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9日 星期一
冯积岐:无根的云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作者:  时间: 2023-06-19

  我原以为,他是陪我进山游玩的。上了车,朋友才告诉我,要去见一个人。我问他,见什么人?朋友眼睛眨了眨,诡秘地一笑说,见一个能够进入你小说的人。我说,那就太好了。这个人在哪个村子?朋友说,王家台。我来凤山县不止一次了,去过十几个村子,还没有去过王家台。小车出了县城,向西北方向开去。王家台在半坡里的一块台地上,村子紧偎着北山。显然,这里的地势要比县城高得多。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王家台。东南风扑面而来,伏天里的暑热一扫而光,连太阳似乎也是凉凉的。朋友领着我走进了街道中间的一户人家。

  也许,朋友早给主人打了招呼,他在院子里摆上了一张四方小桌子,桌子周围是几张小凳子。主人说,李局,咱坐在院子里,院子里凉快。朋友说,石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西水市文联的山子作家,我昨晚给你说过了,你把事情的经过给作家说一遍。主人说,好的。这个被朋友称为石根的主人给我们泡上了茶。坐定后,我扫了他几眼:他大约四十六七岁,脸庞微黑,面部的线条很明朗,嘴唇略微有点儿厚,眼睛大而亮。目光投过来,没有即刻移位,不是在审视,而是在过滤你。他说,山子作家,小时候,我也喜欢读书。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当了农民。我是单身,女人七年前因为肝癌去世了,一个女儿在省城读硕士。他抿了一口茶水,嘴角一咧,似乎是一声苦笑,又没有笑出声。他放下茶杯,目光转向了墙根下的一棵银杏树,仿佛他将要讲述的事情,就是树上的银杏果,只要伸出手,就能摘到。他收回目光的时候,似乎果子摘到手了。那香甜中带苦涩的味儿在他的口腔中,在他血液中。

  狗叫声像刺目的灯光,在石根的脸上晃来晃去。他一看,玻璃窗上敷着薄薄的亮光,天还没有亮透。石根洗了脸,骑上摩托出了院门,小黄狗尾随着他。他准备去刘家庄的姐夫家,帮姐夫去县城卖苹果。冬日的黎明,村庄锁在雾岚中;田野上,霜白风冷。一出村子,小黄狗奔突在他的摩托前边。他喊了一声,欢子,回去。小黄狗不听他的吩咐,向前直奔。在北干渠的桥洞下,小黄狗停下了。老远看,小黄狗跟前似乎是一件衣服。他加了一下油门,走近了,下了摩托,才看见,不是衣服,是一个人。那个人蜷缩在冰冷如铁的地面上,脸朝下,上身是一件淡黄色外套。从散乱的长发上判断,她是一个年轻的女性。石根支起摩托,叫了那女人几声,女人没吭声。石根将那人翻了身,看清了她的面目,她的面部没有光泽,和白而发灰的落霜是一样的颜色。她没有死,只是气息很微弱。石根蹲在女人跟前,再次注视着女人娇小的身躯。他站起来,还没有抬脚,欢子朝着他连叫几声。他叫了一声,欢子!听话。他不再犹豫,把女人抱上了摩托。

  石根将那女人推回了家,他抱起她,将她放在热炕上,给她捂了两床被子。他抱她的时候,感觉到,她很轻。那种轻似乎不只是分量,而像月光一样,只是亮度的区分。他给姐夫打电话,说他临时有点事,不来了。姐夫没有责备他。他又烧了一次炕。

  吃毕早饭,石根将村里的村医叫来。他给村医说,这女人是他山里的一个亲戚,精神不太正常,下山后迷路了。村医检查后给石根说,血压有点低,心脏衰弱,血糖肯定也低。石根问村医,有没有生命危险。村医说,可能是营养不良,没有多大危险性。村医给女人挂了一瓶葡萄糖,一瓶能量合剂。石根一听,放心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女人醒过来了。石根给女人洗了脸。石根仔细端详,女人的脸色苍白,却掩盖不了漂亮的底色。也许,正是她的衰弱反衬了她五官的纤巧、精致。她还是个女孩儿,大概有二十三四岁吧。石根问她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到了王家台。女人静静地看着他,眼珠子一动不动。石根知道,逼问会适得其反。他没再多问她一句。他请村医给女人挂了三天点滴。女人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村支书敲开了石根家整天关着的院门。石根“拾”了一个女人的事在王家台传开了,村支书自然也知道了。村支书是石根的二爸。二爸问石根,这女人是咋回事。石根实话实说了。二爸叫石根把“拾”来的女人送到县城里的收容站,石根不。石根说她有病,等病好了再说。二爸语重心长,根娃呀,咱渴了不能只吃雪,雪太凉。你是想……还没等二爸说下去,石根打断了他,你想到哪搭去了,不是的,你侄儿是那样的人吗?石根知道二爸想说什么,他觉得,二爸把他看错了。二爸说,我知道你心软。善良未必做善事。她没底没面,谁知道她是干啥的?石根说,她年纪轻轻的,能干出啥坏事来?就是杀人来,放火来,做过小姐也罢。她现在病病歪歪的,我不能叫她走。谁叫我碰上她呢?石根很固执,他不听二爸的话。在村子里,二爸是“山大王”;在石根面前,二爸毕竟是亲二爸,他没有为难石根,撂下几句话走了。石根将二爸送出去,又关上了院门。

  到了晚上,石根为难了,他不知是和这女人睡一个房间,还是分开睡为好。假如分开睡,她半夜里起来走了,怎么办?她神情恍惚,意识好像风里的灯火,忽明忽暗。再假如,她寻死觅活,用一根绳子在院子里的树上自杀,他就惹下大麻烦了。如果睡一个房间,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她毕竟是一个年轻女人,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尽管,她有病,浓郁的女人味如花一样盛开着,他能感觉到。石根不是头脑简单的农民。他思来想去,前半夜,他在女儿石芬的房间里。后半夜,等那女人睡熟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幸亏炕大,他和那女人各守一头。果然,女人没有即刻入睡,她静静地注视着屋顶。石根刚关了灯。突然,她尖叫一声,叫声刀片一样。石根吓住了,他赶紧又开了灯。直到十二点以后,她才入睡了。

  几天过后,女人的目光不再生硬,可是,她看石根时,眼神中流露着一丝警惕,一丝不安。石根给她把饭端去,她端起碗就吃。她整天不说一句话,偶尔说一句,石根却听不懂(石根读中学时,也学过英语,似乎是英语单词)。既然她不愿意给石根说什么,石根也不强求。石根只盼望她一天天好起来。

  王家台人都知道,石根“拾”了一个女人,都说,这女人给石根做了媳妇。石根知道村里人是怎么议论这件事的。他无法堵住村里人的嘴,即使村里人恶语相向,他也不改变主意。他整天关着院门,不叫村里人进院子。村里人不知道他“拾”来的女人是怎样的面目。只有石根自己明白,这女人不是他的女人。他将这个女人“拾”回来不是为了叫她做他媳妇的。

  我的朋友给我和石根说,他去村子里走走。石根的故事他听过了。石根将他送出院门后,没有立即落座,他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站在我跟前说,多亏了我二爸,他是县人大代表,人脉广,手眼通天,是我二爸给她办了一个临时身份证。她不告诉我名字,我就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她石莹。我二爸说,根娃,你将她姓了石,她是叫你爸,还是叫你哥?我说叫啥都一样,只要她开口说话。我二爸叹息了一声,说我是他的瓜怂(傻瓜)侄儿。山子作家,你说我是瓜怂吗?我笑了笑说,不是,不是。

  石根说,既然我是瓜怂,就瓜怂到底。春节过后,我把她领到西水市中心医院,给她做了全面检查,中心医院的一个科室主任是我的表兄。我给表兄将石莹的来历说清楚了。表兄说,这女人脏腑没有问题,就是受了很大刺激,精神有些问题。我陪石莹在市中心医院住了26天,她的治疗费用全部是我掏的。

  从西水市回来,石莹的神情改变了许多。她的脸上滋润了,光亮了。我真的不敢仔细看她,她的漂亮使我害怕。我高兴的是,她开口了,她叫我大哥。她说一口普通话。她说她是四川人。她只是说说她少年时的生活。她还是不说她叫什么名字,她是干什么工作的,她为什么到了关中。也许,正因为我没有追问,她才信任我。她将她的临时身份证拿出来,看着看着,“吭”地笑了。

  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她的笑在眼睛里,在嘴角上,笑得很好看。我问她笑什么,她捧起临时身份证,念道,石莹,女,汉;出生,1994年4月16日。我今年25岁了。大哥,你为什么不把我的出生日期写为1964年,或1974年?我有25吗?我有那么老吗?我也笑了,说,那你说,你哪一年出生?她似乎恍然大悟,不告诉你,秘密。

  从西水市回来后,我对她放心了。她独自一人睡在我女儿的房间。而村里人总以为,石莹就是我的女人;总以为,晚上,我们睡一张炕。有一天半夜,我们石家一个小兄弟竟然翻墙到了我的院子,来看究竟。他正趴在石莹睡的房间的窗户上向里面看,他没有料到我没有睡。我一脚踢过去,踢在他的屁股上,他回头一看,是我,满嘴软话。你是作家,能理解人的处境,能理解人的心情。我给你说实话,石莹确实太漂亮了,她的漂亮就像成熟了的杏子,金黄金黄,使我眼馋心馋。对漂亮女人不动心的男人不是男人,我确实对她动过心。我真想把她的漂亮一拳头打掉,踩在脚底下。她的漂亮使我难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感。我甚至很恨她,恨不能把她压在身下。可是,我不能那样,我不能乘人之危,我必须尊重她。假如我要了她,就不是男人了。我清醒得很,不能强迫她。村里人以为我们早就睡在一起了,以为她做了我的女人,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她几乎和我形影不离了,她整天跟随着我,我去苹果地里给苹果树疏花,她跟着去,学着我的样子,一瓣一瓣,把花从树枝上小心地摘下来;我去地里锄草,她跟在我的身后,寸步不离。我和这个女人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两个房间里睡觉。换季前,我和她一同去县城,给她买来她喜欢的衣服;她要吃米饭,我买来大米,将面食换成大米饭。这样,和她相处的时间越长,我越难受,这不只是身体的需要。我发觉,我对她有了感情。有一个下雨天的夜晚,我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我下了炕,拉开了房门,我从雨中穿过,站在她的房门口,手按在门上,却没有掏钥匙(我有门上一把钥匙)。我站在门前,好像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好像能看见她睡着的样子。直至飘来的雨点把我淋得浑身湿透,我才回屋去睡觉。躺在炕上,我咒骂自己,石根,你真不是好东西。我真怕我失去理智,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傻事。我准备把她送走,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坐在她的对面一句话也没有说。也许,她知道了我昨天晚上曾经守在她的窗户跟前。她看着我——不是看,是用眼睛擒拿住了我,在我的身上揉搓。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晶亮晶亮的,向外溢,溢出来的是两汪水,她的脸上挂着泪珠。我低下了头。

  唉!他一声叹息。石根站起来,又在院子里走动。我点上了一支烟,抽了两口,看着他的背身,他的背身好像矬下去了几寸。我揣摩,那一声叹息后面连缀的将是苦涩的语言。我知道,一个人一次痛苦的回忆等于揭一次伤疤,疼痛是难免的。如果石根不愿意再讲述,我不想强求他。石根在院子里走了走,又坐在了我跟前,苦笑一声。山子作家,见笑了,你看我,一提起这女人,我就……他用手揉了揉眼窝。我说,那就改天吧。他说,不,不,我接着说——

  都怪我,都怪我,怪我给她买了一部手机。我总觉得,是手机惹出的祸端。她每次打完电话,神情就变了,变得心事重重的。有时候,长吁短叹;有时候,半天不说话。她打电话也罢,接电话也罢,都是背着我。我不知道她给谁打电话,接的谁的电话,这是她的事,我不好问。我能感觉到她背负着故事,她的故事也许和我读过的小说一样,情节跌宕起伏,有痛苦,有懊恼,有沮丧,有悔恨,有无法言说、不可告人的情节;也许她的故事是用眼泪和欢笑共同编织的。我只是等待着她把她的过去说给我听,可她一直没有给我说。有一天,吃午饭的时候,来了一个电话,她放下碗筷,去接电话。她一进房间,就闭紧了门。我发觉她的神情紧张,就跟随了去。我没有进门,站在门外,我断断续续地听见她说,徐县长,徐县长。我知道姓徐的是县长,还有那个村支书……是那个姓李的,李南弯……他们,他们是一伙的……她不吭声了,接着,她哭了,号啕大哭。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进房间,凭她去哭吧。不必多问了,那哭声就是一个容器,容纳了她的不幸、灾难、痛苦和秘密;那哭声就是她年轻的生命历程的解释。

  几天来,我在想,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县长、村支书,还有李南弯和她是什么关系。可是,我无法张口问她。我发觉,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在我面前,装作轻松的样子,我能看出来。人在经历了一些事情,经历了一些磨炼之后才会从幼稚变成熟,你说是不是这样?石根问我,我说,是的。难怪朋友说,石根读过不少书,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从和他的交谈中,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独立思考、有见解的人,也是一个善于用语言表达的人。

  石根说,我和她的关系发生变化,是在秋天里的一个晚上。那天晚上,月高风静,我老早睡下了。在睡梦里,我听见有人敲门,我翻身坐起来,开了灯。我问道,谁?谁在外面?她答了声,石大哥,你开门,是我,石莹。我说,有啥事,明天说,快去睡吧。她说,不行,你开开门。我一听,她的语气很急迫,很坚决,就拉开了房门。我一看,她几乎全裸着,上身只披一件外套,身子微微发抖。她还没等我开口,抢先进了门,一进去,就上了炕。我莫名其妙。我问她,咋了?

  她说她冷。她说,你快上炕。我问她,是病了?她摇了摇头。我上了炕,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并没有发烧。她搂住了我。她依旧在微微地抖动。她说,石大哥,你搂住我,搂紧些,再搂紧些……石根不再说了,他向我要了一支烟,点上了火。他呆呆地坐着,一口一口地抽烟。他握紧拳头,在小方桌上猛地捶了一下,站起来。这时候,我的朋友进来了。石根的小黄狗叫了两声。石根喊住了黄狗。朋友提着一个塑料袋子,塑料袋子中是新摘的杏子。朋友说,这杏子是他在村里的果园里买的。金黄色的杏子上面敷着一层薄薄的、毛茸茸的“杏衣”。我们三个便坐下来吃杏子。一团灰色的云翻滚着,恶狠狠地从北山里涌出来,院子里的凉气如同杏子的味道一样。我说,是不是要下雷雨了?石根抬头看看天,说不会的,这云没有根,一会儿就飘走了。石根若有所思地说,没有根的云和没有根的树一样,不长久。我听得出,他所说的根就是根基。石根接着讲述,他讲着讲着,就如同小说中的意识流,时空关系颠倒了。我只能按时序记录在此——

  石根家在北山的五指岭下分了几棵核桃树。吃完早饭,石根和石莹一同去山沟里打核桃。石根爬上树,他用一根竿子在树上敲打,石莹在树下捡拾,她把捡拾到的核桃装进蛇皮袋子。在石根的敲打中,树上的核桃像他说给石莹的甜言蜜语一样,纷纷落下来。石根停下敲打后给石莹说,拾吧。他骑在树杈,低头一看,石莹弯下腰身,屁股撅起来,浑身的曲线像阳光一样明朗。他把手中的竿子紧紧握住,好像紧紧地抓住他的命运一样。她一进入他的眼帘,他就怦然心动,对人生充满了信心。他真没有想到他的生命里会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他在她那里,获取了生命中对一个女人全新的体验,不只是身体的愉悦,更有精神的饱满,情感的充沛。他第一次体验到爱一个女人和被一个女人所爱,会使男人涨满了力量,谁也打不倒,打不败。等石莹不再捡拾后,他一心一意地在树上敲打。他再次朝树下呐喊,莹莹!拾吧,不打了。石莹没有应声。他低头俯视,树下不见了石莹,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石莹、石莹”地喊了几声,树下没有石莹。石根一急,从树上纵身一跳,跳下来,站在树下呐喊石莹,回答他的是他自己的回声。石根慌乱了,在山沟里奔跑,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了。他失声呐喊:“莹——莹——莹——”喊声如同刀子一样,划遍了山沟。石根找了一条沟,没有找见石莹。这就怪了,难道她还能上天入地?

  石根什么也不顾了,他一路奔跑,跑回村里,他找到村支书二爸,把石莹失踪的事给他二爸说了一遍。石根的二爸即刻吩咐在家里的去分头寻找,几十个人找遍了五指岭五条沟,找到了深夜,没有石莹的踪影。

  王家台人分成五个小队,在北山里找了三天,没有找见石莹。石根给石莹打手机,手机关机了。到了第三天早上,邻村一个放羊的人在北山的一个沟岔里发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吊死在一棵树上。好心的放羊人失急慌忙地到了王家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石根的二爸。石根的二爸叫石根和放羊的人一块儿去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石莹。石根说,肯定不是石莹。她为什么要自杀呢?石根的二爸说,你去看看再说吧。石根到了沟岔一看,沟岔里没有上吊的女人,也没有放羊人所说的那棵树。放羊人大惊失色,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就不见了?连树也没有了?

  石根说,后来,我在整理石莹的衣物的时候发现,她的一件衣服口袋里有一张揉皱的纸条,纸条上是英文字母。我将纸条拿到县高中去叫英语老师看,英语老师说,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我好想你。不知道,纸条中的“你”是石莹的什么人,也不知道是石莹自己写的,还是有人写给她的。石根说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他抱起了在他的裤脚上嗅来嗅去的小黄狗。

  【作者简介:冯积岐,1983年发表小说,198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在《当代》《人民文学》《上海文学》等数十种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300多部,作品多次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等杂志选载,出版长篇小说《村子》《逃离》等14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