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0日 星期六
《永远玩具店》:童话的现实主义精神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作者:陈香  时间: 2020-12-12

  

  认识葛竞已有多年,这部童话新作让我更新了对她的认知。此前,葛竞作品的特色是,非常擅于叙事,那些快速的行动和发展的情节,让孩子们很快就积极投入到故事的阅读中。然而,当谜底揭晓,悬念水落石出,这种阅读故事的快感和冲动总会少了几分。包裹在故事背后的,打动人心的精神层面的内蕴,总觉得少了一些。文字表层的感染力,如何进一步深化,表达意蕴化的深层逻辑,是对写出好看故事的儿童文学作家的挑战。如果故事会对孩子们失去新鲜感,说明故事也仅仅停留在故事表层的审美之中。而《永远玩具店》这部童话作品,值得孩子们一看再看。它不仅有好看的故事,诱人的悬念,还有对现实的隐喻、投射以及批判,那些真正属于文学的诗性品格和深层思想意蕴,让读者们产生了深深的共鸣。这也正是童话作品难得的现实主义精神。

  在这部童话作品中,意象和凝结于其中的幻想,是情节发展的推动力量,也决定主人公的行为和发展前景。在具体表现上,文本中《隐形的小飞鱼》《花将军》《一生只唱一首歌的鸟》《永生小虫》四个玩具意象,串联起了“永远玩具店”这个异质空间。那些林林总总凝结着人们心愿与期待的玩具,也成为了一种隐喻和象征,那是抱憾人生重来一次的希望之地,也是光明而温暖的呼喊,求证着情感的力量、生命的价值和人生的意义。事实上,“玩具”一词也往往与“童年”同构。那些童真质朴,那些纯粹的欢乐和悲伤,或者还有绝妙的想象力和幻想力,都被成人们在脱掉“童年”外衣时也一同遗弃了。

  文学在本质上是一种想象的投射。而童话所独有的奇幻与浪漫,对儿童有着强烈的吸引力,是儿童文学中最具儿童特点、也是最受儿童欢迎的文体之一。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的童话创作是自我矮化了的,童话绝不仅仅是猫叫狗跳。事实上,正是由于童话是最具有象征涵义的文体类型,童话的象征隐喻之美几乎是与生俱来的美学特质,童话不仅承载着人类的历史经验和文化记忆,而且越来越多地融入了作者个人的人生体验、生活感悟以及对人际关系、人与自然万物关系的认知。而对种种人生境遇的折射与隐喻,精神上的烛照和引领,正是该作的开拓与尝试。同时,该作在故事的讲述、情节的推进和人物的塑造上,又采取了小说笔法,冲破了传统童话只表现想象世界的单一结构,兼具童话和小说之长,形成了生活与童话并存的“双重情境”。

  一个“永远玩具店”,内蕴的是种种人生的心愿,代表了作家发出的关于人的生存境遇的反思。其中不少故事都给予我们极深的印象,比如,《隐形的小飞鱼》,映射的是亲子关系,父亲对孩子的心愿和渴求的忽视,成为他一生的痛,而这条小飞鱼,是父亲祈求孩子重新打开和父亲交流的心扉的心愿,为了这个心愿,父亲不惜用最宝贵的时间和光阴来换取。《花将军》讲述的其实是失去与获得,以及爱的不自知。当我们拥有时,当花匠老米拥有小花精——小胖子时,他并不曾珍惜;或者他以为自己珍惜的是舞兰这株奇花异草,但其实他珍惜的只是和“小胖子”之间相处陪伴的时光。当我们读到这些故事的时候,总忍不住唏嘘,因为这些故事的投射就真切地发生在我们周围,从前,现在,或者将来。童话写作,正以其文本无可比拟的开放性和包容性,独特的表现形态,美妙奇异的情节结构,超越个体而指向普遍人生的审美意象,成为儿童文学中重要的实现自我突破的文体范畴之一。显然,“童话”从另一层面,拓宽了人对自身和世界从哲学意义上的追寻和探究。

  幻想,是儿童的天性之一。一方面,现实中弱小的儿童,需要借助幻想获得成长的力量,另一方面,儿童丰富的想象力和戏剧性的感受常常让他们越出现实的边界,感受幻想带来的欢乐。幻想和现实在这部童话中相依相偎,但从现实跨越到想象之门,打开幻想世界,必须有其合理性和逻辑性,或者需要在现实世界留有幻想世界的连接出入口,否则,新的幻想世界将是无根之浮萍。在《花将军》中,花匠老米之所以唤出了小花精,是因为“当你真心爱一朵花时,花朵的灵魂就会变成花精。你跟花朵聊天儿,给它唱歌,用身体温暖它的时候……我就这样出现了”。在《永生小虫》中,小茉和奶奶在昆虫世界的一场奇遇,其实是奶奶在弥留之际和小茉的告别,让小茉在历险中学会自立和坚强;之所以抵达的是昆虫的“异世界”,是因为小茉是一个专门设计昆虫造型玩具的设计师,奶奶和儿时小茉的游戏,就是草编小虫——奶奶想当蜗牛,把家和小茉背在背后;小茉想当蝴蝶,飞到很远很高的地方去,这一切在奇异世界中成为奇妙的现实。那奇异的幻想之花,原本就开在了小茉的心里。

  作品中种种的幻境之旅,都可视为一个孩子在他的幻想世界中的漫游,这些漫游,是他重返现实面对成长的必经之旅和精神力量;而这种童年的漫游,也许在我们生命的过程中从未消失,时光将它们淹埋,但它们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刻探出头来,抚慰每一个成人千疮百孔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