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9日 星期四
田承友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23-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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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承友,就职于黑龙江省汤原县香兰镇中心学校,小学高级教师。黑龙江省作协会员,佳木斯作协签约作家。散文集《母亲的味道》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发行。

  田承友:全家福

  老人姓梁,已是耄耋之年。因为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还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资历老威望高,所以平时村子里的人都尊称他为梁老。

  梁老为人低调谦和,据说当年从部队复原后转业到地方,曾经被组织安排到家乡任县长,但是考虑到自己的文化水平实在上不了台面,便只身带着那套退伍前穿的军装,和十几枚宝贵的荣誉勋章悄悄地回了老家。他把军装和勋章压在了箱底儿,从此以后,便成为了一名普普通的农民。

  守着乡下那片土地,他一年年老去。在政府的关怀下,他觉得自己生活得无忧无虑。可就在不久前,得知了与自己有过同样人生经历的一位老战友因病去世后,他突然间就有一种紧迫感,这种紧迫感告诉自己应该出趟远门儿了。

  有了这个想法,他便从炕梢那只旧木箱里拿出了那套已经褪了色的军服,还有那十几枚泛着光彩的荣誉勋章。他把军服和勋章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然后对老伴儿说:准备一下吧,年前咱们得出趟远门儿。老伴儿看着老头子一脸严肃的表情,诧异地问道:是去儿子家吗?梁老点了点头儿,说:是,得去一趟,再不去的话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老伴儿说:满囤儿早都来信儿了,这个春节他们一家三口儿都回来。梁老叹了口气,说:我说的是满仓。

  听了这话,老伴儿的脸色一下就暗淡下来。片刻,泪水抑制不住地溢出眼眶。她悄声地说道:那我准备一些糕点吧,满仓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糕点。

  满仓是他们的大儿子,在他18岁那年,被现在的梁老亲自送到了部队。当时他对儿子说:男儿要有担当,要做对国家有用的人,大男子就应该在部队里报效祖国!儿子说:爸,您放心吧,我一定做一个像您那样的军人,让自己的胸前也挂上耀眼的勋章。

  梁老和老伴儿决定在阴历小年这一天动身去云南看望儿子。临行前,梁老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邻居,委托邻居照管几天家里的一只小狗。邻居说:梁老,要不要跟乡里打声招呼,联系云南方面接待一下。梁老说:这是家事,不用麻烦组织,我只是去看望一下我的儿子。

  儿子满仓是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牺牲后就被安葬在了屏边烈士陵园。那一次是梁老一个人来的,当时部队领导把儿子留下的三件遗物亲自交到了他的手上:一件是儿子生前写好的入党申请书,一件是儿子牺牲后战友在他鲜血染红的胸前发现的遗书,还有一件是一张小小的沾满鲜血的全家福。

  手捧那张血迹斑斑的遗书,梁老的眼睛模糊了。他睁大眼睛仔细去辨认那血迹中的每一个字,儿子那熟悉的字体如同一枚枚钢针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了,请组织把我生前所用过的东西转交给我的父母,并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是为祖国领土完整,打击侵略者而牺牲的,他的死是光荣的,他的父母应该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

  梁老把儿子的入党申请书留给了部队,而那份遗书和那张小小的全家福则被装在贴胸的口袋里带了回来。不久后,儿子被追认为中共党员,并被追授为烈士,二等功臣。

  在大儿子满仓牺牲五年后,梁老再次把小儿子满囤儿亲自送进了部队。

  小儿子满囤儿一家三口生活在北京,他们比父母提前一天赶到的屏边,这也是梁老临行前跟儿子沟通好了的。虽然此时已进入三九时节,但烈士陵园内却青竹翠柏相互掩映,五彩缤纷的鲜花开满山坡。在儿子、儿媳和孙子的搀扶下,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步履蹒跚拾级而上。这是第二次来看望儿子,此时梁老的心情比脚下的步子还要沉重,因为他心里知道,自此一别恐怕便是永远了。

  儿子的坟墓掩映在一片松柏下,墓碑照片上的儿子还是那么的青涩,那么的阳光,那么的富有朝气。母亲一边擦拭着儿子的照片,一边说:满仓,爸爸、妈妈看你来了。然后便默默地把带来的鲜花、糕点摆放在了墓碑前。梁老也打开了从老家带来的米酒,倒了一杯,说:四十多年了,如果活着的话你也该是当爷爷的人了,可是你的生命却永远定在了18岁,你在爸妈的心里始终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啊!

  一家人静静地立在墓碑前,任思念的情绪在心中涌动。过了很久,梁老从身边的背包里拿出了那套已经有些泛白了的戎装穿在身上,又把那一枚枚荣誉勋章挂在了胸前,然后把孙子拉到了身旁,说:爷爷和奶奶的年岁大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这恐怕是爷爷、奶奶有生之年最后一次来看望你大伯了。你大伯参军前,爷爷、奶奶和你大伯、你爸,一家四口儿曾拍过一张全家福。现在咱们家又添了人口,所以爷爷就寻思着再拍一张全家福,这也是埋在爷爷心里多年的一个愿望。

  孙子也是一名军人,他规规矩矩地给爷爷行了一个军礼,说:爷爷,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您放心,以后我会代替您和奶奶,每年来这里看望大伯的。

  一家五口儿分坐在了墓碑的两侧,孙子高高地举起自拍杆,一张特殊的全家福被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