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5日 星期日
孟繁华:《沉默之门》更具有隐喻的性质
来源:孟繁华新浪博客 | 作者:  时间: 2021-06-18

  

  我一年前就读了这本书,记忆深刻,起码对我而言,《沉默之门》经受住一年的考验,是否还能够接受多长时间的考验,还要时间来证明。两年前在北京作协开第四届代表大会的时候,我和宁肯住一个房间,那时他就把这个小说讲给了我。我说这是一个成长的小说,他当时点了头,说了一句“你这么说我明白这部小说了”,我也不知道啥意思。后来才读到这本书。我读过他的《蒙面之城》,我认为这两个小说是完全独立的。《蒙面之城》写得非常浪漫,马格这个主人公在一个巨大的空间穿梭,北京、秦岭、西藏、深圳,是从一个自然空间里面找到自我的一个人,这显然是一个成长小说,也是一个流浪汉小说,在流浪中成长。到了《沉默之门》完全变化了,《沉默之门》从外面的世界回到自己的内心的世界。《蒙面之城》是一个外部的大环境,《沉默之门》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小环境,比如图书馆、大杂院的小平房、精神病院或编辑部等。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隐秘的拒绝历史或者说自己不能够融入到历史的一个小说。

  在我看来,《沉默之门》比《蒙面之城》写得深沉,更有隐喻的性质。比如精神病院的程式化生活,其实和所谓的健康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那里的建制也曾有过连、排、班,取消之后,还保留了读报制度,领导检查是也要大扫除,还要集体电疗一次。为了不出事情收了所有的腰带,每个人都提着裤子。所有人都等着或盼望别人的裤子掉下来,然后哈哈大笑。这些细节非常棒。这不是医疗,是权力关系在病院的反映,是医生对病人尊严的剥夺。杜眉医生把腰带还给病人,也就是把有限的尊严还给了病人。但李慢还是下意识地提着裤子。社会和环境的“规训”对每一个人的影响幻化为潜意识。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沉默之门》是一部维护人的尊严的小说,或者说是一部对无视人的尊严表达抗议的小说。

  但我还认为这是一部表达跨世纪“多余人”或“局外人”的小说。所谓跨世纪是指上个从世纪八九十年代到新世纪以来这段时间,李慢是这个多余者、局外人的形象。“多余人”现象始于俄罗斯19世纪早期普希金的“奥涅金”,然后是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中皮却休、屠格涅夫的《罗亭》、冈察洛夫的《奥波洛摩夫》等。在英国有拜伦的《哈尔德.恰洛尔德游记》、在法国有加缪的《局外人》,在日本有二叶亭四迷的《浮云》、夏目漱石的《我是猫》等;在中国有早期沉沦的“零余者”,有鲁迅的“魏连殳”,80年代末以后现代派小说中的主人公几乎都是“多余者”或局外人。李慢也是这样一个人。李慢他非常欣赏美国诗人斯蒂文森的《观察乌鸫的十三种方法》,这首诗就是一个无所事事人的内心独白。一个只能观察乌鸫的人,并且有十三种方法,可见他与外部世界已没有什么关系。

  李慢的独处或有意与外界隔绝,表达了他与这个时代的某种不适应。这与马格是非常不同的。《蒙面之城》中的马格是一个“时代的浪者”,他主动地游离于这个世界,向一个敞开的世界走去,他有自己的主体性。但李慢没有这个主体性,他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只能龟缩在不同的封闭的空间中,是一个“精神的流浪者”。90年代以后,局外人或多余人的现象有重新“复兴”的迹象,甚至已经蔚为大观,特别是关于知识分子小说,“出走”、逃亡,非常普遍。李慢虽然没有出走,但他的前景也是可以预知的。因此,这部小说写出了这个时代的某种心态,特别是青年的心态,它的价值和意义可能在今后的时间里更会凸显出来。

  刚才大家说的斯蒂文斯处诗,为什么李慢对这首诗那么感兴趣?他非常希望不需要打扰的,确实感到内心无助、无聊、无奈。那个读诗细节写得非常有趣。《沉默之门》里面有一些场景非常有意思,比如说她和唐漓的关系,那个李慢因唐神秘的电话(唐漓的份身就很神秘)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因而一下在床上无所作为了,欲求再也无法满足,这时李慢在这个里就变成一无是处。我觉得这个细节写得非常深刻,是这部小说写的具有巨大隐喻力量的地方。宁肯下一部小说,比如说三部曲,前两部写了马格和李慢,第三部写谁呢,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