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7日 星期六
王朔:莫问
来源:王朔博客 | 作者:  时间: 2020-12-28


  长安城下,街角,一个破败的小酒馆。

  黄昏,一道斜阳穿过破败的窗户照在破败的桌上。

  桌上放着一个破旧的酒壶,一个碗。

  碗里已斟满酒,酒在斜阳的照射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

  我呆坐在桌前,看着那层金色上倒映的光影,很久。

  桌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很长时间没擦过了,因为,没有客人会来。瘟疫已经肆虐了很久,官府不许人员随意流动以免瘟疫传播。

  我每天坐在桌前,透过一方小窗,看日出月没,风起雨下,桃花开了又落。

  岁月无声,幸好还有酒,让这沉默不那么冰冷。

  有时候,我假装自己在等一个人,一个也许永远不会来的人,但远处长安大道上偶尔匆匆而过的车马总让我莫名地有一丝期待。

  有时候,我假装自己是一个老剑客,曾经叱咤江湖,如今归隐田园,独饮浊酒,闲看落花。

  我常常倚在破败的门前抬头望,天,时而明媚,时而昏暗,时而灼热,时而阴冷,不以人的意志改变,也不会在意人的评价。

  我常想:“人定胜天”是否只是一种自我安慰?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喜欢慢步走在城墙下。

  巍巍城墙,不管风雨还是瘟疫,它都岿然不动。

  暗夜无声,我走在黑暗中,成为黑暗的一部分,就不会惧怕黑暗。

  走累了,寻一处坐下,四周寂静无声,很多往事不禁涌上心头。

  这一生发生了很多事,遇到过很多人,但记起的人总是那么几个。

  不知我是否也在他们的记忆中呢?

  也许,没有吧。

  我只是个过客,来去匆匆,没留下一丝痕迹。

  夜凉如水,每念及此,尤感风凉。

  江湖有情,有人同生共死快意恩仇;江湖无情,有人转身便再无消息。

  花开花落,人来人往,最后只剩我一人独饮,就像那个破败的小酒馆一样,可有可无。

  人人都爱听江湖故事,但没几人真的在意故事的真假。

  也许,真假并不重要,每个人都有两个江湖故事,一个讲给别人听,一个讲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