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

　　马要吃草。深夜烟囱倒烟

　　呛得铡刀流泪

　　所幸，我们还有一块棉田

　　通风、透光

　　每天剔除斜杈腋窝的赘芽，掐断

　　疯长的顶尖。所幸

　　我们提前缝好摘棉花的兜子

　　还腌下一坛子鸭蛋

　　备好庭院、备好苇席、备好塑料布

　　白色的花朵终将摘到兜子里

　　所幸，还有那么多赶马人

　　在深夜打尖

　　铡刀起落，丢下那么多烟囱

　　延续

　　树自身的来临

　　并未显现猝不及防

　　——“树倒下时显现新鲜的颜色”

　　——恰巧

　　一块案板接住了树。适宜

　　肢解、瓜分

　　听凭刃口滑落下的发落

　　这造就了猝不及防的参差之美

　　——这棵树，我曾指它立誓

　　那时它多么苍老

　　皮肤粗裂，果实却涂着浓浓的

　　妆，众多枝杈间炫耀

　　当十月降临

　　避风之处

　　雨落得少了，果实越来越沉

　　枝杈被压低

　　的逼迫感轰然倒塌

　　——案板上新鲜颜色的

　　延续

　　靠浓浓的妆维持

　　铜器

　　一滩将息的清冷

　　人们又看见漏斗状的花开了，瓣五裂，倒卵形，粉红色

　　我从捣碎的酢浆草中榨取汁、浓浆和草酸

　　掺入麸皮

　　擦拭。麻痹又反光。我谨守的慨叹，并未妨碍我

　　忆如荒野

　　草依然长着。念及草丛里一只掉了腿的蚂蚱

　　下手时的困惑，但也很轻

　　我担忧着锄头的过度磨损，会秃成铲子

　　铲子继续磨损，会秃成钉帽

　　草丛里的钉帽难觅踪迹

　　追忆之中，我摸到一根芦苇最初的

　　形状与钉帽粘接。随之揳入的工具

　　恰是一把锄头

　　歧义

　　某种事物纠葛不清。摆脱、避让

　　均能消解

　　但未必不产生歧义

　　无匹的歧义

　　——感知岁月静好

　　生活在粮食储备库，囤仓一个比一个高

　　戴着大大的草帽

　　有一顶始终为我空着。负责感官鉴定的人

　　也认为是，专门为我空着

　　草帽洞穿我时常的眺望一次次从无止境中

　　反复切换情境

　　草帽的含混的感知

　　水分、温度，后期烘干

　　清爽来迟

　　渐渐地，什么都近了

　　虫害、霉变。感官鉴定，沉溺于

　　作者简介：张凡修，1958年6月生，河北玉田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歌发表于《花城》等多种刊物，入选《中国诗歌精选》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地气》等三部。2010年，被《诗刊》《星星》联合评为中国十大农民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