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5日 星期四
老藤:落笔扶贫、超越扶贫
来源:辽宁作家网 | 作者:  时间: 2021-04-11

  

  落笔扶贫、超越扶贫,把笔力用在对贫困乡村命运与未来的揭示上,这是我在创作《战国红》时不断提醒自己的一句话。

  一个传统农业大国,无论怎样转型,乡村之未来必然是国家之未来。正像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当下,人们熟知的乡村生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凋敝现象随处可见,如果没有国家扶贫和乡村振兴战略,这种乡村空心化的颓势会越演越烈。其实,工业化也好,城市化也罢,只要处理得好,两者完全可以并立而不是对立。物质是幸福生活的基础,但物质能满足的只是一般需求,深层次的幸福感则来自精神层面。无害的逻辑应该是,物质的积累不以牺牲有益精神价值为前提,对于快速驱进的城镇化战车来说,尤其不能以碾压或掏空乡愁为代价。城市中许多人来自农村,故乡若在,无论走多远都有来处,缕缕挥之不去的乡愁像纤细的电阻丝一样,遇有机缘便会充电发热变红,带来精神上的温暖与慰藉。有人会说,这种情感是闲愁,没什么价值,其实,人性不能套用价值规律去计算,狐死尚首丘,人又如何不怀旧?

  《战国红》中的驻村干部肯定是前台主角,他们的工作是职责所系、使命使然,但他们毕竟不是当地永远的主人,对于所帮扶的柳城村来说,他们是引领,是助力,是言传身教拔穷根的帮手,而柳城真正的主人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村民——会写诗的杏儿、网红李青、“四大立棍”和其他年轻人,他们才是柳城的未来和希望。因此,如何把这些村民“扶起来”,是写作中让我深思的问题。

  毋庸讳言,脱贫和乡村振兴最大的难题是人,关键问题也是人。房子建得再好,无人居住只能空置;路修得再宽,没车行驶便是浪费。如何减缓城市对乡村人口的虹吸趋势,让乡村活下去、兴旺起来并实现可持续发展,是一个绕不开的课题。我们不能要求农村的年轻人都束缚在土地上,每个人都有追求优渥生活的权利,走出乡村是很多人改变命运的必经之途,我们也不能去硬性要求城市拒绝甚至排斥农民的迁入,因为城市本身也需要扩容,工业用工,房产置业,都需要新的消费群体,但必须意识到,乡村凋敝损害的不仅仅是乡村,最后危及的还是城市,许多国家的教训警示我们,一旦乡村失去了涵养功能,城市不会持续繁荣,两极分化的矛盾迟早会凸显出来,“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的情景便不会存在。国家之所以实施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战略,其目的就是充分体现共享的发展理念,避免社会出现撕裂现象,让两个文明建设的成果实实在在惠及十四亿人民。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新时代,乡村已经不是昨日信息闭塞的乡村,乡村生活也充满了许多可能,可以相信,只要阳光普照,雨露滋润,乡村振兴,为期不远。

  很显然,小说主人公陈放看到了这一点,他在工作上花费了很大精力去扶人,最后,会写诗的美丽女孩杏儿成为了柳城村委会主任。杏儿的成长说明,陈放等人的扶贫,因为扶正了村民的精神和灵魂,所以扶在了要害处。

  为了写《战国红》,我几度深入辽西地区体验生活,捡拾到许多生活中遗落的珍珠。比如小说中写到的四色谷就出自当地人的生产实践。辽西出产四种颜色的小米,即黄、白、黑、绿四色谷,本身就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还有小说中写到的鹅冠山杏树,当地因为干旱,别的果树少,唯有耐旱的大扁杏可以普遍种植。大扁杏杏仁是加工高端饮品的原料,又是地方小吃的一大特色。到辽西凌源,不喝上一碗热腾腾的杏仁粥就体会不到辽西小吃的美妙,杏仁粥有奇香,一家熬粥,整条巷子都能闻得到。杏仁粥有醒脑、润肺、解酒、祛秽等功效,喝起来令人云蒸霞蔚,双目有神。辽西地区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是缺水,不仅灌溉缺水,人畜用水也成问题,有的地方地下水含氟超标,而氟超标会严重影响女性的骨骼生长,水的问题不解决,直接关系到农村能不能留住人这件大事。我到过一些村子,农民被打井一事深深困扰,尽管事先有勘测,也科学计算了水线,但很多井还是打在了矸石上。小说中蛤蜊河之所以干涸,是因为鹅冠山一带植被遭到破坏所致,只有恢复植被,涵养水源,让蛤蜊河重新出现清流,才是最终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采访中的发现都在小说中得到了体现。

  在驻村干部群像中,陈放是突出代表。他在临近退休的年龄驻村扶贫,既不为名,也不为利,呕心沥血,励精图治,最后牺牲在脱贫攻坚第一线。不要以为责任和担当是大话空话,在与扶贫干部接触中,我没有遇到一个驻村干部讲豪言壮语,也没有一个扶贫干部抱怨牢骚,这种全身心的融入,不就是一种责任和担当吗?

  在城市化快步推进的当下,年轻人的缺位是乡村社会长期存在的一个不争的事实,这种现象不仅引起社会学家的注意,而且很多作家对此也给予了关注,毕竟关注乡村中的年轻人,就是关注乡村的未来。年轻人的缺位使乡村经济和文化的发展缺乏活力和动力,在一定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制约中国乡村社会是否可持续发展的问题。为此,在小说中我花费了一定笔墨来倾力塑造杏儿、李青、汪正等农村新青年,他们都是柳城村的普通人,对家乡有着最朴素的情感。可以说杏儿这一形象寄托着我对中国乡村社会未来发展的瞩望。我借驻村干部李东的感慨写道:“我们这些人迟早要回去,柳城的未来是柳城人的,能把杏儿这一茬年轻人培养起来,比上几个项目还重要。”之所以要这样写,实际是在思考扶贫要输血还是造血、是“授人以鱼”还是“授人以渔”这个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