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七一，九仙山下，龙潭河畔，“两山论”五莲实践基地展馆正式开馆。迎门大厅里，16个字组成的“五莲精神”格外瞩目：“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绿山不止，拼命实干”。进入展厅，一帧帧图片，一件件实物，一幅幅图表，像一根无形红线串起五莲人治山治水、养山养水、亲山亲水、乐山乐水的艰苦历程。参观者们轻轻地挪动脚步，边看边听讲解。突然，队伍中一位40多岁的中年汉子掩面而泣。

　　他是谁？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旁边有人小声说道：“他叫刘振承，他家从爷爷那辈开始，祖孙三代坚持绿化荒山70多年，是咱‘五莲精神’的缩影。”

　　一

　　1947年，推翻蒋家王朝的战争如火如荼，23岁的刘为甲穿上军装，离开家乡，随大部队南下。在战火纷飞、炮声隆隆的间隙，他经常搂着步枪、枕着土块做梦，梦里家乡那一座座光秃秃的山突然变成绿油油的山，那一条条时而干涸时而咆哮的河变成清凌凌的溪流。从入党宣誓时，他就在心里默默打定主意，等到全国解放，他就解甲归田，回老家去种树，圆绿水青山之梦。

　　1952年10月，刘为甲从部队转业回到家乡——山东省五莲县潮河镇刘家坪。刚放下背包，还没来得及和久别的父母兄弟说句话，他就跑到县里，找到县长，要求上山种树。

　　县长也是一位老革命军人，此刻也正在谋划一张蓝图。

　　五莲地处崂山余脉与泰沂山余脉交汇处，峰峦横亘东西，雨水分流南北，有名的山头三千三，无名的崖岭数不清。全县500多个村，村名叫沟、崖、坡、洼、岭的就有140多个。战乱、灾荒和贫穷，把茂密的山林砍伐殆尽。夏天洪水犹如猛兽，横冲直撞，全县水土流失面积达88%，其中强度、极强度和剧烈流失面积达63.6%。每遇旱灾，沟河干涸、田地龟裂、树木枯萎，“种一坡，收一车，打一箩，煮一锅”。新中国成立后，求生存、盼温饱、找出路，是摆在五莲人面前最大的课题。“治山先治水，保水先保土，保土先绿化”，一个规模宏大的设想酝酿成熟。

　　看着眼前这个虎虎生气的复员军人，县长一脸的微笑。不过，他还是想考考这位年轻人：“你说说，你为啥要上山种树啊？”

　　刘为甲“啪”地行了一个军礼，说：“解放几年了，咱这里还是荒山秃岭，面貌依旧，与其苦熬，不如苦干。”话语掷地有声。

　　县长一拍大腿，说：“好小子，你回去就当民兵连长，带着青壮劳力上山。记住，不能当孬种，等干出成绩，我给你们发锦旗。”

　　回来之后，刘为甲兄弟三人齐上阵，带着民兵在海拔512米的寨山安营扎寨。上山之前，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他们每个人都称量了体重，誓言宁肯掉下几斤肉，也要让荒山换新颜。没有任何机械，没有一斤炸药，迎着朝阳出工，头顶星月回营，吃的是煎饼卷咸菜，凭的是义务加觉悟，一双手两个肩，一把镐头一张锨，车推人挑，填沟壑，垒石堰，掘乱石，修水库，拦水土，种上了第一批松槐……一个冬天下来，等回到村里再上秤称体重时，平均掉秤6.6公斤。

　　可到第二年春天上山一看，种下的树只稀稀拉拉活了几棵。这下子，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想打退堂鼓。刘为甲的倔脾气上来了，高声说：“我们挖的是世世代代的穷根，失败了没啥，继续干！”

　　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谁也说不清，但昔日光秃秃的山披上了绿装。

　　1958年的一天，县长兑现了他的诺言，带着大队人马给刘为甲他们送锦旗来了，锦旗是国务院水土保持委员会奖给五莲全县人民的，上面写着：“五莲县是水土保持，兴修水利，灌蓄结合的榜样”。县长紧紧握着刘为甲的双手说：“刘家坪的群众是好样的，咱五莲的老百姓都是好样的，全县人民掀起了植树造林整治山水的大会战。为了鼓舞士气，再接再厉，我们把这面锦旗送到各个工地轮流观展，你们这里是第一站。”

　　飘扬在山顶的锦旗，像一团燃烧的精神火炬，全村老少爷们欢呼雀跃，但刘为甲心里却回荡着继续冲锋的号角。

　　1965年，县里要在刘家坪试种茶树。

　　“种茶叶？这不是瞎胡闹吗。”这时有人冷嘲热讽，咱北方人爱喝茶不假，可自古以来都是南方产茶，没听说北方也能出产茶叶的。

　　可刘为甲不这么想，五莲山高坡陡，必须综合治理，山顶种植生态林，山腰种植经济林，这样才能做到以粮为纲、全面发展，既绿化了荒山、保住了水土，还能增加集体和群众收入，一举数得啊。“南茶北引”，前人没干过，我们干！

　　于是，刘为甲又带领民兵上山，开始了新的创业行动。可是，困难接踵而至，其中最大的拦路虎就是山坡上那一座座坟茔。坟茔的后代怕破了祖上的风水，说啥也不让开工。刘为甲不听邪，不畏难，他先带头把自家的祖坟迁走，然后跑东家串西家，挨门挨户做工作。锲而不舍的精神，耐心细致的说服，终于打动了群众。

　　茶树，对土壤、水分和养料的要求很娇贵，刘为甲自费出去取经，回来后筑梯田，换土壤，精心侍弄茶苗。老婆说：“你对这些茶树苗比对咱们的孩子还上心，儿子发烧你不管，闺女上学你不放心上，干脆你和茶苗过日子得了。”

　　经过几年摸索，终于成功实现了“南茶北引”。

　　当他拿着新采摘的茶叶去向县里报喜时，县委书记对刘为甲说：“走，出去转转。”

　　老书记把他拉上车满山转悠。刘为甲迷惑不解，就问：“领导，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让你出来转转，是让你开阔开阔眼界。”老书记说，你看看，这几年五莲水土保持绿化荒山大会战，使咱五莲面貌大变，多年的奋斗形成了“五莲精神”，概括起来就是：“自力更生，艰苦创业，挖山不止，拼命实干”。可是，这只是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任务更重，你不能歇气，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你们“南茶北引”成功，填补了我县的空白，县里想让你当茶叶种植顾问，下一步你要翻山越岭，指导全县的大面积推广。怎么样，有困难吗？

　　困难当然有啊！回到家后的刘为甲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看着身边羸弱的妻子和5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仔细咀嚼着白天老书记说的“五莲精神”。妻子见丈夫像鏊子上的烙饼来回翻腾，就拉着他布满老茧的手说：“孩他爹，去吧，你不是整宿做梦说，能为父老乡亲做点事是一辈子的荣幸吗。”听着妻子的话，刘为甲抽抽噎噎哭了。

　　第二天早晨，妻子问他：“昨天夜里你笑的啥啊？”

　　刘为甲很奇怪：“我笑了吗？”

　　妻子说：“你在梦里笑得嘎嘎的，还念叨着‘绿水青山’哩。”

　　在指导全县种植茶叶的年月里，刘为甲每天跋山涉水都要牵着一条狗，为的是给自己壮胆，因为每到夜间，经常有眼里闪着绿幽幽光的狼群。饿得胃痉挛，累得吐了血，那都不算啥，最危险的是攀爬悬崖峭壁，尤其在雨雪风雾天气里，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有一次，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刘为甲一不留神摔下悬崖昏死过去，多亏那条狗，给他舔舐伤口，还叼来一根木棍，刘为甲醒来后，拄着木棍，在狗的引导下连走带爬地回到了家。妻子打开门，看到浑身像血葫芦样的丈夫，吓了个半死。

　　在刘为甲们持之以恒的坚守中，高山峻岭上长满了板栗、柿子、苹果、樱桃，还有一片片、一垄垄绿油油的茶苗，好喜人啊。然而，这时的刘为甲开始老了。

　　二

　　1982年，22岁的刘枝贤从部队复员回到刘家坪。刚刚到家的他就发现父亲刘为甲有些不对劲：一天到晚不着家，整天在山上转悠，回来后拉着个脸，没个笑模样。

　　这时候的刘为甲已年近60了，长年累月的打拼，使得他满身是病，佝偻着身躯，走一步喘三喘。

　　这是怎么了？按说，自从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家里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他该好好养病，享受天伦之乐了，有啥不开心的事啊？

　　刘枝贤搀扶着父亲在山坡上散步。父亲指着眼前的大山直叹气。刘枝贤马上明白了父亲的心病。

　　原来，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人们之前吃惯了“大锅饭”，心懒了，伸勺的多，动脑的少，只顾眼见，不管长远。有人看到种植的茶叶不好卖，就干脆刨树改种庄稼了，对那些拦截水土的谷坊、塘坝等水利设施也不爱惜了。长此以往，多年来小流域治理的成果会丧失殆尽，水土流失、荒山秃岭的情景就会重演。作为一个怀着绿水青山梦想，并为此奋斗了几十年的老党员能不积攒下心病。

　　刘枝贤回忆着小时候父亲治山治水的点点滴滴，那一幕幕就像利刃般镌刻在脑海里，“五莲精神”不能丢！作为一个在军营熔炉里淬炼出来的复员军人必须站出来，续圆绿水青山之梦，哪怕有千难万险。

　　在搀扶老父亲回家的路上，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令他没想到的是，父亲用力挺直那佝偻的身躯，竟然给他敬了一个军礼，眼里充满着柔柔的希望之光。

　　刘枝贤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和父亲30年前一样，走进了五莲县委那座朴素的小楼。刚刚来五莲上任的县委书记听了他的情况反映后，紧紧握着他的手说：“枝贤啊，你说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上一届县委已经制定了规划，要规模治理开发，一治一座山，一治一条岭，一治一个小流域。我们会按照县委制订的规划，一届接着一届干。你父亲的绿水青山梦，我们会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你现在就回去，想法把茶叶当做一项大事业干下去，一场更大规模的水土保持战役就要开始了，你会大有用武之地的。”

　　回到村里的刘枝贤挨家挨户做宣传讲解，试图说服大家留住山上的茶树。可村民们的一句话把他噎住了：“种茶叶比种庄稼更合算的理咱都懂，可是，咱们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瓜的，哪里会发酵炒制茶叶啊，到头来还不是和其他树叶子一样，都当柴火烧了。你要有心保住咱们的茶树，就把我们的茶叶给收购了，再花大价钱去请茶师炒制。”

　　一语惊醒梦中人。看来，光靠说服教育不行，要阻止砍树，得想法！“虽然我没有钱去请高师，但我可以自己学啊。”刘枝贤不光继承了父亲的梦想，就连那个倔强劲也和刘为甲一模一样。他和农户签订收购茶叶协议，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南下开始了求学之路，身上带着家里上年的全部收入和复员安置费。

　　在杭州茶乡，他说破了嘴，恳求人家收他为徒，茶师们自顾忙自个的，没人理他这个茬。想在旁边偷师学艺吧，立刻就有人来赶他走。

　　在武夷山山沟里，他已经身无分文，别说拜师了，就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家里写信询问情况，妻子心疼地哭着说：“回来吧，咱遭那个罪，图啥哩。”可刘枝贤想到父亲的绿水青山梦，想到五莲的水土保持规划，越发坚定了决心。

　　他在一座茶田边饿晕了过去，一位路过的老者救了他。看着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老者不禁好奇地问起缘由。刘枝贤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说到激动处，声泪俱下。这位老者沉吟良久说：“你这徒弟我收了！”原来，这是位民间炒茶高师，被眼前这位有志气有情怀的小伙子的言行感动了。

　　好人有好报。接下来，一个用心教授，一个倾情研习。刘枝贤巴不得早一天把制茶技艺全部学到手，他知道，妻子孩子挂念他，老父亲更是盼着他回来。他有时自言自语：“父亲，咱们的绿水青山梦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带着一身制茶技艺的刘枝贤回到刘家坪，开始兑现对乡亲们的承诺。借钱购置设备，创办茶叶收购加工厂。茶叶加工出来了，怎么卖出去又成了大问题。刘枝贤可是个不怕难的人，他东跑西颠，南下北上，找战友，托朋友。常年奔波在外，风尘仆仆，人累得又黑又瘦，回到家后，孩子都不认识他了，躲在母亲身后吓得直喊，“这是哪里来的叔叔啊！”但凭借山东人的憨厚实在劲，刘枝贤渐渐打开了销路。看到茶树能赚钱，村里满山的茶树又绿油油得一片接一片。

　　就在刘枝贤创办茶厂的同时，五莲全县的小流域治理也搞得热火朝天，一座座水库、塘坝、谷坊建了起来，水润林，林固土，土保田，田养人。1996年，联合国国际生态工程学会授予五莲县“国际生态工程奖”。

　　当刘枝贤把这个消息告诉70多岁的老父亲刘为甲时，爷俩关起门来禁不住相拥而泣，老泪纵横。这时候，接续他们两代人圆梦绿水青山的小家伙出生了。

　　三

　　刘枝贤的儿子刚出生时，爷爷刘为甲高兴得合不拢嘴，叫个啥名字好呢？

　　“振承！”刘枝贤脱口说出两个字。承者，传承绿水青山之梦；振者，振兴五莲山水茶叶。爷俩不约而同地说：“好，就叫‘刘振承’！”

　　果然，20年后，刘振承从学校毕业，回到刘家坪，接过爷爷和父亲的梦想，开始他的绿色创业之路。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经过20多年的打拼，只有中专文凭的他被山东农业大学聘请为“研究生行业导师”，团中央、农业农村部授予他“全国农村青年致富带头人”称号。

　　“茶叶做来见性情，立志携茗天下行。年龄虽小格局大，领跑业界有振承。”作家徐宗敏的这首诗，是对刘振承创业轨迹和人生情怀的最好诠释。

　　爷爷、父亲的绿水青山之梦的起步都是从找县领导开始的，与之不同的是，县领导主动上门找刘振承问计来了。

　　五莲正在实施“生态建县”战略，将水土流失治理与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相结合，通过蓄水保土、改善生态环境和生产条件、夯实生态基础、营造绿水青山，为生态产业发展创造条件，走出一条“生态好、产业兴、群众富”的新路子。

　　刘振承是个爱动脑筋，不善言辞的人，但面对县领导的询问，还是把他考虑已久的想法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干脆利索全抖出来：“要想‘生态建县’，促进农民增收致富，托起百姓的‘绿色幸福感’，必须走产业化道路。譬如我现在经营的茶叶吧，必须把产茶叶做成茶产业，由单打独斗到抱团发展，从一枝独秀到满园芬芳，从小家碧玉成大家闺秀。我想联合附近村庄茶农组成合作社，注册商标，统一管理经营，同吃绿色饭，共发生态财。这种模式虽然看起来与祖辈父辈有所不同，但初心与精神是相通的。”

　　思路对头，精神可嘉！县领导听了他的打算很感兴趣，当场表示支持，并要在全县逐步推广。

　　计划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刘振承的茶产业化之路走得并不顺畅。本着自愿原则，他把周围18个村的茶园组成了一个种植制作销售一体化的合作社。按要求，必须统一管理，比如给茶树施肥，必须按茶树的生长周期施用低效肥，这样既保证茶叶正常生长，又确保茶叶不受污染，色形鲜嫩，口感纯正。刘振承与厂家合力研制了一种特制肥。但人多嘴杂，各有各的小算盘，此举受到了一些茶农的抵制。他们多年来使用的是高效复合肥，茶叶产量高，但收上来的茶叶质量不达标。

　　没人理解刘振承的良苦用心，反说他靠卖肥料赚钱！有人散布流言，有人准备上告，有人宣布退社，一时间人心四散，合作社面临解体危机。

　　刘振承心里的滋味真像是打翻了调料瓶，酸辣苦辛堵在胸口，委屈沮丧无处发泄。

　　一天夜里，他在梦里哭出声来。妻子张作会把他摇醒，问：“你咋了？”

　　“我梦到爷爷了。”刘振承抽泣着说。

　　妻子知道爷爷最疼爱他，就说：“那你就看看爷爷去。”

　　山坳里，有爷爷的坟茔。

　　月朗星稀，绿山风柔。在坟前，他和爷爷诉说苦闷，想从爷爷毕生奋斗的绿水青山梦里获得启迪。他回忆着爷爷生前那佝偻的身躯和坚毅的眼神，冥冥之中似乎听到了爷爷的声音：“振承啊，你是个党员，可不能碰到一点困难就发蔫啊。你小时候我给你讲的‘五莲精神’你还记得吗？那是咱们的传家之宝，你再给我念叨一遍。”

　　“自力更生，艰苦创业，挖山不止，拼命实干！”刘振承竟然大声朗诵出来，心里亮堂了许多。

　　父亲刘枝贤放心不下，在山坳里找到儿子，对他说：“全县正在搞‘林水大会战’，绿色产业化也挺热闹，你干脆放下眼前的事，出去走走看看，也许会增加信心。”

　　于是，刘振承开启了他的问道之旅。

　　在后魏家村，他见到了王彦。这个个子不高，内心却很强大的女同志，顶着压力办起了蜜薯加工合作社。过去的跑土跑水跑肥的三跑田变成了三保田，产量翻了几番，年加工能力50万斤，群众尝到了生态饭的甜头，说日子过得是吃着甘蔗上楼梯，步步高、节节甜。

　　在鲁魁茶叶基地，他和侯传龙交谈。人家山师大毕业，父母在青岛搞市政工程，爱人在青岛某大学任教。他本来可以在青岛安家，可是看到家乡小流域治理，留住了水土，筑起了“金山”，便放弃了青岛的工作，回乡办起了茶叶种植加工厂。

　　在九五农业合作社，他看到，短短几年，人家整治小流域3000多亩，目标是打造中国果树产业研发的“硅谷”。

　　在绿丰农业生态园里，层层梯田云雾缭绕，车间里流水线上正生产各种樱桃果汁和各种保健饮料。

　　在将军岭上，老党员李花珍通过土地流转形式承包4000亩荒山种植黄桃，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把做生意积攒的800万元全部投入进去，还贷了一笔数目巨大的款子。在黄桃即将丰收的时候，一场冰雹把果实砸了个七零八落。可人家硬是不灰心，为了造福一方百姓，依然住在山上，乐呵呵的。

　　问道之旅让刘振承的心灵受到洗涤。回到家之后，他没有了灰心沮丧，全身投入耐心细致的说服解释中。慢慢地，茶农们也回过味来了，认为刘振承是对的。

　　情绪理顺了，积极性就上来了，经营慢慢走向正轨。

　　刘振承还是不满足，还在继续摸索着前行。茶树大都是几十年前老品种，做出来的茶品质不高。他引进了无性系新品种，自繁自育。这可是个费时费力又费钱的事，一个新品种从培育到推广要好几年功夫，观察比较它的抗寒耐寒力和生长规律，育苗温室、滴灌设备都是全国最先进的，价格昂贵。刘振承把全部家当押上，像着了魔一般投入到新品种繁育上。

　　当精心培育的30多个新品种茶苗移栽时，茶农们用羡慕的眼光说：“光凭茶苗这一项你就可以发大财了。”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振承向茶农免费提供茶苗，无偿技术指导。

　　为啥不要钱啊？有人不理解，猜不透他的小九九。

　　只有让大家共同致富才能加快推广速度。刘振承算的是绿水青山的大帐。

　　刘振承的“山水五莲”茶业越做越大，茶品涵盖了中国传统的六大茶类。茶农的收入直线上升，亩均收入达到万元以上。

　　当初那几位闹着要退社的哥们说，荒山盖上绿被子，树叶变成钱票子，咱们真是吃上生态饭，发了生态财了。

　　而刘振承也由庄户人家的后生蝶变成一个怀揣绿水青山梦想的“新农人”。

　　正当刘振承的事业风生水起时，有一个人不高兴了。谁啊？他妻子。

　　一开始，刘振承觉得是这些年光顾圆绿水青山梦了，妻子一个人带3个孩子，还要照顾老人，可能忽略她的感受了。于是，决定补偿补偿她。

　　“走，咱出去旅游散散心。”

　　“去哪儿？”

　　“去哪儿随你选，国内国外都行。”

　　“不去。我只要你带我去咱们五莲的‘山海风情绿道’去骑行。”

　　“好吧，咱明天就去。”

　　第二天一早，小两口就骑车踏上了这条山海风情绿道，徜徉在如诗如画的绿水青山间。直到这时，妻子才说出了埋藏在心中已久的秘密。

　　原来，妻子张作会的祖父辈们也曾为绿化荒山奋斗几十年，受他们的影响，从小就有一个绿色的梦想。只是前几年孩子还小，无法圆梦。如今孩子大了，家里老人身体还行，就想趁着自己还年轻，开始她的圆梦行动。

　　说说你的具体设想。刘振承听了妻子的诉说，既惊讶又惊喜。

　　妻子说：“你还记得咱前几年去平阴看朋友吗，他们那里是‘玫瑰之乡’，漫山遍野都是玫瑰。玫瑰花瓣能养生，还能美颜。当时我就琢磨，我们五莲的海洋气候更适合种植，关键是它喜欢在沟沟沿沿上生长，抗旱寒，喜瘠薄，不占用耕地，发达的根系能保持水土，有利于生态保护。要是把它们移植到我们这里，开发出养生饮品，那可是一件既能涵养水土又能使乡亲们致富的好路子。”

　　“嘿，我这媳妇平时温柔可人，不言不语的，谁知心里还有个大算盘哩。”刘振承没理由不答应。

　　于是，张作会便由一个家庭主妇变成了一个新注册的公司经理。她先是引进种植了8万株玫瑰，通过对重瓣玫瑰的发酵、炒制等一系列工艺，制成了玫瑰养生茶，一经推向市场，竟然供不应求；继而又趁热打铁，相继推出蒲公英茶、酸枣核茶、蛤蟆草茶、金银花茶，全部都是绿色生态饮品。尤其是蒲公英、蛤蟆草，路边沟畔到处都是，村民们收工回家、小孩放学路上顺手捎带一筐就能赚钱。张作会绿色圆梦行动不仅使沟崖田畔得以充分利用，大大减少了水土流失，美化靓化了环境，还由此带动一大批村民脱贫。她还背诵《茶经》，外出研习茶道，在曲阜举行的全球华人纪念孔子诞辰2570年大典上，张作会被选为主祭人向至圣先师献上来自五莲的绿色香茗。有村民打趣说，这老刘家，不但祖孙三代圆梦绿水青山，就连人家的媳妇也是好样的！

　　如今的五莲成为旅游胜地，茶香五莲、竹润五莲、花美五莲成为五莲的新名片。全县林木覆盖率达到58.5%，依托绿色生态优势，掘金“美丽经济”，开展全域旅游。游人们远望山峦如黛，郁郁葱葱，林涛阵阵，大小水库塘罗棋布，塘坝谷坊若隐若现；近瞧山顶松槐如帽，山腰果树环绕，满沟瓜菜盈盈，山下五谷丰茂。游客们禁不住感叹道：五莲，不仅是绿色五莲，还是浪漫五莲哩。

　　…………

　　从“两山论”五莲实践基地展馆回家后，刘振承、张作会和三个女儿在刘枝贤带领下来到爷爷的坟前。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群自发赶来的乡亲们。他们向这位老英雄献上精心扎制的玫瑰花环。刘振承说，爷爷，您毕生实践的“五莲精神”在新时代又注入了新内涵，挖山不止改成了绿山不止，但初心是一脉相承的，您的绿水青山梦正在变成现实。刘振承的三个女儿也哽咽着说，您老人家放心，“五莲精神”会在我们手里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

　　梦悠悠，情悠悠，绿水无声，青山不语。在场的每一人心中都有一股崇高的东西在升腾弥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