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5日 星期四
朱绪厚:雨中捉鱼
来源:东北作家群 | 作者:  时间: 2020-07-25

  

  小时候,爷爷讲过一个笑话,说,山里有个孩子对爷爷说,爷爷,天上有云,阴天了。爷爷好像见多识广,捋捋胡子说,哦,阴天啦。别看天那么大,用了急,三天就阴合咾(阴云密布的意思)!

  其实,那是编排山里人孤陋寡闻的段子。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看着响晴的天,风骤起,云集聚,一个霹雳一个雷,“咣啷”一声响,雨说来就来。小的时候,淅淅沥沥,大的时候,瓢泼一般。

  那时,大热天里,孩子不爱穿衣裳,七八岁、十来岁还光着屁股。光腚孩子最喜欢阴天,最盼望下雨。不是为了解暑降温,不是为了泼水取乐。为的是上街叠坝,雨中捉鱼。

  村里东高西低、南高北低。要捉鱼,得在雨中;雨一停,便不见鱼的踪影,没了乐趣。东西街上三个阻挡雨水冲刷的坝堰,借着坝堰的流势,不用铁锹刨,不用铁锨剜,撅起屁股伸开双手把冲下来的沙子往怀里拔,只十几下就叠起一个“大坝”,雨越下越大,水越来越急,坝体冲垮了,“呼呼”奔腾进下一个“大坝”。一连冲垮三个“大坝”,“洪水”拐个弯冲进南北大街。南北大街上,又是一番光腚孩子筑坝抢险的乐趣……

  最好玩的不是叠坝,而是雨中捉鱼。正忙着叠坝、打水仗,突然听到有人喊:“呵,有鱼!”只见得,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小的三四指,大的虎口长,馋死人了!坝体牢不牢固,冲没冲垮,都不管不顾了,急三火四地争着抢着捉鱼。一条鱼抓在手里,来不及放下,又抓另一条,手一滑,两条鱼“哧溜”蹿了。那情景,像极了黑瞎子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到头来落个两手空空,灰心丧气。逃窜的鱼顺水蹿向下一个“大坝”,下边又是一阵欢呼雀跃,叠坝的街道立马变成了捉鱼比赛的小溪。倒是有几个“老奸巨猾”早熟的“小大人”,早早地让弟弟妹妹拿个脸盆或水瓢等在旁边,抓一条扔进盆里瓢里,又去捉另一条,不大一会儿,就是一盘子小孩解馋、大人下酒的肴儿。

  街上有鱼,家里天井也有鱼。有时还有泥鳅,甚至小乌龟。孩子跑到街上抢,大人在家“守株待兔”,常常有所收获。下完了雨,开膛破肚收拾完鱼,拿细盐、花椒面淹巴淹巴,裹上糆醭(面粉),放进滚开的油锅里一炸,满院子飘香。一家炸鱼,香两家;两家炸鱼,五六家香。雨后烟囱冒烟,满庄子香气扑鼻。那是老天爷的恩赐,不花钱的美味佳肴。谁不喜欢阴天下雨呢!

  雨中,怎会有鱼?鱼,真的会从天而降吗?

  我猜不出鱼是哪里来的?爷爷说,鱼是草种子变的。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草种子生小草,怎么会生出鱼呢?再说草种子那么小,哪会生出这么大的鱼呢?父亲说,鱼会飞,顺着雨帘飞上天,又从天上落了下来。那鱼在水里摇尾巴像小船划桨,可以任意遨游。雨水没有河水密,怎么飞上天?雨下的那么大,鱼儿怎么逆“流”而上呢?它既然有那么大的能耐,落在地上,怎不来个“鲤鱼打挺”转身飞回天上呢?

  我“打破砂锅问(纹)到底”,一大串问号,问得老人张口结舌。

  走亲戚,串门子,我问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也有雨中叠坝的经历,也有雨中捉鱼的乐趣。我问亲友家的大人,他们的回答跟我爷爷、跟我父亲的回答差不离。再细细地问,想弄个明明白白,都说不出所以然,令我大失所望。

  长大了,跟着大人上山砍柴割草。出了庄,上了坡,看到山腰一个湛蓝湛蓝的大水库。水库东北边有一个溢洪道。一旦下大雨,山洪暴发,水库满了水,就从溢洪道流向下面的曲水河里。我好像明白了,那鱼是从河里冲到村里街道上的。我曾为此高兴的不得了,以为自己比大人聪明,终于弄明白了连他们也糊里糊涂的问题。后来,仔细一想,不对,绝对不对!小河七拐八拐在低低的沟里,村庄比河床高出四五米,任它再大的水,怎会流进村里呢?

  上学了,工作了,雨中捉鱼的事儿淡忘了。鱼,从哪儿来?也不再去想了。

  一天午后,突然下了一场雨,勾起了儿时的记忆。街上没有孩子叠坝的影子,没有雨中捉鱼的情趣儿。心思却回到那一次捉鱼,真想到雨中淋淋,不为捉鱼,只为回到那场雨中。


  2020.7.23

  (朱绪厚,笔名泰山松,泰安市徂徕山红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1955年生于徂徕山下,成长在泰山怀抱。多年从事新闻宣传工作,消息、通讯、特写等见诸于人民日报、农民日报、新华社内参、大众日报、泰安日报等报刊。自幼酷爱文学,常年读书练笔,诗歌、随笔、散文、故事、小说散见于省内外报刊、微信平台,部分作品在省市征文比赛中获奖。口头禅:没有诗也能活,但没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