这这,这腿得好好治治,别感染了,没伤着骨头吧高连长很是不安。

  “没有,没有。我得赶快回去,晚了,又该受处分了。”

  “那你这腿?”

  “没事的,弟兄们知道这边有事会来接我们的。”

  这里边能主点事的就是高连长了,其他人都是他的徒弟,他是满心想把他们放走,免得再节外生枝。但是他还是征求一下意见:“弟兄们你们看咋办?”

  大家看着他那两个表弟猥琐的样子,都不敢正眼看大家。就说:“让他们走吧。”

  参谋长、王闯子听了高连长的汇报,就追问一句:“你能确认那个人是你的团副?”

  “千真万确,另外那两个不认识。”

  “世事变迁,人鬼难辨,不应该放他们。”王闯子说。因为他知道团副就是“雁拔毛”,是司令的死对头。

  说完就跃马扬鞭:“我去看看。”

  此时,参谋长正带几个人,到小树林查看,只见一具尸体,脑浆崩裂,面目狰狞。

  高连长见状说:“今天我是怎么的了?”说着眼前一黑就晕倒了。

  这边一些人急忙呼喊,一边掐人中,好歹是醒过来了。

  参谋长也感到事情的严重,刚想让村民辨认,但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让战士把衣服扒下来。

  一下子真相大白了——雪白的衬衫,标准的短裤,分明是鬼子。

  这时王闯子也回来了,他说:“高连长好枪法,你没有错,他们就是鬼子。翻过山就是一片茂密森林,他们早已无影无踪了。”

  “那我放走了他们,不也是错。”高连长还是自责。

  “情况复杂吗,以后接受教训就是了。”张宪礼安慰他说。

  “这个王八犊子,又和日本人搅合在一起了,咱新账旧账一起算。”王闯子说。

  事情严重,放走的就是鬼子。但是严重的事还在继续,司令怕有漏网的鬼子,就进村搜一遍。那个送信的姑娘,拼命往家跑,见到茅草屋成了一片废墟,就一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李哥,李哥,是我救了你,也是我害了你啊。”

  大家都来劝解,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开始姑娘羞于启齿,后来她说:“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就说了吧,不知道怎么走漏风声,警察、二鬼子知道有义勇军在我家养伤,就来敲诈我们,开始时说,交二斗高粱就算了事。交粮食那天,我爹有病是我送去的。收粮的就是那个‘雁拔毛’,他夹咕几眼我,就说,怎们这么点?我说二斗一分不差。 ”

  “二斗?那不是逗小孩玩吧,是二石(dan) 。 今天先收下,还欠一石八,明天交来啊。”

  我说:“老总,咱都是中国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穷人家哪有那么多粮啊。”

  “那我就不管了,有啥交啥呗,”

  “我们父女俩,家徒四壁,可有啥交的啊?”

  “回去慢慢想吧,等有时间我过去取。”

  “之后他就常常来纠缠,我说,我们人穷志不短,我们是本分人家,也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再说,我也是名花有主,我爹早已把我许配人家了。”

  “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我是看上你了,这是你的福气,跟了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好好想一想吧。”

  “我把这事告诉了李哥,他说得转移,回到队伍上。开始的时候我不同意,队伍到处转移打仗,怎么养伤,再说我也不怕他,咱老家是武术之乡,虽未从师学艺,跟乡亲们耳濡目染,什么旁门左道我都会,一对一我谁都不怕。李哥说,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再说人家有枪。后来我同意换个地方,但是还没等挪地方,今天一大早他自己来了,还买了两瓶酒二斤 槽子糕。说是孝敬我爹的。他把我堵在邻居家牛棚里。说算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就得成亲。说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我就霸王硬上弓,你们能怎么着!我是百般求饶,说我们是穷家孩子,也不是大家闺秀,天下好的女子有多是,何必难为我。后来他真的动手了,但是他没带枪。我一点也不怕,比量几下就让我给打趴下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嘻嘻地笑,‘我就得意这样的,小绵羊似的,什么小鸟依人呀,我还真不稀罕,好男得骑烈马!’ 说着就又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又被我打趴下了,我一只脚踩在他的脊背上说,‘想找死吗?’这次他没起来,跪在地上求饶:‘姑奶奶,小的认输,再也不敢有非份之想。’当时我没敢整死他,这是我的错。还没等我把这个情况告诉李哥,他就带几个人突然冲进院子,说要搜查,要把义勇军伤员带走。我一边叫喊给李宇送信,一边与他们搏斗,无奈我赤手空拳,他们抡起枪托,最后被他们打倒了。他岔着腰,喘着粗气:‘我个大老爷们,制服不了你这个野丫头,我‘雁拔毛’豪横是出了名的,我还没低三下四央求过谁。是真的看上你了,不舍得削你,你以为你的拳脚硬,还有我的枪杆子硬吗,还有我的××硬?什么你爹给了许配人家了,糊弄鬼吧,今天我就断了你这念想,让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真后悔方才没一脚踢死你,放虎归山我咎由自取,我认可死。”

  “好啊,我让你死不了活不成。现在我不怜香惜玉了,也许你早就让人那啥了,残花败柳,我还不稀罕了。弟兄们,扒光她的衣服,让咱们弟兄们先饱个眼福,然后你们随便,最后送给日本人,邀功请赏’”

  此时,藏在地洞的李宇握枪的手沁出冷汗,他知道在这里枪一响的后果,但是眼看着那些人动手扒衣服了,人是最重感情的,五尺男儿怎能咽下这口气,他终于扣动了扳机,除了留下一具尸体,其余都作鸟兽散。李宇急忙出来,把枪交给姑娘,并再三叮嘱:“他们会来报复的,尽快汇回报给高司令。”

  大家听了姑娘的一席话都很感动她和李宇之间这份真挚的感情,可天不遂人愿,李宇在哪里?

  就在这时,从姑娘邻居家的房顶上,露出一个脑袋,然后探出身子,挥着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峰回路转,正是李宇。

  姑娘喜出望外,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破涕而笑,急忙奔跑过去:“李哥,李哥,你慢慢下来,别抻了伤口。”

  原来,姑娘一走,李宇就没再往洞里钻,因为那是独头洞,时间长了会窒息的,况且一旦被发现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所以他就费劲九牛二虎力爬上邻居家的“人字屋架”上,抠开房笆上的泥土,把苫房草虚掩着,可以看到村子的一切。

  众人好歹把李宇弄下来,本来是转危为安,逃过一劫,高兴才是,但是他是满脸的悲伤,哽咽着:“你们到西院看看吧。”

  人们到西院,一眼就看到姑娘的老爹李老汉倒在血泊中,身上的衣服被扒光,老人瞪着眼睛,可见心有不甘。

  后来在村外又找到两具尸体,情形与李老汉一模一样。

  姑娘扒在李老汉身上嚎啕不止:“爹爹,爹爹你死得好惨呀!小鬼子我和你们不公戴天,几代人的仇恨,新账旧账一起算,让你们一朝还清。”

  众乡亲都不胜唏嘘,大妈大婶们陪着落泪,感叹这姑娘命太苦。

  据她自己说,在老家济南父母双双被鬼子杀害,为给爹娘报仇,姐妹俩风餐露宿,就闯了关东。到了关东,世事艰辛,受尽凌辱,姐妹又失散,生活难以为继。是李老汉收留了她,并父女相称。她说前些日子在沈阳见到姐姐,但是一言难尽。

  姑娘哭罢,擦干眼泪,扑通给司令跪下:“我姐姐已经不在人间了,鬼子不是人,是畜牲,我姐姐在那个地方让鬼子糟蹋死了。但是领头出花样的那个鬼子让我杀了。我没有一个亲人了,收下我吧,我不会白吃饭的,我也能打鬼子,骑马打枪我都会。”

  “你习过武?”

  姑娘点点头。

  “会打枪?”

  “刚学会。”

  “你会抚琴?”

  “滥竽充数,”

  “怎么称呼你?”

  “在老家都管我叫‘侠女’”

  司令点点头。他眼睛“毒”啊,自从那次他们爷俩救了二营长,聊了几句话以及跑那几步,就知道她是谁了。今天的回答完全证实了。但是,司令属于《三国》中莾张飞粗中有细呀,一个姑娘从那种地方跑出来,不管什么原因,总是难于启齿的。

  但是看明白的并非他自己,王闯子也心知肚明,但是他没有司令的城府,直肠子,他张口就问:“那天从‘怡春’院跑出来的是不是你?“

  “是。”姑娘马上又否定,“不是,不是。是那啥,因为……”她有点语无伦次。

  其实,她已经默认了。

  司令转移了话题说:“队伍中有女的多有不便,再说,我们得天天打仗,性命攸关啊。”

  “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与小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打鬼子,我死而无憾!”

  在民族生死存亡之际,姑娘的慷慨陈词感动了大家,一个壮小伙子冲到司令面前:“你们真打鬼子也算我一个,我是猎人,专打豺狼的。”

  有人说:“他老爹就是刚刚被鬼子杀害的。”

  司令感动得眼睛湿润了,他迅速抹一把脸:“乡亲们,我‘高老梯’一定抗战到底,不是我见到鬼子被赶出中国,就是我肝脑涂地,把一腔热血还给养育我的这片黑土地。我说到做到,义无反顾,开弓没有回头箭。绝不做汉奸,绝不忍气吞声做亡国奴!现在就是大家团结一心,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咱们兄弟齐心,其力锻金。”

  “司令,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李宇突然说。

  “什么想法,说说看。”

  李宇说:“咱们队伍越来越庞大,这是好事,但是各村毫无抵抗力量,别说是几个日本兵,就是来几个黑狗子也敢欺负咱老百姓,咱能不能在村里组建小型不离家的队伍,少来少去的鬼子可以抵挡一阵,同时还可以给大部队通风报信。”

  “好,这个办法好。你、‘侠女’、‘猎人’先都留下,我再给你十支三八大盖,你牵头搞一下。”

  司令这么一说,又看到崭新的步枪,又有很多人,报名抗日,也有很多人送来物质,参谋长张宪礼就登记造册,忙得不亦乐乎。

  这是组建骑兵支队的第一个胜利,它大大鼓舞了抗日军民的士气。但是正当大家欢欣鼓舞的时候,噩耗传来,一个瘸子伪军带领几个鬼子,趁夜间血洗了高司令的家,弟弟当晚遇害,父亲被折磨致死。家产洗劫一空。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未到伤心处。高司令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先父啊,先父啊,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他双手不停地击打着胸膛,“家,人之根也——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只剩归途。孩儿自幼勤学‘四书五经’,家国情怀根深蒂固,家国,家国啊,家没了,国不能再没了!”,他已涕泪四流,于是奋笔疾书:起兵后姚堡,游击战辽西。首战传捷报,五台子杀敌。日寇来报复,全家遭血洗。万贯家产尽,不留犬和鸡。国恨与家仇,永远勿忘记。

  高司令的悲痛传染了大家,人们默默地流泪。这时他反过来安慰大家:“弟兄们,眼泪不管用,血债要用血来还!”

  “司令,鬼子能这么快找到你的家,指定有汉奸,那个瘸子十有八九是‘雁拔毛’,这个王八犊子,我早晚得宰了他。”王闯子说。

  “是不是他还不一定,干嘛咬牙切齿的?”苟志双说。

  参谋长张宪礼瞪他一眼,这个人不论什么事总与王闯子较劲子。

  “是谁不重要,只要和鬼子混在一起,就是咱们的敌人,包括咱们每一个人,到时候别说我翻脸不认人。”司令觉得苟志双有些话总不在点子上,所以,司令今天的话有点敲山震虎的味道,“至于我与他个人问题,在我脑海里不知道转了多少次了,如果他抗日,前边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现在他真的投降了鬼子,那就只能用枪说话了。”

  司令说:“鬼子今天杀了我的家人,明天也许就是你们家人,因为他们天天杀人,但是四万万中国人是杀不绝的,即使我死了,还有众多弟兄,还有子子孙孙,当初上帝不就是造出了亚当、夏娃两个人,照样 繁衍人世间云云众生吗,难道我们连两个人都剩不下!我们只要坚持抗战不动摇,不愁赶不走小鬼子。咱们练好本事,大仗还在后头呢。”

  司令的慷慨陈词再一次感染了大家,参谋长也赋诗一首:骁勇箭步近敌身,寒光闪闪抖精神。刀枪棍棒齐挥舞,万众一心鬼失魂。

  参谋长说,我重复一句司令常说的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当为人杰,死也作鬼雄!”

  在他的带领下,大家齐声高呼:“生当为人杰,死也作鬼雄!”声音高亢嘹亮,尤其那个“侠女”的声音尖尖细细,回荡在村庄上空,久久挥之不去。

  之后,几个主要领导,又仔细研究了队伍开赴前线的具体作战方案。司令说:“咱和鬼子没打过大仗,现在咱拉开架势御敌,双方都有准备,咱们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打这样的大仗要运筹帷幄,得有梯次,得有预备队,咱家底薄,不能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战前各支队伍有个联席会就好了,可现在来不及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大家一听有道理,既有大局观,又不至于吃更大的亏。于是便如此这般地布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