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鹏振从锦州告状回来,他时时想到刚进城的感受——这座辽西走廊的重镇笼罩在战争阴霾之中,人们形色仓皇,步履匆匆。一栋挂有“东北边防军长官公署”和“辽宁省政府行署”的小楼,在夕阳西下中,虽然暗淡晦冥,略显寒酸与无奈。但是黄处长一席话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抗日的力量在民间,中国人多,只要拧成一股绳,其力可以撼山河动日月。你们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牛刀小试,枪响见物。中国人今后不要再分什么军、民、匪的,中国人就分三类,抗战的和不抗的投降的。抗战的就是国之精英!扰乱抗战的,我饶不了他,不管是谁,我一追到底严惩不贷!”
本来是准备一肚子牢骚话,现在一句也不用说了。
在回来的路上,就像注射一针强心剂,跃马扬鞭,归心是箭。
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找李宇、李振,把黄显声的话一句不落的说给他们听。最后似乎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惊奇:“他说的怎么和你们说的一模一样。”还半开玩笑地说,“你们是一伙的。”
“咱们都是一伙的,不是吗?”于是大家都笑了。
“老高呀,黄处长的话,字字珠玑,咱们都要牢记。”张宪礼解释说,“我们为什么选择了你的队伍,就是因为你的双脚始终没有离开老百姓。这些年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中国有多少富人,多少穷人,最大的力量蕴藏在民间,百姓能载舟能覆舟,历朝历代政权的更迭哪个不借助民间的力量,如果把老百姓发动起来,那个力量是排山倒海的,你说是不?”
高鹏正频频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他有点惭愧地说,“以前你们找弟兄们谈话,嘀嘀咕咕的,我觉得没用,其实用处大了去了,只有弟兄们与咱同心同德,这仗才有个打头。”
“对头,对头,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高鹏振激动了:“你们仨别把我当司令,咱们比弟兄还弟兄,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就直接给我提出来。”
“那是,一定。”
“黄处长还说,鬼子正在收买土匪汉奸,让咱们提高警惕。”高鹏振说。
正说间,就有人来报:“日本特使求见。”
他想,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带上来,我他妈就不信邪了,日本人我又不是没见过。”
来人摘掉眼罩,揉了揉眼睛,十分热情地摆出一副“不计前嫌”大度样子:“咱们是老相识了。”上来与高鹏振握手。
司令一看是上村一郎啊,就是被他气得仰歪沙发的那个。就微微一笑:“一面之交而已。”他想,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寒暄过后,上村一郎就开明申意:“我是奉奉天本部之命,特来与贵部寻求合作事宜的。”
还没等翻译,高鹏振与张宪礼同时会心地笑了:这话真和黄处长说的一模一样啊。
接下就是惯用伎俩,给他戴高帽子,竭尽恭维谄媚取宠之能事,然后话锋一转:“我们要同心协力扫除盘踞锦州的东北军残余势力,建立美丽富饶的满洲,农工商各业兴旺发达,人民安居乐业。”
“那就是让我们攻打锦州呗。”张宪礼先说。
“正是,正是。”
张宪礼本以为司令会拍案而起,怒斥鬼子的谎谬言论。但是,沉默良久,高鹏振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们的队伍虽然人员众多,但是枪械不足,子弹奇缺,这你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
“过去的事不提了,咱是不打不交啊。”
“本来就是鸡鸣狗盗之徒,哪能攻城拔寨呀?”
张宪礼已经猜到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总得占便宜,赔本的买卖不能做,真是土匪逻辑。但这只是一闪念就消失了,不能对老同学大不敬啊。常言道:说话别揭短;打人别打脸啊。
“没问题,没问题,张学良光扔下的步骑枪就多达十二万余支。至于子弹更不成问题,这次你不用偷偷摸摸的,咱就大大方方的,要多少给多少。”上村一郎人很大方。
“说话为虚,见物为实。你们先把枪械弹药拨过来,咱们再议如何?”
“那咱们就签个协议?”日本人试探着问。
“不用不用。”高鹏振连连摆手,“写在纸上的东西没用,我这个人你们也是知道的,就是他妈见钱眼开,有奶就是娘。”
日本人还想说什么,高鹏振就说:“我等你们的信。送客!”
送走日本人,张宪礼哈哈大笑:“你对付日本人真是游刃有余,你咋没像凌印清、张学成那样再要个司令当当?”
“这些鬼子精得很呀,不能让他们久待。他们是想让咱们入他们的伙,也是来探虚实的,咱们的大部队得转移。”
张宪礼竖起一根大拇指:“我赞同。”
之后,他俩又召集各级领导议事,目前以练兵为主,至少得会打枪。
高司令最后说:“出去侦察的队伍遇到小股鬼子也要避让,造成咱们投降的假象。”
张宪礼轻轻摇了一下头。
司令看在眼里,就说:“军师有话要说吗?”
“我想咱们对于诈降不要抱多大希望,鬼子唆使凌印清苦心经营的十八个旅,由于项青山、张海天的反正,已经被黄处长的公安总队消灭了。鬼子会有警觉的,不会再上当了,所以这事要限制在极少人范围内,以免造成军心涣散。另外,遇到特殊情况,也不能一再避让,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再说,对于鬼子也只是上层的事,下属未必都知道,所以有好的机会该怎么打还得怎么打。按你的说法,咱不能做赔本的买卖,你说呢?”
“军师说的也有道理,不过鬼子大队人马都集中黑龙江了,他们急需网络人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舍不出孩子也套不住狼啊。”
对于这件事,大家都没再说什么。
但是,司令没有明确完全支持军师的意见,令他付出惨重代价,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