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2日 星期四
马秋芬_远去的冰排
来源:本站 | 作者:马秋芬  时间: 2011-01-04

远去的冰排

马秋芬


  冰  裂
  一进五月门,乌云镇就有了响动。起先那声音淡淡远远,像是百八十里以外起了风雨,又像老远那片云上,时不时跌下个闷雷,瘖哑而绵长。随后,这响动便沉不住气,由老远那片云顶,一头扎到地上,又从地上传到近前,铿锵得生脆,让你脚下发颤。这响动逗得风透清,草冒芽,干巴一冬的树枝丫滋润得软软柔柔。也逗得大汽车扯喉咙欢叫,把一批又一批提包携裹的外地客,从那些没声、没响、没动静的地方载来,撂在这似雷不是雷,似雨不是雨的响动里,把个孤单冷清的小小乌云镇,闹得街上人挤人,小店里住个爆满……
  ……
  大   雪
  ……她们活到十八岁,还未曾经历过这样奇妙的景致。一个瞬间满世界都变白了,白得肃煞而耀眼,仿佛在这圣洁的后面潜伏着一个神,随时施魔施法,点化万物。它让大山、树木和房屋,都变成了吃饱了的绵羊,白白胖胖的,静静地回忆着过去。它让大江变成一条平坦的雪道,承受着马匹和爬犁的碾压……
  ……
  瘟   病
  ……秀石打开了酱缸,灶间立时弥漫起浓郁的酱香。“你这人真是糟糠肚子,有肉有蛋还不行,大葱抹大酱有哪门子好?弄得满嘴恶臭,在家没吃够?”秀石递过去酱碗,不停地数叨,她知道这样会使这男人开心。
  “满嘴不臭又能怎么?你又不让亲嘴!”邹税务说得大大咧咧,且高门大嗓,挺诙谐。在他看来与有姿有色的女人开这种玩笑是一种潇洒的风度。果然,这话起到了应有的效果。用餐的店客们爆起一阵笑声,友好的眼神里夹着隐隐的羡慕。邹税务戏剧性地将大葱嚼得咔咔响,很是得意。
  “打烂你这臭嘴!”秀石使劲捶着邹税务,激起又一阵笑声。众人面前,她宁愿撒点野,这样既弥补她背后小心谨慎给人带来的不快,又能显示自己的坦荡和磊落……
  ……
  游   江
  坐下来,话语竟都变成了心事,缄默之中似乎彼此都藏了什么龌龊之心,想找句话,很艰难,想看对方一眼,又怕眼光收拾得不磊落。正不尴不尬,秀石忽然意识到,在这乌云镇上,人们大抵都认识自己,也认识杨交通,两人双双坐在这,啥意思?那不授人以柄?想起身回去,又留恋着他,她就往边上挪挪,将鱼筐放在两人中间隔着。
  杨交通始终望着浮云似的冰排,指间夹着一支烟,却忘了点燃。这短暂的沉默和尴尬,使脑里以往许多东西都互相碰撞起来,迅速地重新排列组合。他忽然觉得长久以来,模模糊糊的渴望和期待,似乎就在眼前……他一把将鱼筐甩向旁边,身子向她靠过去:“你……”她闻到了已经有点熟悉的淡淡的烟味和汽油味,她魂不守舍地盼望的时刻即将抓在手里。她想忘情忘我地迎上去,融化在他那热烘烘的气息里,可是她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说,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说出来……”真的,她浑身颤抖,她生怕他说出她盼的,她想的,或者她怕的,她怨的。唉呀,他什么也别说,他说出什么,做出什么,她都会立即垮的!……
  ……
  冰   排
  “呸!”她火了。她恨六筐跟她过了个五冬六夏,竟不知老婆是个什么人!上海人怎么了?上海人就都是一个盆里焐出来的嫩豆芽吗?到砖厂,管它和大泥,烧大砖,还是和驴尿、烧狗屎,她这两只手是生过疮、淌过脓、肿过、裂过、经过由冰化成水,由水凝成冰的黑龙江水咬过、泡过、揉搓过,封了口、退了痂、能攥紧、能张开,能把违着心的日子捏皱,再摩挲平熨的两只手,她什么不能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