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6日 星期五
张贵付:红薯干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20-05-07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多数人家缺米少粮。在我的家乡湘南,红薯是农村家庭餐桌上与大米一样的主粮。对于我这个六十年代初出生的人来说,红薯干也是我上学路上常见的零食,口感糯而甜,糖霜厚而白,陪伴了我的整个少年时代。

  郴州属丘陵地区,田少地多,土质比较肥沃,盛产红薯。在1976年未推广袁隆平的杂交水稻前,种植的水稻产量较低,有的山丘田因干旱还不时绝收,不像耐旱的红薯更适宜生长。我与乡亲们一样,都是吃“红薯干”长大的,因而对红薯干的“生产流程”再也熟不过了。

  记得每年霜降过后,各家各户收获红薯时,一下子吃不完,乡亲们就把它做成红薯干。其大致流程是:首先选择表皮光滑细嫩、无虫孔、无破烂、无异味的新鲜红心红薯,用水将表面泥土清洗干净;然后将红薯放入锅中蒸熟,取出放在晾竹上,稍微晾凉,等到表面变硬一点,不易粘刀时,再切成厚约3cm左右,长约6-8cm的粗条,摆放在有太阳的通风处晾晒四五天;最后将红薯干放入装有石灰的瓷坛里,密闭一至两月后,薯条表面就会自然长出一些白霜,这层白霜就叫“薯霜”,是薯条里面溢出来的薯糖,这样味美可口的红薯干就算做成了。

  那年月,由于物质匮乏,红薯干深受人们喜爱。每到红薯收到家后,我母亲就会选择大点光滑的煮熟切成条形状,摊放在米筛里,在有阳光的地方晾晒。遇上天气好时,晾晒的红薯干真是好看,尤其是那红心薯,剔亮透红,似珍珠像玛瑙。等到过年时,母亲就会把红薯干拿出来,放在热锅里用粗河沙反复翻炒,待炒到焦黄时起锅,咬上一口,焦脆而又香甜,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家境好一点的人家过年则用油炸,红薯干经过一道油炸,那真是味美十足了。那味道,我当时是找不到再好的词来形容,只能与家人们一起细嚼慢品了。

  前几年母亲健在时,年过八旬的她仍在做红薯干给儿孙辈吃。她老人家先是把红薯存放在阴凉处,待红薯水分凉干,把红薯煮熟后剥皮,再用炭火或柴火烘干,这样烘出来的红薯干香甜,金黄三色,晶莹通透,让人爱不释手。

  父亲说孩儿们都参加工作了,如今谁还吃这些东西?父亲说的没错,我们兄弟五人全部成了家,除了大哥在家务农外,其他四个兄弟均是国家公职人员。我们及下一辈零食丰富,现在已经没有人拿红薯干当饭吃了。母亲顶撞道:你不吃并不代表别人也不吃,老五和我的几个孙子孙女都喜欢吃呢!是啊,记得我上中学,尤其是读高中寄宿时有句口头惮:“三两米饭,只有二两半。”因而在食堂吃总是不饱,每次去学校,母亲总要给我准备一些红薯干,生怕我饿着。

  平时,母亲还准备了一个石灰瓷坛用来储存红薯干,密封又干燥。过年时饼干、糖果也会存放其中,红薯干吃起来还略带香甜味。

  如今,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红薯不再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主食。超市里也有红薯干卖,颜色和形状不但比我母亲晒制的外观好看,而且包装漂亮,可我一吃起来,总感到不是记忆中的味道。这或许是乡愁,或许是乡韵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时光的流逝,我始终没有对红薯干遗忘,相反还倍感味更浓,情难忘。

  春节前,我下乡从郴州市苏仙区五盖山镇带回两袋5斤装的红薯干,寄了一袋给在贵州商学院教书的女儿吃,本以为她会对这个“土东西”流露出不屑,没到想她在电话里竟羡慕地说:“老爸,你们小时候真幸福啊,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东东,还是绿色食品呢,不打化肥,不打农药,又没有重金属污染!”我听后嘴巴张得老大,不知说什么是好。

  是啊,我没想到一提起红薯干,有的老人就会条件反射起胃酸,在我女儿这些90后却成了最受青睐的绿色食品。小时候,我们如果平时有饼干、奶糖、面包之类的零食,家里过年时有水果、干果、牛奶之类的美食,我们这些60后谁还会稀罕这红薯干呢?女儿为何夸红薯干好吃,或许是因为她们这一代被蜜罐浸泡得太腻、太久了,正如酒席上的人们开始青睐野菜、粗粮一样,无非是寻求调剂口味、刺激味神经罢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许多美好的往事,已随风而去。而唯独母亲做的那红薯干味道,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