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醉汉的眼神，恍恍幽幽迷迷糊糊，眼睛瞪得好大好圆，却射不出暖光而发苶。上午9点多了，斜照在树丫上，雪地上，一抹软红，一丝幽亮。刺眼的雪光裹着寒风反射着，令太阳胆战心惊。今天是3月8日了，不说百花盛开的南方，即使河北沧州老家，也已经遍地春色，莺歌燕舞。而我所在的塞北牡丹江，依然冰俏雪欢，四野萧条，我们却寒中取乐，享受着冰雪趣宴：滑雪。

　　三八节，恰逢周日，亚丁约我去滑雪。虽然在雪乡生活了几十年，但对于滑雪，我是一窍不通。而亚丁却是滑雪健将，最让他得意的是，他竟然富有三副高级滑雪板，分别产自挪威、瑞士、意大利。他多次向我炫耀他的滑雪板如何高级，滑雪杖如何漂亮，滑雪鞋如何坚固，是通过何种方式弄到手的。每副滑雪板价格不菲，凭他的经济实力是买不起的。而当年人们对于滑雪，远没有今天这样热情，即使体育部门的滑雪板，亦躺在仓库里遭受灰尘侮辱而哭泣。我见过他的滑雪板，巴长宽厚，足有两米长，前头斜角翘起，但没有见过他滑雪的样子。对于生活在雪乡的人来说，滑雪就像太湖人对于大闸蟹，富有诱惑，特别是电影《智取威虎山》里，剿匪小分队滑雪的场面，纵横捭阖，雪上翻飞，快如闪电，疾似海燕，我愉快应约。

　　雪场在北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里，粗壮且高大的落叶松黑幽幽，通天的白雪胖敦敦，无力的阳光懒洋洋。因为我是初学者，当时也没有所谓的滑雪场，原本是一条林间小路，三米多宽，有高坡，有平缓之地。对于初学者当然是平缓之地最易。令我惊奇的是，已经有三位美女先到了，鲜红的羽绒服，映衬着白雪，给冬日的山林带来新鲜活力。亚丁顿时来了兴奋，驴嗓门喊到：美女们，三八节快乐，用滑雪来庆祝你们过节！并分别向她们致意，然后给我做了介绍：阿杰、老程、小双。阿杰是亚丁的前女友，大眼睛，大脸盘，微不足乃俊俏脸颊上长几粒青春痘，如几只小动物盘踞。他俩的故事特逗，曾经有把黑夜走穿之辉煌。老程并不老，顶多三十岁，高挑身材，一幅笑眼，鲜红羽绒服映衬红脸颊，优媚无限。最动人的还是小双，二十一二岁的年龄，白皙胖圆脸，大眼睛媲美洋娃娃，透着青春与热情。她看一眼雪，雪仿佛融化，扫一眼落叶松，枝叶仿佛变绿。大个子亚丁先是嬉皮笑脸，转而表情严肃，有板有眼教导我们如何穿滑雪鞋，怎么调动滑雪板，使用滑雪手杖。要领是身体向前倾，屁股往后蹲，始终保持身体平衡，雪仗是管方向的，犹如划船的浆。并告戒我们，千万不要有恐惧心理，即使摔倒了，也无足轻重，雪厚如棉被摔不疼。认真做了几遍示范，然后让我们开眼，他亲自到一高坡处，开始滑雪，箭一般在我们面前飞过，潇洒自如，飒爽英姿，令我们羡慕不已。我迫不及待的找一缓坡，穿上滑雪鞋，扣好扣，学他的样子身体前倾，屁股下蹲，勇敢的滑行十几米，眼睛往前盯，树木向后逃，身体像插上翅膀，速度不快，但心跳加快，美！一不留神轰然摔倒在雪地上，引起哄堂大笑。活动手脚，皆无大碍。我如狗偷蜜般尝到了甜头，起身，摆正滑雪板，固定滑雪鞋继续飞，继续摔倒。长长的滑雪板根本不听你使唤，特别是拐弯处，不会使劲肯定摔倒。但我们的滑雪热情膨胀起来，不管摔倒多少次，依然继续滑下去。两幅雪板四个人轮班滑，虽然坡小速度慢，但那种“风驰电掣”般的感觉，美妙透心。亚丁跟着跑，一会喊“往下蹲”，一会喊“保持姿势”。一会这个“哎呀”，一会那个“妈呀”，欢笑声搅热了山林，树木、雪仗溅起的雪粒飞舞起来，浑身冒着热气，伴着汗水，伴着兴奋。大家纷纷脱掉棉衣，在亚丁手把手的教导下，每个人都充分享受到了滑雪的兴趣。

　　大概两个小时以后，太阳转到了头顶，依然那副德行，不紧不慢像没抹釉子的瓷盘。我们精疲力尽，东倒西歪。亚丁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嘴里不停的哼哼教导。阿杰坐在距他三米远的地方，休息片刻，突然跪在雪地上，两只手捧雪拼命往他身上扬起雪来。亚丁开始一愣神，没有反击，但阿杰继续扬，亚丁也抓起一把雪扬她。老程与小双见状，突然来了情绪，三人围起来合伙往亚丁身上扬雪，此时的雪已经成为颗粒，很难攥成雪团。亚丁一看三人攻击他，顿时驴嗓门更大了，高叫着起身反击。他是侦察兵出身，天天锻炼身体，臂力器、哑铃，用他自己的话说壮的像一头活驴。只见雪粒翻飞，人欢马叫，三个女士占不到便宜。我突然冲上去，一把拼命抱住亚丁后腰，他一个没提防，把他扑倒在地，几位女士趁机冲上来，大喊着往他头上，脖领子里塞雪。亚丁用力掰开我的双手，爬起来跑几步，伸出长脖子摇头晃脑往外抖雪，我一骨碌爬起来，同三位女士一起用雪攻击他，雪粒疾风暴雨般打在他身上，脸上。他心里兴奋，头脑特别冷静，采取主动出击，冒着枪林弹雨冲上去猛的把阿杰摁倒，我们几个一起上又把他摁倒，压在他身上。他使出驴劲翻身。就这样我们在雪地上滚起来，分不清谁压倒谁，雪球般翻滚着，滚过来，翻过去，嘴里都不闲着，喊啊、笑啊、乐啊!滑雪的疲劳一扫而光，仿佛回到童年时代，没有年龄之分，没有男女之别，我们笑瘫在雪地上，狼狈不堪，嘴里傻冒热气，心里咚咚猛跳，没有胜负，没有得失，像一群疯淘的孩子，在欢乐里捡拾童年的核。远处传来几声鸟鸣，仿佛春天回来了。刺目的寒风都软了、都暖了、都笑了，陪我们疯、陪我们闹。再一看彼此，衣服上，脖领子里，头发上，几乎成了雪人，但眼睛闪着光，脸颊是红润的，嘴角嗫嚅。手套不知啥时甩丢了，空手抓冷雪竟然不冻手，像极了一根根红萝卜。三位女士蜷缩在雪地上，傻笑、傻笑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怠尽。

　　欢乐是幸福的密码，是打开长寿秘诀的金钥匙。二十多个冬季过去了，当年滑雪打闹的朋友早不知去向，但三八节滑雪、打雪仗幸福愉悦的场景，依然在我面前萦绕，令人永生难忘。

　　作者简介：刘瑞成，沧州献县人，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13946349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