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5日 星期四
李永飞 :为导弹“筑巢”(节选)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作者:  时间: 2020-11-05

  

  七月三十一日,一条消息在网络上迅速传播: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九十三周年之际,中央宣传部、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联合发布十三位“最美新时代革命军人”……

  南国群山,“龙宫”深处,正忙着为某新型导弹“筑巢”的火箭军某工程旅营长沙子呷,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在迷彩服上擦了擦,轻轻点开网络上自己的名字,混杂着泥水与汗水的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营长,你这也太厉害了,可给咱们导弹工程兵长脸了,都是最美了。”战友打趣道。

  “我还最美呢,黑不溜秋,皮糙肉厚,我看有点像我们家乡大凉山里的老腊肉。”沙子呷就坡下驴,一番自嘲,逗得大家笑声一片。

  他这么一说,大家瞅瞅眼前这个彝族汉子,还真觉得说的不无道理。刚刚三十五岁的沙营长比实际年龄显老,除了大凉山彝族留给他略微黝黑的皮肤,更多的是他常年奋战施工一线,岁月在他身上镌刻下的印迹。

  单看沙子呷的那双手,实在是太粗糙了,手指因长期与水泥钢筋打交道长满毛刺,手掌磨起厚厚的老茧,手腕上还留着几道划伤后的疤痕,但这看似普通却并不普通的双手,创造了无数奇迹——

  就是这双手,十八载与岩石搏击、为导弹“筑巢”,在“地下长城”书写一名英雄工兵的长征。

  就是这双手,二十余次战胜塌方险情、危难关头与死神“掰手腕”,托举起一个个生命。

  就是这双手,上万次放炮掘进、编筋被复,在一个个大地坐标上构筑共和国的优质国防工程。

  一双手,砺剑铸盾,创造奇迹;一双手,写着一名红心向党、奋斗强军的彝族营长的军旅人生,见证了一位铆定深山、筑巢砺剑的“阵地铁人”的火热青春。

  -One-

  沙子呷当兵前的十七年,在大凉山上赶着牛羊疯跑;当兵后的十八年,转战大江南北在一个又一个山沟里打拼。

  二〇〇三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晚了一些,南国深山还覆盖着斑驳白雪。破旧的大卡车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沙子呷和战友经历新兵连几个月的锤炼,终于到要下连了,一个个高兴得像过年。

  “下连后发了枪,我得抱着枪,给我妈照张照片寄回去。”

  “咱二炮是打导弹的,我要当那个按点火按钮的人,玩个大动静的。”

  一路前行,一路说笑,身后都市的喧嚣渐渐远去,迎面而来的农村小屋不停地从身边闪过,很快又被甩在了身后,山沟越钻越深,人烟越来越稀少,大家说够了、笑累了,迷迷糊糊地都睡着了。

  “嘎吱”一声刹车响,把大家从梦中惊醒。绿树掩映下,一排简陋的筒子房。沙子呷远远看到一群人,浑身泥浆、满脸尘土,肩上不是扛着锹就是带着镐,好像一群活着的“兵马俑”。

  “班长,我们不会到这儿吧?”一位新兵怯怯地问。

  “扯哟,没看见他们连军装都没穿,肯定是地方的民工,咱们怎么会在这呢?”沙子呷怼了一句,那架势,俨然像个老兵。

  “就是这儿,他们不是民工,是我们连的战友,平常施工很少穿军装,你们也会和我们一样。”带车的老兵淡淡地说。

  沙子呷几乎不敢相信老兵的话:自己走出了大凉山,咋又钻进比大凉山还深的山沟?都说老家苦,怎么看他们比山寨里还苦?以前见到的军人,都是穿着笔挺的军装,扛着带刺刀的钢枪,当初选择部队,专门选了个打导弹的,为啥却成了扛锹使镐的……

  困惑归困惑,既来之,则安之,干吧!

  他第一个跳下车,还笑呵呵地招呼着其他战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管是干啥,咱们都要干出个名堂来!”

  “你说得倒是轻巧,我看你能坚持多久。”一起从大凉山入伍的新兵甲把里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丰满理想与骨感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让他本来就很不爽,听到沙子呷在那吆喝,气不打一处来。

  沙子呷听了一笑,当时也没在意。下连后接二连三遇到各种困难,有时让沙子呷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千难万难,第一难就是沟通难。”沙子呷从小在大凉山长大,说的基本都是彝语,虽然上学时也学过一点普通话,还是带着彝族腔调的四川普通话,即便连说带比画,有时连四川老乡都听得费劲,更不用说别的战友了。

  开会发言说不上话,休息聊天插不上嘴,不管啥集体活动,沙子呷大多时间只有当“听众”的份儿,战友们有时候调侃两句,说他“说话呜里哇啦、吃饭全靠手抓”,这在日常生活中倒还好说,但工作中却遇到麻烦了,特别是施工中专业术语多,很多词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有一次,沙子呷正在阵地口捯饬砂石,迎面碰见指导员叶国迎,他立马一个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指导员好!”

  “怎么样,生活还习惯吧?生活中有什么困难没?”指导员一番嘘寒问暖,沙子呷也不敢搭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对了,你告诉你们班长,安排人把这一堆方钢搬到另一个口部,下一步掘进施工和编筋被复都急着用。”叶国迎一边往施工阵地里走,一边对沙子呷说。

  指导员走了,沙子呷傻了。什么“方钢”“掘进”“编筋”,这些词在他看来就是“天书”,本来汉语说得就不利索,他更不知道如何向班长转述任务,但他听明白了三个字:“急着用”。

  “这咋办?”沙子呷拍拍脑门,急得围着方钢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过去十多分钟。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算了,自己干吧!”沙子呷心一横。

  说干就干,沙子呷脱下衣服,垫在肩上,顺势就扛起一根六米多长、一百多斤重的方钢,一路小步子朝着几百米外的地方跑去。

  一根、两根、三根……方钢似乎越来越重,路程也感觉越来越远,沙子呷从小练就一身蛮力,吃多大的苦都能挺着、熬着。

  这条山沟,“周边山连山,头顶一线天”,每天只有小半天能见到阳光。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方钢上的时候,沙子呷开始搬运。当最后一抹余晖沿着山坡慢慢隐去,他终于将五十多根方钢完成了“蚂蚁搬家”,累得筋疲力尽瘫坐在地。

  恰在此时,叶国迎从阵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吃了一惊:“你一个人搬的?不是叫你们班长组织全班来干吗?”

  “指导员,我,我汉语不好,不知道咋说。”沙子呷怯怯地回答。

  叶国迎心疼地看着沙子呷,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都怪我情况了解不多,好兄弟,让你受苦了。”

  叶国迎拍得很轻,沙子呷却咧了咧嘴。叶国迎揭开衣服一看,沙子呷肩膀已被方钢磨得血肉模糊,衣服也被磨烂,布料深深地勒进肉里。看到这里,叶国迎眼睛模糊了。

  当天晚上,叶国迎在全连军人大会上讲起当天的事,宣布“约法三章”:不准拿彝族战士说话开玩笑、自己当教员教他们学汉语、全连官兵一有空得找他们聊天“练话”。

  这一次,沙子呷是吃了苦头,却一下子出名了,全营都知道有个干活很拼的彝族战士,被大伙称为“铁肩膀”。

  大山再高,高不过导弹工程兵的斗志;石头再硬,硬不过导弹工程兵的脊梁。沙子呷苦干实干打基础、敢打硬拼砺血性、勇于攻坚当先锋,在一场场撼山斗石的热血战斗中锻造钢筋铁骨,但很多官兵都没有想到,他不仅特别能战斗,还特别能忍耐。

  二〇〇三年的一次被复施工,沙子呷所在班组受领紧急拆模任务,由于最深处的作业面空间狭小,机械设备无法运转,只能依靠人工拆模。班长半开玩笑地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哈!”沙子呷本来有点畏难情绪,一听这话,一头钻进六十厘米高的内层,立即进行拆模作业。

  上百斤的钢模板,沙子呷拆下、搬出,手脚麻利,干活利索。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拆模作业仍在火热进行。沙子呷浑身湿透,咸涩的汗水流进眼睛里,眼前一片模糊,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块松动的钢模板突然滑倒在地,正好砸在沙子呷的右脚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一身冷汗。

  “坏了,坏了。”站在高处的沙子呷紧紧抓着作业架,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他慢慢蹲下来脱下胶鞋和袜子。还好,没有外伤,没有流血,但仅过了几分钟,三个脚趾已经肿得像胡萝卜一样粗,沙子呷心里有些害怕,也有些犹豫:要是被人发现我干活不小心砸了脚,班组肯定要被连队干部批评,自己岂不是罪过大了,况且伤口都没有,估计过几天就好了。

  就这样,沙子呷成天装着跟没事人一样,该干活干活,该出操出操,一阵阵剧痛不断地席卷而来,他始终咬牙坚持着,有时候,他感觉牙都要咬碎了。

  一天、两天、三天……半个月后,脚越肿越大,从脚趾延伸到脚掌,从脚掌又延伸到小腿,有时裤子都被撑得紧紧的,被砸伤的脚指头开始发炎溃烂。

  沙子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准备向班长主动“坦白”。凑巧的是,就在那个晚上,沙子呷正准备洗脚,被路过的指导员叶国迎发现,问清缘由后,他怒目圆睁,既心疼又生气:“你小子不要命了,赶紧让卫生员来看看,明天上医院。”

  第二天一早,沙子呷被送到驻地人民医院,当医生看见眼前一幕,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都说十指连心,这都发炎溃脓成这样了,你怎么能忍受得了?”

  沙子呷被立即送去X光拍片检查,结果出来:三根脚趾骨骨折。由于错过了最佳治疗期,从脚趾到脚后跟都已被感染,医生叹了一口气:“这也拖得太久了,弄不好要截掉几个脚指头。”

  “这哪行呀!”陪同去医院的连队干部急了,赶紧拨通时任旅政委胡卫平的电话:“政委,我们连沙子呷脚指头被砸断了,因为半个多月我们也没发现,现在医生说要截趾,都是我们工作失职……”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也要保住这只脚!我马上联系军医大学的专家会诊!”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几乎咆哮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商量。一名战士的脚指头,就是领导心头的一块肉。

  专家几番会诊,拿出详尽的治疗方案,剔除溃烂的腐肉,然后倒进酒精、塞入纱布进行消毒。经过医护人员精心治疗,沙子呷恢复得不错,住了十多天院,便返回工区卫生所继续治疗。

  卫生所条件简陋,没有麻药可打,这可让沙子呷遭了大罪。每次换药时,卫生员抽出里面的旧纱布,粘连着创口一起往外扯,然后再倒进去小半瓶酒精,简直比伤口上撒盐还痛苦。

  每次去卫生所,沙子呷都带着一根木棍,换药前咬着木棍,再疼他也不哼一声。

  两个多月后,沙子呷的脚伤基本痊愈。当这双“铁脚板”重新出现在施工阵地上时,官兵们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中的活,为他鼓掌点赞:“真是条汉子,你就是咱们的‘阵地铁人’!”

  从此,“阵地铁节”一样高兴。人”就成了沙子呷的诨号,从营连传到全旅,从全旅传遍基地,从基地传遍了火箭军部队。

  -Two-

  导弹工程兵很苦,常年奋战在大山里,时空感知会产生紊乱,有种昼夜不分的感觉。施工产生的噪声、粉尘,在加之高强度的劳动,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大家身体和心理的极限。

  一天夜里,施工大会战擂响阵阵战鼓,沙子呷仍然像一只凶猛的小老虎,冲锋在烟尘弥漫的施工现场。这是他连续战斗的第六天,当天从下午一直干到凌晨两点,四肢就像散了架一样,磨破的手掌在灰浆泥水的刺激下疼痛难忍,沙子呷并不怕苦,但感觉实在熬不住。他给班长请了假去厕所,偷偷溜到阵地外的小河边,想喘口气偷个懒。

  河边杂草丛生,乱石遍布,唯有一块饭桌大的青石板,静静地躺在草丛中。每次看到这块石板,沙子呷就想起了彝寨村口的大石板,小伙伴们没事就在上面爬来爬去,被磨得溜光,像包了浆一样。每当夏夜,沙子呷就喜欢躺在村口的大石板上睡觉,大凉山里夏夜的风,比住空调房还凉快。

  到了山沟里的连队,也有这样一块大石板,沙子呷觉得格外亲切,无数次想躺在上面享受一番,特别是每次施工下班,一身疲惫地经过大石板的时候,他都会多看上几眼。

  步履沉沉,一步步挪到大石板前,沙子呷惬意地躺下,慢慢闭上眼睛,气息逐渐顺畅,享受着短暂的轻松。

  从小家中很穷,沙子呷从记事起就帮着家人干农活,经常是“羊在山顶吃草、牛在山腰啃树、猪在沟里拱食”,他身上背着弟弟,跑上跑下忙个不停。

  沙子呷曾认为,自己从小就吃过这么多苦,没有啥困难能够难倒自己,可这项国防工程事关某新型导弹装备部队,大会战的现场到处挂着“宁愿累掉几层皮、不让导弹等阵地”的横幅,全连官兵连续战斗多日,自己也想好好表现,脏活重活抢着干,可身体总是“拖后腿”。

  “我还能坚持下去吗?”沙子呷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突然,额头感觉一阵刺痛,一只蚊子刚落脚便一口咬进他的皮肤。

  “啪”沙子呷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干活施工,习惯了用蛮劲,这一巴掌也没控制好力度,把蚊子打得粉身碎骨,把自己也拍得眼冒金星。一睁眼才发现,繁星点点,布满夜空。

  躺在大石板上,沙子呷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星星,渐渐变远、渐渐模糊,他突然感到,这些星星好像大凉山父老乡亲的眼睛,一双双对自己充满期待的眼睛。无数个鲜活的画面如同放电影一样,在眼前一幕幕闪现。

  沙子呷从小就是凉山村寨里面的“孩子王”,听着“彝海结盟”故事长大的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当解放军。他经常拉着小伙伴玩打仗的游戏,可谁当敌人,谁当解放军,每次靠石头剪刀布来定。沙子呷赢了当解放军时,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旦输了要当敌人,他就撅着嘴闷闷不乐。他心里琢磨,自己要是有一套迷彩服,那就不用猜拳,肯定次次都得当解放军。

  七岁那年春节,大年初一,父母老早就开始攒钱,想着给沙子呷买双新鞋。他唯一的一双胶鞋,从春天穿到秋天,从秋天穿到冬天,鞋底磨得快要穿了,前面张着个“大嘴巴”,几个脚指头全露在外面。

  春节的集市,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父母带着沙子呷三兄弟在集市上转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鞋摊。路过一家小店时,里面一顶绿色的孩童军帽吸引了沙子呷的注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帽子,脚下挪不动步子:“妈,我不想买鞋,想要这顶帽子。”

  “这数九寒天的,你不怕冻脚呀,再说买双胶鞋还能穿好几年,买个帽子有啥用!”父母不同意。

  “我不要鞋,就想要这顶帽子。”父母实在不想在大过年整得孩子不痛快,只好买回了那顶帽子。

  戴着新买的“军帽”,沙子呷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到村里。此后,他成天戴着“军帽”找小伙伴,却再也不用猜拳定角色了:“我戴着军帽呢,我只能当解放军,坏人的角色就由你们来演。”

  彝族地区有个最盛大的节日——火把节。每年农历六月二十四至二十七,彝族各村寨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还会举行斗牛、骑马、摔跤等活动。童年的沙子呷也喜欢拉上几个小伙伴去凑热闹,偶尔还会有样学样地相互“切磋”一下。

  十五岁那年,沙子呷第一次走上乡里“火把节”的赛场,几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看到他禁不住乐了:“你这个娃儿乳臭未干,也敢跑来比试哟?”

  结果,几番较量下来,沙子呷一举拿下骑马和摔跤两个冠军。一时间,“双冠王”的称号在十里八乡传开了。

  第二年,沙子呷初中毕业,个头已经蹿到一米七五,浑身腱子肉,一看就是一把干农活的好手。父母打算把几块肥沃的好地给他做营生,早早结婚生子,可沙子呷却有自己的主意:“我得去当兵,我要走出大凉山。”

  当年冬天,沙子呷就跑到乡里报名,却因年龄不够没能如愿。第二年,沙子呷再次报名参军,乡党委书记也看好沙子呷这个苗子,专门找到接兵干部,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让他参加了选拔,通过体检、政审等一路关卡,顺利当上了兵。

  当兵走的前夜,简陋的茅草屋里,母亲架起一个火炉,上面烤着土豆和玉米,村里的老少妇孺轮着番来家里寒暄。

  “娃娃要出远门了,我来看看,这一走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再见面呢。”老大爷拍拍沙子呷的肩膀。

  “当兵在外,自个儿机灵点,枪炮不长眼呀……”七十多岁的老婆婆,话没说完,眼泪先流出来了。

  五十多岁的退伍老兵陈志勇,摊开被子:“来,我教你打背包,这新兵连紧急集合就用得上。”虽然离开部队多年,他手脚依然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打好背包,又麻利地解开背包带,让沙子呷练习。

  “到了部队踏踏实实干,见了领导要有礼貌,干啥活都不能怕苦怕累,一年能得几次表扬,就有希望入个党。”陈志勇反复叮嘱。

  人来了,走了;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临走的时候,大家都翻开层层叠叠包裹的手帕,从皱皱巴巴的钱票子中抽出几张,有的一块两块,有的三毛五毛。当时,大家都很穷,一两块钱就算“大开支”了,寨子里八十多户人家,凑了七十八块钱。

  现在一张百元大钞就解决的时候,那时候却厚厚一摞,加起来上百张钞票。沙子呷看着这些乡亲们的“血汗钱”,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否则都没脸回到大凉山。

  第二天一早,武装部的汽车来了,接上已经穿上绿军装的沙子呷,到西昌市集结后,准备乘坐中午的火车一路北上。三十多位乡亲也出发了,从山寨到火车站二十多公里路,搭车只要五毛钱,可大家宁愿走几个小时的山路,也不舍得花这个钱。

  到了晌午,火车站里熙熙攘攘。乡亲们拉着沙子呷的手一个劲儿地交代:“到了部队好好干,争取入个党回来……”

  当年,红军长征路过大凉山,“彝海结盟”的故事至今仍在传唱,父老乡亲带着朴素的感情笃定一个信念:“跟着共产党走,能吃饱;跟着共产党干,能穿暖。”

  临上火车前,沙子呷的母亲罗子各,作为一名有着六年党龄的老党员,也给儿子下了任务:“部队是培养人的地方,入不了党就别回来见我们!”

  “妈,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争取早日入党,决不让您和乡亲们失望!”

  ……

  山里的夜,静得出奇,一声鸟鸣打破了这片静谧。沙子呷从回忆中醒出来,一行泪水早已划过脸庞,他狠劲地掐了自己一把:“我为什么而来?当兵,不是自己选择的吗?入党,不是自己承诺的吗?这点苦累都受不了,怎么可能有出息?”

  沙子呷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大步流星地走向施工阵地,身影消失在弥漫的烟尘中。

  这一次被沙子呷自嘲为“静夜思”之后,他变得更加积极,更加拼命。

  往工地搬运物资,五十公斤的水泥,沙子呷两只胳膊一边夹一袋,别人刚搬两趟,他已经跑了三个来回。

  搭建被复施工架,上百斤的钢模板他扛起就跑,一连能扛几十块,嘴里喘着粗气,手里活却不停。

  施工攻坚阶段,战友守着一台风钻都累得气喘吁吁,他扛着两台风钻交替施工,“双钻齐开”忙得不亦乐乎。

  高空焊接空间狭窄,作业时连电焊罩戴不上,沙子呷干脆“裸脸”上阵,被弧光刺得双眼红肿,连续几天泪流不止,一张脸被灼伤红肿脱皮。但他总怕误了工期,一直坚持在工地上,谁也劝不住。

  沙子呷不怕吃苦、敢闯敢拼在全旅出了名,成长进步也刷新旅里纪录:当兵第一年,他当上了副班长,被评为优秀士兵;第二年当上了班长,成为工区第一个上等兵班长;第三年初,他套改了士官,成为全旅最年轻的代理排长。

  这在大伙看来,可以算是士兵界的“平步青云”,可沙子呷却有件心事未了:自己已经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也按陈老兵说的得了好几次表扬,可入党的梦想还没有实现。

  二〇〇五年上半年,沙子呷作为连队的先遣队员,一路西进来到西北高原,某重大国防工程将在这里选址开建。

  在被称作“生命禁区”的高原为导弹“筑巢”,高寒缺氧、风沙漫卷、天气变幻无常,别说施工,在这里生活都是个大问题。

  海拔高,昼夜温差大,再加上长时间风吹雪打,大家的嘴唇都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到了夜里,血把嘴唇紧紧粘在一块儿,早晨醒来一张嘴,嘴唇又被撕裂,鲜血直流,疼痛难忍。高原水质盐碱性大,刚到高原的官兵喝了这里的水,个个水土不服闹肚子,几天之后都是面黄肌瘦。

  这还不算什么,有时候老天爷一发威,常常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天夜里,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如同一张大网,把整个戈壁盖了起来,狂风卷着沙子,气势汹汹地直奔宿营地。

  “快进掩体。”工区指挥长一看这阵势,赶紧组织大家进行安全防护。风沙过后,大家钻出掩体一看傻眼了,帐篷吹到几百米外,晾晒的衣服裤子早已没了踪影。

  生活上的困难,大伙儿都能克服,可施工中的难题,官兵却傻眼了。

  高原氧气稀薄,在外面施工还能凑合,可越往阵地深处掘进,就越不是滋味:两腿酸软无力,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气来,两只眼珠像被放进了高压氧舱,直往外凸,太阳穴钻心地疼。大家干一会儿活,就要疲惫地四肢大张躺在地上歇一歇,心脏的跳动声自己能清楚地听到,嘴更是合不拢,像拉风箱一样不停地喘着粗气。有时候,他们干脆背着氧气瓶,碰到空间狭小的地方,经常被卡在那里动弹不得。

  在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高寒地区施工,混凝土没等搅拌就结冰了,被复面干不透老掉皮,“入冬休工”是当地工程建设的常态。

  “这些难题不解决,开工就遥遥无期,那还要我们先遣队干什么,我们就要在离天更近的地方创造奇迹!”沙子呷主动请缨加入技术攻关组,找来施工骨干钻研,探索出混凝土“掺热水”、搅拌机“穿衣服”、施工面“吹暖风”等小妙招,解决寒区施工诸多难题,成为独当一面的业务骨干。

  当年十月,工程正式开建。开工仪式上,沙子呷火线入党。面对鲜艳的党旗,这个彝族汉子心潮澎湃。仪式结束,沙子呷跑进库房里,把自己关在里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沙子呷把电话打到千里之外的彝族山寨,父母专门跑到乡里的商店去接电话。

  “爸,妈,我入党了!”

  “真的?你没骗我吧?”入党十一年的母亲罗子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紧接着是一阵抽泣,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当时,沙子呷与莫小梅新婚不久,他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岳父。电话那头,这个当了十几年村支书的退伍老兵沉默半晌:“孩子,你想进步我能理解,年轻人偶尔吹点小牛也可以,但不能没边没谱,满嘴跑火车,我在部队当兵那些年都没入上党,你这才去几天,就能入党了?”

  “是真的,你不信,我让连长给你说。”老岳父得知消息千真万确,打心底为这个女婿高兴:“当个好兵,当个好党员,家里的事情有小梅呢,你就不要操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罗子各挨家挨户传报喜讯:“我儿有出息,二十岁就入了党,还是火线入党!”那天晚上,不少彝族乡亲穿着隆重的民族服饰,在沙子呷家的院子里又唱又跳,大家像过“火把节”一样高兴。

  -Three-

  过去的彝族山寨,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在这里长大的沙子呷,曾经有一副好嗓子,也爱唱歌跳舞。小的时候,他成天赶着羊群满山跑,他在东边山头唱一嗓子,西边岭上都能听到他的歌喉。可如今,他却落下嗓子沙哑的病根。

  新兵连一次训练间隙,几个班排开始拉歌唱歌,沙子呷那几天正好感冒,嗓子发炎,声音明显不如其他战友。

  “这可不行,不能让他小瞧了咱们。”生性好强的沙子呷,和几名彝族同乡新战友,扯开嗓子吼、顶着嗓门唱,有时一句长调出来,吼得双眼直冒金星。最终,他们在气势上力压全连,但沙子呷的嗓子更加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久,嗓子还没痊愈的沙子呷分到老兵连队,刚一下去便投入到紧张的施工当中,当上了一名风钻手。

  当时的施工条件还比较简陋,风钻是最原始、最基础的施工手段,按照作业规范,需要戴着防尘口罩施工,可岩层之下空气潮湿、粉尘弥漫,还要干高强度的体力活,戴上口罩感觉胸闷气短,干一会儿就得停下喘口气。沙子呷为了多干点活,只要班长不在的时候,就偷偷摘下口罩干活。

  沙子呷抱着十几斤重的风钻,狠狠地凿进岩石,溅起的碎石渣、扬起的粉尘在眼前胡乱飞舞,一股脑地钻进他的鼻孔、嗓子眼,有时候被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引起连续不断的咳嗽。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沙子呷咳破了嗓子,声音也变得沙哑,等到某重大工程竣工交付后,他才抽出时间到驻地医院检查,结果长期咳嗽引起息肉与声带粘连,医生说:“手术治疗可能恢复,但也有失声的风险。”

  “还是算了,万一不幸‘中标’,岂不是要断了我的军旅生涯。”沙子呷把诊断报告撕成碎片,扔进工区的小河道里,让潺潺溪水带走这份痛楚。

  彝族人天生爱唱歌,沙子呷也一样,他心里清楚,自己也许不会再拥有“东山唱歌西山和”的日子。彝族有句谚语:“战马不怕枪声、飞鹰不惧路遥”,在沙子呷看来,不经历这些苦累与伤痛,就不看到更美的风景。

  那个晚上,他静静地坐在昏黄的台灯下,依照一首彝族老调,自个儿填词勉励自己:“从彝寨飞出的雄鹰,纵然在岩层深处翱翔,也没有困难可以阻挡……”

  二〇一〇年,沙子呷跟随连队转战到南国深山,担负某重大国防工程的扩散石被复和防护门施工。

  刚到的那天,沙子呷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老营长甘志亮。他一路小跑,追了上去:“营长,咋是你呢?我来向您报到了!”

  “这不是咱们的‘铁人’呷子嘛。”甘志亮当时是某团副团长,担任工区指挥长,是那一片最大的官儿。他半开玩笑地说:“你是我的老部下了,是想让我关照一下,还是请战来了?”

  “我虽然是个代理排长,但干活绝不‘代理’,难活、苦活、累活、重活,咱啥都不怕,你交任务就行!”

  “给你半个月,完成一扇防护门施工。”甘志亮也不客气。按常规,一扇门怎么也得十八天才能完成。

  “老营长,只需要十天就够了。”沙子呷心想,老营长想检验一下老单位的战斗力,我也绝不会“拉稀摆带”。

  当天下午,沙子呷就带齐家伙什,领着全排进了施工阵地。当时,正值盛夏时节,南方的湿热天气让整个施工阵地如同一个大蒸笼,人一到作业面就汗如雨下。大家干脆赤裸着上身,喷浆溅起的混凝土,掉在皮肤上灼痛难忍,一会儿工夫就结上一层壳。每干上十来分钟,就要跳到水中浸泡一下,一来可以洗掉混凝土,二来也是凉快凉快。

  一次,拱顶里的一块防水布掉了下来,需要有人去进行处理。拱顶里高度不到半米,空间狭窄、高温难耐,云南籍战士王志勇几次钻进去,还没有干活,就憋得受不了,又爬了出来:“排长,实在不行,我感觉喘不过气来。”

  “你下来,我上!”沙子呷穿着短裤、赤裸着脊背,攀爬在钢筋铁板间,顶着五十摄氏度的高温,割开防水布,重新进行布设。十多分钟后,沙子呷一身疲惫地爬出来,一下瘫坐在地上,几名战士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洞口,休息半天才缓过劲来。

  一只老虎能带领一群绵羊打胜仗。沙子呷这股“困难面前不低头”的劲头,感染了全排官兵,个个都成了猛打猛冲的“小老虎”。

  七天时间,大功告成。沙子呷把甘志亮请到作业面验收,当看到这个仅用一周时间完成了防护门施工,甘志亮点了一个大大的赞:“你小子越来越能耐了,我喜欢。”

  其实,甘志亮心里清楚,沙子呷从二〇〇六年就开始提干,连续四年都与他失之交臂,其中承受的压力和打击可想而知,要是换了别人,估计早都撂了挑子,可眼前的沙子呷让他刮目相看。

  人非圣贤,孰能无欲,沙子呷也一样,在遭受一次次提干失败的窘况后,他也有过犹豫和彷徨。但在转战这个工区前,一件事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二〇〇九年年底,上级要抽选优秀的带兵人,到基地训练团担任新兵集训骨干。一些战友给沙子呷建议:“你这提了几次干都没成,也许明年就要退伍了,不行换个环境轻松一段时间。”

  沙子呷心里一想,这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他找到连队干部报了名。沙子呷当过副班长、班长、代理排长,走到哪里都干得风生水起,自然是新训骨干的最佳人选,他的请求一路绿灯被批准,很快拿到去新兵营报到的通知。

  离开工区的那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山区的路泥泞不堪。沙子呷坐三轮、转汽车,终于到了火车站,买了晚上去训练团的车票,他又买来一盒方便面泡上,无聊地看着墙上的广告。

  “丁零零!”手机突然响起,他掏出来一看,是连长打来的,刚一接通,里面便传来急促的声音:“你现在哪儿呢?”

  “火车站。”

  “你们排的小陆和小杨从作业架上掉下来了,伤势不轻。你马上赶到人民医院,联系一下急诊科和骨科,做好抢救准备。”

  沙子呷一听,头嗡的一声,似乎要爆炸:“这怎么可能,我离开才半天,咋就出情况了呢?”来不及多想,他抓起行李就往外冲,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人民医院。

  等他联系好医生,两名受伤的战士刚好送到,小陆受了轻伤,小杨已经奄奄一息,雨水、血水混杂在一起,染红了厚厚的施工服。沙子呷陪着小杨,把他送到重症病房开始抢救。

  当天晚上,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手术室外,沙子呷拨通了小杨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除了哭泣,就是责怪:“你们怎么搞的?我儿子好手好脚的送到部队,你们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呀?”

  沙子呷眼中噙着泪,一个劲说着“抱歉”,心平气和地劝他们,任凭他们训斥。

  国防工程施工,随时都面临“苦、累、伤、残、险”的挑战,很多建成的导弹阵地旁都有一座烈士陵园,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沙子呷都会点上几支烟,摆在牺牲战友的墓前。沙子呷当上骨干的那天起,他就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带的战友牺牲了,就得给他家当儿子,替他尽孝。但是,他不希望有这一天。

  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抢救,小杨终于脱离了危险,沙子呷松了一口气。病房里,看着满身缠着绷带、插着各种管子的小杨,沙子呷心中涌起强烈的内疚和自责:“怎么能为了自己轻松,就放弃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党性到哪去了?担当到哪去了?”

  安顿好一切,沙子呷放弃了去训练团带新兵的打算,重整行装打道回府,返回了施工一线,继续带着战友投入火热的施工建设中。他突然发现,只有在这里,他才感觉踏实,也特别充实。

  机会,永远都会留给坚定者、奋进者、搏击者。

  二〇一〇年九月,沙子呷第五次保送提干终于尘埃落定,离开连队前,他给战友留下一句承诺:“毕业后,我一定回来!”

  保送提干是件大喜事,消息传回大凉山,父母也着实高兴不已。沙子呷后来才知道,那会儿还发生过一段啼笑皆非的小插曲。

  那天,保送入学的通知书寄到乡里,母亲罗子各兴冲冲地跑到武装部。一看,上面写的“警卫勤务专业”,她看不太懂。工作人员告诉她:“你儿子要给领导当警卫员了。”

  “不对呀,他打电话说当干部了,那他还能当领导不?”一听这话,罗子各有点不放心了,心想,该不是儿子为了哄自己开心,骗自己的吧?

  “那还能当啥领导,不是当警卫员了嘛!”听人家说得斩钉截铁,罗子各悄悄揣起通知书,回家把它放在箱子里。她也不想打电话与儿子核实,担心伤了他的自尊。

  不久后,罗子各又收到一封来自第二炮兵指挥学院的慰问信,里面还夹着沙子呷穿着马裤呢、戴着“红牌牌”的照片,家人终于相信了提干的事。第二天,沙子呷家中架起一口大锅,宰了一头牛炖上,搬出几十斤包谷酒,请乡里乡亲庆祝了一番。

  军校的时光很短暂,转眼就到了毕业的日子。当大家都在考虑分配的时候,沙子呷却很简单:回施工一线,与战友一起。

  重返施工战场,沙子呷从排长、副连长、连长、副营长,一直干到营长,十多次担任突击队长,二十多次战胜塌方险情,转战大半个中国,一路踩着困难前进,在广袤的大地上写下无数传奇。

  那年夏天,沙子呷带队出征,挺进大漠深处,执行某特殊国防工程被复施工任务。这一次,任务艰巨,工期很紧,多个连队从天南地北赶来,一起施工会战。

  “这次既是工程建设大会战,也是几个连队的大比拼,谁英雄谁好汉,咱们施工场上见分晓,大家跟着我上,谁也不许当孬种!”开工当天,沙子呷把“党员突击队”的红袖章往胳膊上一套,第一个冲进作业面。

  大漠深处,狂风卷着沙石铺天盖地而来,密密匝匝往下砸,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生疼,人和车陷入天昏地暗之中,光线能见度不到一米。

  这种复杂困难条件下,被复作业中途不能停止,否则混凝土强度会减弱,影响工程质量。沙子呷带领官兵采取两班倒的轮战方式,打响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攻坚战。

  大漠上风沙漫卷,作业面热火朝天。仅一米高、八十厘米宽的捣固作业面空间狭窄,不能正常站立,只能屈膝而跪。沙子呷带着大家身穿防护服,搬动重达三十多斤的捣固棒,均匀地搅拌压实每一个部位的混凝土。

  每次出来,他们浑身泥猴一般,像在混凝土里洗了个澡,灼热的水泥浆喷溅在施工服上凝固成坚硬的“铠甲”。三个月后,比预期提前一个月完成了阵地建设任务,一次性通过上级的竣工验收。

  阵地交付使用那天,也是沙子呷他们奔赴新战场的日子,他在日记中写道:“这次会战,让我更加坚信,无论多大的困难,咱都可以把它嚼碎了,咽下去!”

  “沙子呷在哪里?”这是旅领导最爱问的话,他来了就放心了。“沙营长在不在?”这是官兵常说的话,他在大家就托底了。沙子呷,成为导弹工程兵的传奇人物。

  几年前,担任副营长的沙子呷,带队执行某工程改建任务。这里,被工程专家称作“地质博物馆”,泥夹石、破碎岩、黄泥层等各种情况都会遇到。

  果然,进驻施工阵地不久,就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塌方:拱顶上方出现一个椭圆形大窟窿,塌方碎石泥土多达八百多立方。

  这次险情,不同寻常,沙子呷挑选了经验丰富的党员骨干组成突击队,自己冲在最前面,打响了决战“老虎口”的战斗。

  沙子呷带着风钻手打炮眼、注锚杆,一个、两个……将几十根钢圈嵌入岩石,型钢支护,挂网喷浆,像打补丁一样,一处一处为岩石加固厚厚的防护。

  这边刚打好“补丁”,那边又出现围岩膨胀开裂,有时候白天刚支护完毕,夜里就出现渗水层。就这样,日复一日进行排险加固,架起型钢支护,挂网喷射混凝土,控制住每一处险情,排除每一个隐患。

  两个多月后,沙子呷和战友们把万余根钢管插入岩石的心脏,成功突破沉降坍塌地段,为阵地穿上一件坚固的“铠甲”。旅长张杰有着三十多年国防工程施工经历,他看了沙子呷的“杰作”,不禁连说几个“了不起”。

  呷,彝语,意为英雄,沙子呷父母希望他能够在艰难困苦中“杀出一条血路”。在沙子呷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服输”的字眼,他用十八年的军旅人生作证:当好自己的英雄,让青春在奋斗中出彩!

  ……

  李永飞,四川阆中人,从导弹发射岗位走出来的新闻工作者。先后参与杨业功、王忠心、“东风第一旅”、“常规导弹第一旅”等30多个重大典型宣传,参加国庆阅兵、抗震救灾、抗击新冠疫情等重大任务宣传,作品获中国新闻奖二等奖、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作品银奖、中国残疾人好新闻奖,解放军新闻奖一等奖2项、二等奖3项,个人荣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5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