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 星期日
李隼:大关屯的红枣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作者:  时间: 2022-05-11


  国庆黄金周,一个从山西太行山回校的学生给我捎来了一包红枣。我说,现在什么枣都有,还用这?她说,这是她家乡的,而且是她爸爸现从树上打下的。我看看,晶莹得仿佛就是一堆红玛瑙儿,就让我随手搁在了书架子上。

  有一天,备课有些疲倦,就拿出了一颗吃,那样淳温的感觉,不知为什么,一下子竟让我想起来了大关屯的红枣。

  关向应故居在大关屯。

  这里也有许多枣树,而且大多数原住民也都是满族,也都姓关。现在,前面不远的二三里地还有小关屯;往西,金州边上还有不少以关姓称谓的村庄和散居的关姓人家。能够知道,当初,这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家族。

  这里归大连市金州区管辖,金州有一条大河——登沙河,就发源在大关屯后面的小黑山上。距离大关屯约有十里地远还有一座大黑山,连绵起伏地矗立在云雾里,远远地就像一道屏风画儿一样地挡在大关屯的面前。

  关向应故居位于一条宽阔的现代六车道旁的大关屯的中央。周围是原始和现代搀杂的平缓民居,关向应故居纪念馆一座灰白色大理石的建筑,厚重地坐落在那里,就像一幢突兀的城堡——前面是关向应铜像。

  我们去参观的那天,赶上非双休日,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才能够看见一头憨厚的老牛驾驶着一辆胶轮的大车,在那里健步。

  老乡家的屋顶上,家家户户都晾晒着一墙一墙黄金灿烂的玉米;房前屋后都是随处栽种着的枣树,这时已经打过了枣子,枝叶稀疏地还有几颗零星地挂在碧蓝的天空,就像是一盏盏节日的小红灯笼。

  金州城外百果美,瑶琴洞内三里深。

  遥记唐皇曾驻跸,犹留遗殿耐人寻。

  这是康有为游览响水寺路过此地写过的诗句。还有,俄日金州南山之战,石门阻击战,马成魁领导的抗俄斗争,都发生在这里。

  我想,经过将近一个世纪的推举和遴选,这里理应也该有一位出来缔造共和国的将军,一位英烈。——历史舞台的大幕拉开,主人公出来了,这个人,就是这个铜像,就是这座城堡,就是大关屯,就是关向应。

  我是在二十五年前来过这里的,那时纪念馆还只有一个展厅,一个故居,其他什么都还没有。这时已经是具有占地三万多平米的一个红色旅游景点了。除了主厅,还有红三军指挥所,延安七孔的窑洞,近代满族民居,以及他跟贺龙将军运筹帷幄的雕像——两个人坐在草地上,正在使用那只烟斗跟那只儒雅的手,一起,在协助着一个人,在实际上打碎着一个旧有的世界和在理想上建设着一个新无的未来。

  没有几个游人,算我们,也不过七八个人。纪念馆很安静,草和树,阳光和喜鹊;保安员立足在定点的岗位上,也似乎成了一尊雕像。

  那年前来参观的时候,我是带小孩子的,他们一定要我也在留言簿上写下我们的敬重,我就写下了下面的几句诗:

  难得秋高气爽时,高桥快轨柳如丝。

  携来眷属参前哲,拂去尘杂拜后师。

  早仰大札惊贼旅,今瞻小楷讶群诗。

  一杆石磨当庭院,两草泥檐对国旗。

  这回又看了他幼年读书时候的小楷,还是那么精致,那么叫人肃然。一个人是要从小立志的。看了他给党中央的遗嘱,他一再希望大家团结,大家跟着一个人——毛泽东同志坚定不移地前进,夺取全中国的事业。

  在延安七孔的窑洞里,还保存着他的公文包,保存着卫生员的十字药箱,他是从前线归来在此养病的,毛主席还亲自来看他。一件黄麻布的军衣,还静悄悄地挂在他卧室的衣裳架子上,就如同电影里的一个镜头。

  这个七孔的窑洞是中共中央专门为他修养建造的,可知他的地位与价值。他是六届政治局候补委员。

  我们去看他的故居。

  他1902年出生在这里,1946年病故,四十四岁短暂的人生里,走过了家乡的路,金州的路,大连上海的路,还有莫斯科的路,长征延安的路。可他身后却只留有一女,而且生前业已夭殇;还有一个侄子,我来那年,还看见他在故居看过大门,此外就没有什么后人了。这多的遗憾啊!但,他永留人间的不朽,就像登沙河与大黑山,共和国和人民一样地永存了。

  走过一架结满葫芦的长廊,是一块菜地,依次是他家的猪栏和院墙。当院是一合石磨,一座小三间设置石头垒制的草房;左手住着父母,右手住着他和祖母。在一盏麻油灯下,他推着磨,他走出了这里,走向了远方。

  一株百年长槐已经高高地不可攀缘。

  故居的横匾是他的老部下人大委员长彭真于1984年题写的,纪念馆的横匾也是他的老部下国家副主席王震题写的——这是何等的凝重!

  故居后面是一眼水井,辘轳还在那里静悄悄地等待着;井沿的石板上落着一颗颗刚从树上跌下的红枣,也在等待着。

  1946年,抗战胜利在他们这些叱咤风云的手里已经变成了准备继续大举进入的人民解放,可他咳血了!他再也不能够“车师西献”,而只有“出师未捷”“长使英雄泪”的遗憾了。我在他故居后面的围墙外徘徊,我在他故居后面围墙里的三株枣树上瞩目:一盏盏的小红灯笼,天空多么晴朗!

  这些枣树,没有人来扑打,也没有人来捡拾,树下的绿草上尽情地落满了鲜艳夺目的红枣。——这是一个怎样的值得铺垫和雕塑的时代啊!

  直到正午时分,才有几位休息的村民出来在路边摆上筐袋子卖枣。说,钱找不开,你们不买就揣一口袋路上吃吧,都是自家产的——就像这纪念馆里的主人一样地亲切和练达。

  我咬了一口大关屯的红枣,的确,就像那首歌子唱得那样甜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