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8日 星期日
鹤蜚:等待
来源:鹤蜚博客 | 作者:鹤蜚  时间: 2011-08-12

等待

鹤蜚


    我为什么还在等待,不知道为何仍这样痴情,明知道辉煌过后是暗淡,仍把一切从头来过……
                                                              ——选自歌曲《等待》


    多年以后,我把对大海的眷恋抛在脑后,第一次下决心要长时间离开自己温暖的小家,把对家的难舍收藏在内心的角落,把平时自由自在的闲情和对美食的贪婪对时尚的流连对慵懒的习惯等等全部收纳起来,打包封存,手持录取通知书,像一个被大学录取的新生,带着新奇与羞涩、憧憬和忐忑来到北京,来到了鲁迅文学院。
    因为工作的关系,北京一度是我往返最频繁的城市,如今再到北京,对我而言,却有着别样的情怀。当我在首都机场上空俯瞰熟悉的北京城,当我坐在出租车里穿行机场高速欣赏着两侧茂密的树林和美丽的景致,当一个个似曾相识的路标在眼前划过,当我听到车载收音机里那纯正的京腔,我想说,北京我来了,这一次,我是为文学而来。
    终于在八里庄四处飞扬着尘土的热闹街道和繁忙的地铁一号线工地旁,我找到了鲁院。我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站在写有“鲁迅文学院”几个大字的牌匾前注视了许久,平抚一下我有些激动的心情。鲁院,多少次我在梦中与你相依,多少回想象着走近你的情景,今天我终于来了,没有陌生的感觉,一切都那么亲切自然。鲁院很安静,院子不大,但却精致而神秘,静悄悄的仿佛屏蔽了俗世的喧嚣与燥动,正是我期待的那种静谧的感觉,不张扬而致远。两年前,我有一个组织部安排的赴国外学习一年的机会,但是我宁愿放弃这样的机会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我从来不曾长时间的离家,我是有着恋家癖的人,也是个庸懒散淡的人,一个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人,但是这一次,我离开了家,而且要离开很久,除了文学,没有什么会给我们这样的力量。
    对我来说,到鲁院学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梦想。鲁院是中国文学的最高殿堂,也是我向往许久的文学圣地,我的一些优秀的作家朋友们甚至说,对作家而言,如果没有上过鲁院,没有经过鲁院这个(“)文学黄埔(”)的打造与浸润是非常遗憾一件事。
    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的,从1986年在《海燕中短篇小说》杂志上发表第一篇小说开始,到1996年的十年时间里,我在全国各地报刊上发表了小说、散文、诗歌等各种文学作品70余万字。1989年作为省作协重点培养的青年文艺人才被推荐到在辽宁文学院青年作家班学习, 1992年从省文学院毕业后,由于我的文学专业,竟然阴差阳错地进入政府部门工作,而其时文学也从鼎盛时期的喧嚣还原其本质,归于平静。在政府工作期间,我先后担任过市建委的新闻中心主任、中国建设报大连记者站站长、市领导的秘书等多种职务,虽然从事的工作离文字很近,但却离文学很远。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身不由己,每天没完没了的会议、视察、现场办公等繁忙的工作是我的常态,也使我基本上告别了节假日,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工作,我也没有属于我自己的时间。我手机全部都是二十四小开机状态,常常是手里两部手机都接不过来,走起路来都是大步流星,匆忙快捷,年三十晚上、大年初一等日子我都是陪同领导们在现场和工地渡过的……每天繁忙的公式化的工作,使我几乎没有了思考的乐趣和创作的冲动,时光仿佛磨灭了我的意志,消沉了我写作的激情,我好像失去了提笔的力气,一开始我还陆续的发表一些作品,但是一点点的我几乎停止了文学创作。多年远离文学的圈子,加上职场的特殊和自身的倦怠,已经迟钝了我写作的神经,文学褪到了我生活的边际。
    但我的心里是痛的,像破了一个大洞,不知道何时能有时间和机会去修补这个大洞。我甚至不敢参加文学圈朋友们的聚会,有多少老师和朋友曾经对我满怀期待,他们失望的目光会让我心里隐隐作痛。我是个做什么事都特别认真的人,在我所从事过的工作中,我几乎获得过每个行当里的先进。即使有时间,我也无法从容的(地)从繁杂的工作中提取一份宁静的心情走进写作的环境。十几年里,我只是在不停的(地)阅读却很少动笔写作,我以一颗不舍的心欣赏并打量着文学。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从未放弃对文学的热爱。
    我在等待,等待回归。
    是的,我好像一直都在等待,等待倾听内心的声音,等待与文学热诚的重逢,等待着与文学激情的碰撞。十几年时间里,我在等,我在等待中积累,在厚积中等待,而等待的心境渐渐也发生了变化,有了审视的冷静,有了度人的尺度,有了世事的洞察,有了人生的感悟。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换了等待的心境,不再急迫,不再骄燥,等出了别样的心情,仿佛天高海阔了,风清云淡了,开朗了,大气了,洒脱了,无所畏惧了。
    机缘巧合,2008年底,经过努力,我调到了市文联工作,放下了繁杂而忙乱的政府工作,重新走进了文学的队列,我仿佛找到了家的感觉,我发现,虽然已经十五六年没有正儿八经的写作了,但文学与我有着不可分割的血脉,就如我的生命,是我心灵的驿站,在我的内心深处,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离开过文学。
    而这一次与鲁院的相约,是我期望已久的等待。
    接到鲁院录取通知书时正是傍晚时分,下了一天的大雨突然停了下来,天仿佛一下子放晴了,我站在家中22楼阳台上,看到远处大海上迫不及待地喷薄而出一道道绚丽的彩虹,七彩斑斓,仿佛漫过整个天际,分外的绚目,照耀着我喜悦的心情。毕竟我离开文学圈时间很久了,我渴望清空我的内存,以纯净的心情走进文学的殿堂。我渴望一次强烈的冲击,渴望重新充电。我以一个归来者的心境重新来过,仿佛要赴一位旧时情人的相约,带着成熟与自信,也带着曾经的梦想和渴望,等待一次久违的相拥,等待一个深情的相吻,等待着肌肤相亲的温暖,不会再让这份情感生出擦肩而过的遗憾。
    有评论家指出:重返文坛是重要作家的重要现象。我当然不是重要作家,但我相信每一个有过文学梦想的人,都不舍放下对文学的那份挚爱。也许文学就如婚姻一样,执着是一种狂热,再美丽的容颜也会在时光中折损了青春,折损了自由与欢畅,但婚姻的进程中会增长智慧与阅历。我庆幸从来没有因为一时的落寂、红尘的纷扰、职场的诱惑而向欲望低头,面对文学始终保持一颗纯净的内心世界。我想,如果没有这种对文学的信心与执着,最终只能在时间的长河里败下阵来。
    对我而言,能够走进鲁院是幸运的。鲁院是我心灵的温床,是灵魂重塑的基地,是文学之路的加油站。与那些成就了得的同学相比,我没有值得描摹的乡村景致,也没有引以为傲的工厂车间里的欢腾经历,没有与透着阳刚的军营里的嘹亮歌声相伴过,也没有几百万字的骄人的成就,但我觉得我又是那么的幸运。多年在政府工作虽然使我远离了文学的阵营,但却使我积累了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经验,而每一份经历对我来说都是财富,我相信,使人成熟的是丰富的经历而不是流淌的岁月。重新回到文学队伍里,使我能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去客观的面对文学。重新审视以往我的创作,我对文学创作有了更新的认识,写作的热情也渐渐地被点燃。我重新拣拾起我丢失许久的创作梦,重新有了写作的冲动。老辈人闯关东的豪情与悲凉,历史转型期城市人的痛苦与迷茫,海洋文化与生态保护,现代城市的垢病,职场的阳光与黯然,名利的角逐和人性的善恶等等都是我关注的主题,同时百年来大连历经沙俄、日本的长达几十年的统治和殖民地文化的浸透以及对城市的影响,城市的建筑文化以及大连从百年前的一个小渔村成长为现代化的都市等题材也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知不觉的两年时间里,我连续的在报刊发表了一系列的小说、散文、随笔等作品,出版了散文集《光影绚烂的深处》《爱上巴西利亚》和小说集《飞来的子弹》。
    我常常思考文学是什么?也许每个人的理解不尽相同。有人说文学是大江东去浪淘沙、赤壁怀古不言尽的豪放与洒脱;也有人说文学是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昏鸦的婉约和韵味;更有人说文学是人学,是心灵的写照,是时代的强音,是生活的还原,是生命的延续,是情感的升华,是平凡中的提炼,是普通中的伟大,等等。在我眼里,文学是我的生命,而写作就是这生命中的灵魂。不同阶段的经历就仿佛我不可躲避的人生驿站,无从选择,不可预知,却充满魅惑,引我痴迷。也许是上天的安排,也许是命运的使然,曾经我带着上帝赐予我的灵感,在我生命的驿站里驻足,悲伤过,欢笑过,挫败过,喜悦过,只因为心里装载着对文学圣殿的崇敬。无论经历过怎样的变故,无论什么原因让我匆匆地离开过驿站,但是在我的心里,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过文学,因为文学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走到哪里,走过多远,我都永远无法放弃对文学的执着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