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8日 星期六
刘学忠:轻骑纵马战辽西:上篇一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23-06-28

  辽西大土匪“高老梯子”高鹏振,携两个弟兄——一个是人称老六的苟志双,一个是刚满十八岁的王闯子,他们看是无所事事在北市场徜徉,其实他们是有重要使命的。

  盛京城的北市场,灯红酒绿,光怪陆离,人声鼎沸。这里店铺林立,商贾汇聚,经营各种各类商品,大到绫罗绸缎,皮草呢料,小到粗布鞋帽,针头线脑。餐饮更是应有具有,东北煎饼、果子、大麻花、混沌、饺子、灌汤包、大碗面、卤煮鸡、酸菜炖粉条子、粘豆包、打糕、高丽泡菜,都极具地域特色。还有花生、瓜子儿、玻璃球糖、爆米花、小糖人等各色零食。叮叮咚咚的说大鼓的、跑马戏的、皮影戏的、变戏法的也都悉数登场,各显其能。还有摔跤的、耍猴的、拉洋片的——往里边瞧来往里边看,里边坐个小神仙。还有看手相的、抽签的、算命的,他们长袍马褂,黑边眼镜,长胡须,俨然就是阴阳两界的使者,说前世,道今生,占卜未来,口若悬河,飞沫四溅。也有哪家商号发了大财或邻近哪家老人作寿的请戏班子唱野台子大戏的, 评剧就唱“大西厢”、“马寡妇开店”什么的,二人转就唱“猪八戒背媳妇”、“张廷秀私访”、“包公赔情”等。

  丐帮在这里也有一席之地,他们在猪胯骨一边缀上几个铜钱,摇晃起来就是个驳浪鼓,再用个直的猪骨棒敲打就是蛮不错的快板了。他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讨人喜欢,求得施舍。当然也有眼浊时,让人砸了场子的。所以,杜撰点离奇古怪荒诞不经的故事,或者插浑打科满足一些人低级趣味的需求,就比较稳妥。

  今天“小杂种”(因为他今天说姓李,明天就说姓赵,后天还指不定姓啥呢,所以人送此不雅绰号)拿着自制的家伙什,叮叮咣咣打了一通,双手翻飞,流苏飘扬,鼓点铿锵,铜钱叮铃,看得人眼花缭乱。他给大家深深施个礼道:诸位,诸位,他故意拿出河北“老呔”的腔调,咱河北有个涝廷县,那里是专出王——八的啊,遍地都是。他用手一指,从你到我这就有一个。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原来你是大王八啊!”

  “几时能修成正果啊?”

  “今天给大家说点啥”

  大家七嘴八舌,好不热闹,看来都是“老主顾”了。

  他故意卖个关子,不言语,只是不停地敲打,突然鼓声停止,只有铜钱轻声细语:“咱骨打骨,钱碰钱,说说‘四大’逗你玩儿。先说‘四大硬’——霸王的弓,门洞的风,小和尚的××,庙上的钟;后说‘四大软’——破棉袄,香蕉皮,霜打的茄子,烂鸭梨;再说‘四大嫩’——小媳妇的腰,大姑娘的手,娃娃的屁股,黄瓜纽;‘四大红’——官府的门,杀猪的盆,大姑娘的月经,火烧云;  ‘四大黑’——包公抱着莽张飞,老鸹落在大煤堆。‘四大白’——梨树开花靠粉墙,孝子雪地赶绵羊。还有‘四大紧’、‘四大松’、‘四大香’、‘四大臭’、‘四大宽’、‘四大窄’、‘四大埋汰’!”——他越说越快,一口气说出一大堆‘四大’,“说得我喘不上气,忘了词,口干舌燥,得来点水儿。”于是把破帽头一摘给大家鞠躬。

  大家就把零子儿叮铃铃地扔过去:“够你喝茶的了吧!”

  “来点干的,来点刺激的。”

  “咱不说荤的也不说埋汰的,来点高雅的。话说前清年间有一户,名曰金顶小财主,乡下良田几百亩,城里开着粮油绸缎大商铺。不愁吃不愁穿,还有学子做高官。可以说是富贵无比,雄霸一方。常言道富贵生淫欲,贫寒起盗心。金顶财主老色鬼,谁家姑娘让他看上就丢了魂儿。佃户李家有女方二八,出水芙蓉人人夸。金顶看上没商量,责令管家给我拿下!管家心领神会使手段,陈年欠账限期还。爹娘苦苦哀求不管用,必须拿女顶账来。女儿是爹娘心头肉,哪肯以身把账还。五更半夜偷偷起,举家逃跑顾眼前。那知魔网早张开,被人抓住苦难言。羊入虎穴难挣扎,心身俱焚无颜面,彻夜无眠泪涟涟,悬梁自尽赴黄泉。爹爹上门讨说法,拳打脚踢轰出来。一气之下投了河,母亲喝了砒霜一路都走了。剩下弟弟好命苦,闯了关东到边外。男儿虽小志气大,深仇大恨埋心间。苦练本领聚好友,卧薪尝胆好几年,羽翼丰满把乡还。五更潜入大庄园,一刀割下金顶财主的裆下物,拿在手中来把玩。那一嘟噜是罪恶,挂在树上让人看明白,让人看明白那就看明白!说到此处算一段,欲知后事如何,邀请下回你再来。诸位叔叔大爷大哥大姐得赏点钱啊。”

  这时,高鹏振他们兄弟三人正路过此处驻足倾听,司令从他摘下破帽头的时候,看到他不经意间挂在脸上的愤懑和淡淡的忧伤,就叹息一声说:“借古说今啊。”说着便随手把一块大洋扔了过去。王闯子骂了一句:“他妈的,都是为富不仁!”说着也把几个零钱放在帽兜里。

  按现在的说法这里是红灯区。有些妖艳女子,略施粉黛,在简陋的小平房的半开半闭的门旁一站,使出浑身解数 “招揽生意”,曰之“半掩门”。大小胡同,犄角旮旯比比皆是。当然也有“名正言顺”的更气魄的的“夜未央”、“花好月圆”、“紫蔷薇”等等。当然最大的最有名气的当属“怡春院”了,它“历史久远,名妓荟萃”,不仅建筑恢弘,集欧美风格与中国传统建筑理念于一身,内部装饰也迷离浪漫,西方人体艺术的雕塑和绘画无处不在。夜幕降临,丝竹声不绝于耳,那柔情似水的“五月的鲜花”、“夜来香”的靡靡之音从忸怩作态的小姐喉咙里发出,撩拨得人们意马心猿,想入非非。所以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会光顾这里。

  在丝竹声中,有一个曲子,让司令驻足不前——鸿雁天空上,队队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歌者有些矫揉造作,但琴声到是如诉如泣。他眸一眼沸沸扬扬的北市场,又仰望月明星稀的天空,若有所思:古筝是高雅艺术,非大家闺秀所能为之,难道家业中落,沦为抚琴女?他从胡思乱想中回到现实,揉揉受伤的肩膀,又做个身展动作,似乎在说,我的肩是好了,可如此积贫济弱多灾多难的华夏啊,作为男人我尚不能修其身,何谈齐家、治国、平天下!惭愧,惭愧呀。

  本来是辛辛学子,却阴差阳错走上了这条路,他心中有多么的不甘,个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

  “大哥,你看!”王闯喊了一声。三人不约而同看到,从“怡春院”跑出一年青女子,虽施粉黛,但衣着不整,形色仓皇,拼命奔跑着。后边两个矮个儿男人穷追不舍。“救命啊,救命啊,是中国人就救救我,救救我!”女的边跑边不停地喊着。跑到三人面前的时候,高振鹏说:“姑娘,你尽管跑。”当两个矮个子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相继伸一下右脚又伸一下左脚,就像小孩玩“石头剪子布”那样,两个矮个子都闹个“狗抢屎”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他们抬眼看到高鹏振抱着双肩,文弱书生的样子,就忽地从地上爬起来,拉开了架势,而且破口大骂:

  “八嘎亚路!八嘎亚路!”

  苟志双、王闯子同时叫了声:“日本人呀!”

  苟志双说:“大哥,别惹祸,咱走吧。”

  “怕了,你走!”

  “我不担心你得伤吗。”于是他俩都跃跃欲试。

  大哥丢过一个眼神:“杀鸡何用牛刀!”

  两个日本人,呜呀呀的冲过来,大哥依然抱着肩,依然不屑的样子。当两个日本人靠近时,他闪电般地一个凌空踢踏,那两个日本人就又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看热闹的一片欢呼:“好身手,有绝活啊!” 跑在前边的女子,回头一望,知道贵人出手相救,她不管人家是否看到,就按道上的规矩一抱拳:“多谢,后会有期。”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高鹏振三人趁着混乱之际溜出人群,走街串巷绕到“怡春院”的后门。要进门时,苟志双放慢脚步:“大哥,今天咱们会的可是日本人,方才咱们这逼事整的——”“怎么,你还是怕了,今天本来就是鸿门宴!都是你屡教不改,若不是你经常出没这种场合,怎么能让人家盯上,摸到咱们的底细!”高鹏振有些愠怒地说。“大哥,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呀,你可是对窗户眼吹喇叭——名声在外,再说,那些日本浪人也不是光吃干饭的,那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

  “到时候别乱说话,见机行事。”司令说。

  “对,听大哥的。”王闯子说。

  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呀,从后门来的都是贵客,楼上请!”到了二楼,又有一群妖艳的女子迎上来,她们勾肩搭背,像分抢猎物一般,王闯子不知所措,高鹏振刚想发作,苟志双抢先一步,一边摆手,一边笑嘻嘻地说:“姐妹们情意我们领了,今日公务在身,公务在身,改日,改日,六哥在这里谢了。”说着一弓腰。他处理这样事情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狗屁公务,谁还不知道谁呀!”女子们扫兴地一扭三幌地走了。

  七拐八拐来到二楼最里边的房间,一敲门就有人应声。出来的人见到苟志双就像老熟人一样:“六哥请!”落座后,那人说:“中佐处理突发事件,去去就回,你们稍等。”然后趴在苟志双耳边嘀咕几句,王闯子耳朵尖,还是听到了,说方才一个新来的抚琴女人杀了一个日本浪人。

  须臾,上村一郎中佐回来了。

  他穿着便服,留着仁丹胡,本来是一介武夫,可在高鹏振面前硬装斯文 。坐定,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用盖轻轻荡着浮在上边的茶叶,晃着头左右吹一吹,嘬一小口说:“高司令果真是儒雅之人,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徒有虚名,没落得的很啊。”没等翻译,他就抢先说了,“我们所从事的行当,到目前为止尚无与你们有任何不瓜葛,不知有何见教?”

  上村一郎觉得不能直接说出来,就开始绕圈子,说你们国家贫穷落后,民不聊生,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又说不杀人,不放火,不奸淫妇女,好啊,天下难寻第二个。高帽儿一个接一个往上戴。

  翻译没翻译,就等高鹏振直接回答。高鹏振说:“翻译翻译,日语我只是皮毛。”其实他早就听明白了,他是日、英语兼修的,他想让弟兄们都听听。

  翻译完了,两个弟兄都笑。高鹏振却严肃地说:“有话直说。”

  “上边的事不晓得,但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接受一项任务,完成有困难,请你帮个忙。”

  “愿闻其详。”

  上村一郎还是团着舌头说话,绕来绕去还是把缺德的事说出来了。

  “不行,不行!” 高鹏振一听就连摇头带摆手,“这扒铁路的事,损人不利己,咱不干!”

  上村一郎诡谲的一笑;“别急嘛,天下哪有白使用人的事。”说着就对身边的人使个眼神,那人心领神会就从里屋端出一个盘子,里边有大洋和烟土。“事情办好后,这些都是你的。”

  高鹏振故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葛朗台濒临死亡时,看到蜡台上那层黄灿灿的金子时,光芒四射;也像猛虎看见猎物,垂涎欲滴。那种渴望,那种贪婪,此时此刻让他表演得淋漓尽致。连两个弟兄都很诧异,大哥怎么这样掉份,有失风度啊。

  上村一郎那个得意那种鄙视就不言而喻了,他慢慢地品茗,手轻轻敲着茶几,似乎在打着拍节,心里再说:“中国人啊中国人啊,视财如命啊!”

  没等上村一郎说话,高鹏振就迫不急待地说:“什么时间?”

  “越快越好。”

  “最快得三天,筹备东北军服装,召集人马,都得时间。如何付酬?”

  “按道上规矩,先付一半。”

  “成!”

  上村一郎刚想伸手击掌,高鹏振又连连摆手摇脑晃袋:“不行,不行!”

  “又怎么了?”

  “我干这缺德事,往北大营跑,你们在后边一排枪就杀人灭口了。”

  “你信不过我们,那你说咋办?”

  “我来养伤,身上没带家伙,怎么得有防身的,临死得抓个垫背的。”

  “好说,好说,长的短的,多少?”

  高鹏振心想越多越好,但是不能太贪婪,鱼太大了,‘豁鼻’了就前功尽弃了。于是说:“短的,就三支,每支配50 发子弹。”

  上村一郎又嘿嘿一笑,给身边人丢个眼神。那人走了,旋即就把崭新的三支“王八盒”摆在桌面上。

  高鹏振收起枪,拿了一半烟土和大洋:“这回齐了,咱们道上也讲究诚信,三天以内你听响动,第四天此时此刻我来此地取剩余部分。”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上村一郎甚是高兴。

  高鹏振站起来一抱拳,“告辞。”顺手把那碗温热的茶水一饮而进。

  高鹏振走后,上村一郎,仰在沙发里,哈哈大笑:“他高鹏振什么一代枭雄,什么文武双全, 什么儒雅英雄,其实狗屁不是,就是个见钱眼开的鸡鸣狗盗之徒!”

  翻译虽然看出高鹏振好像是在演戏,但附和说:“那是,那是。”

  回到住处,两个兄弟都说:“大哥,咱们真干呀?”

  “干个㞗呀,你不答应他,恐怕连屋都出不来。再说,咱们是干啥的,放在嘴边的肉,还怕烫舌头;见了钱哪有放过的道理,还怕钱咬手不成。不过,我有个意外收获——搂草打个兔子,‘怡春院”’有他们的武器库。”,他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老六,这个事交给你了,在什么位置,有什么武器,警戒情况,再看看‘怡春院’有没有可利用的资源。”

  “好了,小菜一碟。”苟志双爽快地答应了。

  “一让你去那个地方后脑勺都乐开花了” 司令说,“办正经事,别扯‘哩个楞’!”

  “大哥,你这么说我还不去了呢,我就这点‘爱好’还让你总挂在嘴上,办正经事,我什么时候掉过链子?”

  “行了,事关重大,我提醒你还不应该吗?日本人做出这种损事,后边还指不定憋出什么大招呢?它对咱东北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觊觎多年。形势如何变化,扑朔迷离,咱们得处处提防。咱本来做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一招不慎小命就没了。”

  “那是,那是。大哥你放心,事有轻重缓急,这我还不知道吗。”

  第二天,按大哥的吩咐,苟志双与王闯子找一个不太惹眼目又能让跟踪的日本浪人看见的地方,着上铁路服装,大张旗鼓冒充铁路招工人员,说要修建铁路。说高粱米饭咸盐豆子管够吃还发工钱。有人问:“在哪修啊,南满还是沈吉?”“哪都修,到时候分配哪是哪。”他们俩准备不充分,也不知道哪是哪,就随口应承。苟志双拿个本子装模作样记名字,王闯子就口若悬河地白活。他们用眼睛余光看到日本浪人紧紧盯着他们,就大声说:“今天就招这些了,你们回去准备,三天后,晚间到这里集合,坐夜车走。”

  第二天,苟志双和王闯子又在日本浪人监视下,鬼鬼祟祟与一个东北军的“小兵”接触,不久他们就从小胡同里走出来,边走边嘀嘀咕咕的。在僻静处王闯子好像不放心,就让那个小兵打开包看看。“你看,你看,这都八成新的,你们挑肥捡廋的,你们不要,我卖别人了。”小兵有点不耐烦了。这一切恰好让日本浪人看得明明白白。

  老六领了另外那项任务,还真遇到了麻烦,那些妖艳的女子根本不知道有武器库这码事,他也不敢像无头苍蝇乱去问。他想,这是个十分敏感的事,弄不好打草惊蛇就是他妈骡子干那啥就白忙活了。

  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提醒他:“你不妨找一找 ‘小杂种 ’,他可是鬼精鬼精的,好像他也在踅摸这个东西。你以为他是到北市场要小钱的,其实他是来踩点的。”老六大喜,心想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就在“小杂种”说完段子收钱的时候,他塞给他两块大洋,而且使劲抠了一下他的手心。人散了,两人来到僻静之处,开始的时候,“小杂种”头摇得像波浪鼓,而且矢口否认自己也需要那个东西,说这还了得,弄不好可是掉脑袋的事。后来,老六再三说明能保证他的绝对安全,又塞给他两块大洋。“小杂种”犹豫一下,他思考再三,因为他确实对那些东西垂涎三尺,自己又力不从心,所以,就把自己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得到的情报有限地告诉了他一些,并要求双方合伙干。苟志双说:“人多不行,咱不能明火执仗,得巧取,到时候少不了你那份就行了呗。”“咱俩可素未生平,我怎么能相信你?”这时苟志双开始大吹大擂:“在北市场这个地界,不,在沈阳,不,在辽沈这个地界谁不知道我苟老六,我若食言背信弃义,你要了我的脑袋当泡踩我不说二话,怎们样!”最后“小杂种”威胁说:“你若是食言,我也不是软柿子随便捏的,即使我饶了你,我那帮弟兄也绕不了你!”苟志双又信誓旦旦地说:“你就一百个放心,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不讲诚信还能混江湖吗!”

  苟志双没向高鹏振详细回报这个过程,就说:“情况完全搞清楚了,你拿主意就是了。”

  这些天高鹏正深居简出,导演招工、买服装、“小兵”等一系列演出。弟兄们也都很卖力,表演得惟妙惟肖,迷惑了上村一郎。但是他心总是惶惶的,就像十五只桶打水七上八下,倒不是担心这次行动的成败,而是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因为他看到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频频调动。

  上村一郎得到日本浪人报告,说他们正招募铁路工人,还剜门子盗窗户买东北军服装。又说卖服装的“小兵”被人五花大绑抓走了。他甚是高兴,就对翻译说:“你们中国人就是见钱眼开。只要给钱什么事都能干。我的锦囊妙计就要付诸实施了”翻译只好“哈依,哈依”的答道,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上村一郎有点高兴太早了。第三天,监视高鹏振的人报告说,他们无影无踪了。开始时上村一郎还抱有幻想,可能他们正在行动。可后来有人报告,武器库严重失盗,长短枪包括机关枪几乎被洗劫一空,负责武器库的便衣不知道与何人酗酒,喝得酩酊大醉。直到东窗事发,也没有“醒”过来。此时,他就像放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在沙发上,老半天说不出话来,手在空中比比划划,最后结结巴巴地说:“高,高,高老梯子,高老梯子!,我打了一辈子猎却被鹰鵮瞎了眼睛,我咽不下这口气!”

  高鹏振他们得手后,他吩咐道:“咱们仨还有‘小兵’,谁也不能抛头露面了,一切事让其他弟兄办。躲过风头再说。”

  苟志双本想把“小杂种”的事告诉高鹏振,无奈说了也没用,动弹不得。后来出城时情况紧急也就顾不上了。“小杂种”听说日本人武器库被盗,知道他们得手了,却不见来兑现承诺,知道上当了,就气得骂山神骂土地。事已至此,什么也无济于事,只好从北市场消失浪迹天涯几日。他在心里说:还好,多亏我没把情况都告诉他,风声过后,我再杀个回马枪吧。

  “9.18”后的第一个早晨,沈阳城大乱,出去的弟兄们回来说:“到处都是日本兵,到处都悬挂‘膏药旗’,一夜之间沈阳成为日本人的了。”高鹏振一个劲摇头:“那么多东北军,那么多警察都哪去了,就这么拱手相让了?”有个弟兄说:“有人发传单,五彩缤纷的,我抢了几张。”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他急忙拿过来看,醒目的大标题是《中共满洲省委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武装占领满洲宣言》,上边有很多口号: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占领满洲!打到日本帝国主义!打到投降卖国的国民党!他仔细看文章的内容,通篇说的都是抵御外侮匹夫有责。号召工农兵劳苦大众团结起来,拿起武器上战场,驱逐倭寇保家卫国。他越看越激动越兴奋,血液贲张,他紧紧握着拳头,自己为自己加油,好像他已经打定了什么主意,就说:“趁着混乱之际,咱们今晚就出城。”

  那个晚上,街巷空荡,没有往日的喧嚣,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忙行色恓惶。一两声凄厉的枪声,昭示沈城人民已经置身于日本铁蹄下的水深火热之中了。

  弟兄们分散出城,到马三家回合后,把带出来的武器装载两辆大车上。大家都不说话,夜阑更深,只有花轱辘车轴瓦间的摩擦声音——尖锐悠长,时断时续,宛如“寒号鸟”的哀鸣。

  一路上,高鹏振一言不发,但是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高鹏振混混僵僵日子结束了,都说乱世出英雄,我也有出头之日了。这时他不由得想到参加上届老大哥毕业典礼的情景,一个同学朗读从湖南师范传过来的一首小诗:“天井四方方,周围是高墙。清清见卵石,小鱼囿中央。只喝池中水,永远长不长。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我虽然成不了蛟龙,也要成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大不了鱼死网破。他突然说:“我在围墙里呆了十年了!”弟兄们不解其意,以为他还在说梦话。他却在心中默念:人生十年弹指间,光荫虚渡误华年。国难当头思良将,时势英雄出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