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5日 星期日
唐果的诗生活-专访转载
来源:唐果博客 | 作者:  时间: 2011-08-09

    从2000年到现在,我一共做了五个访谈,包括现在这个。第一个是在云之南社区,是云南信息港管理员阿吉做的,这个访谈发在了《云南邮电报》上,《云南邮电报》现在已停刊了;第二个是采耳(江西)、高铭(重庆)做的,题目叫《无处可逃》,发在了当年的《女子诗报年鉴》上;第三个是《诗歌月刊》编辑曹五木做的,题目叫《恶狠狠的温柔》,发在了《诗歌月刊》;第四个是李之平和青蛙给我和苏浅两个人做的,题目就叫《唐果、苏浅天涯访谈》,这个访谈后来发在了《边疆文学》上。我做访谈有什么说什么,怎么想就怎么说出口,所以这个六千字的访谈我只花了四个小时就回答完了。


唐果的诗生活
--专访转载

    诗人简介
    唐果,70年代初生于四川, 2000年开始诗歌写作,著有个人诗集《唐果在传说》、诗合集《我的三姐妹》;获“女子诗报2006年诗歌年度奖”。 现居云南德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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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围豪:你目前的工作是什么?请描述一下你的工作状态(语言可以随意轻松,嘿嘿。)
    唐果: 我做了17年财务,做了4年审计,现在还是审计。就我的性格来说,我不能容忍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情。财务和审计比起来,财务基本上是按部就班,审计还有那么一点自由度,但审计做久了,就会变成叨唠而且是丁丁濡沫,但既然是以谋求饭碗为目的工作,就只能寻求别的方式抗拒了吧。
    季围豪:请描述一下你每天的生活状态,比如,几点起床,一般在什么时候创作?
    唐果:我感觉我挺忙碌的,所以很羡慕那些散淡之人。我每天七点半起床,八点半上班,间隔一小时,就这一小时的间歇,如果有什么事给耽搁了,那么连上厕所都要限时,否则或者吃不上早点,或者就是迟到。说起我们这个地方,我最期盼的是每天早上那顿早点,热乎乎的甩一碗下去,就能心安理得的开始一天的忙碌了。中午必须回家,因为得管孩子吃饭,晚上就稍微轻松些,如果是孩子上学期间,我就可以在办公室多挨一会儿,有时候是做自己的事情,忙的时候就处理工作,心无挂碍了才想着出去找东西吃。一个人的晚饭挺麻烦的,大多数时候是草草打发了事。回到家洗洗涮涮两个小时就耗去了,这时候将近十点了,可能会去电脑上看看,看什么不一定,偶尔看新闻和八卦,大多数时候看与文学有关的东西。然后趟在床上看书,直到睡着为止。有时辗转反侧也会起来敲点东西,这时候敲出来的东西绝大部分是诗。
    季围豪:你现在的创作是否固定?是随心吗?还是每天都写一些,一般在什么时候写?
    唐果:我是普通的职员,而且还是个家庭主妇,写作只是业余性质的,所以我没有写作任务,写不出来我也不着急,通常是躺在床上想起什么就把它记下来,不断的修改补充再把它录进电脑,这就是我的写作了,感觉很不靠谱是吧。就这样的状态,我一年也能写下几十首诗,对于一个写作十多年的人来说,产量算高的了,这不是一天两天写下来的,也不是像吃饭一样,每天三顿饭那样有规律,反正有感觉,而且能把握住这种感觉的时候就写,反之则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阅读上。
    季围豪:你喜欢什么样的诗歌?能否挑选你作品中,你最满意的两首来介绍一下?
    唐果:我喜欢有力量的诗,这种力量不是声嘶力间竭喊出来的力量。汉诗真是特别有意思的语言,只需把词语进行恰当的组合,力量就产生了,就像修房子,一块砖肯定离房子太远,但无数块砖堆在一起就离房子不远了。我写的诗也不全是有力量的,最满意的诗好像还没有,选两首能代表我风格的诗来说说吧:

        画森林

        我要画一座森林
        它必须是绵延的,一只老虎走一天也走不到边

        树木必须高大、茂密、葱郁
        当老虎有了微服私访的兴致,它能为老虎提供朴实的装束

        草东一丛,西一丛,松针金黄,像厚厚的软垫子
        假如老虎有了纵身一跃的勇气,它们能托住它庞大的身躯

        没有兔子、麂子,没有鸦雀、鼠蚁跟它做伴,没有蟒蛇盘踞
        如果老虎掉进忧郁的陷阱,谁来把它搀扶

        我还要画另一只老虎,让它们追逐、嬉戏,抢夺肉食
        最后,我只画一个山洞,让它们在洞里咒骂、争吵,日久生


        一棵随意的树

        那是棵随意的树
        是棵随意长在悬崖上的树
        是棵抱紧石头想往上爬的树
        是没喝过牛奶,没听过音乐的树
        是棵喝西北风,被风灌耳的树
        是棵想喝牛奶想听音乐的树
        是个站在乌云下面等候云白的树
        是个随意倾斜不想立正的树
        是棵长得松散,像个松垮女人的树
        是棵看到蚂蚁在身上游行不再热血沸腾的树
        是棵打探到石头秘密的树
        是棵无论身体如何晃动,也拨不出的树
        是棵孤独的树
        是棵站在悬崖俯视森林的树
        是棵只能跟两丈开外的同伴点头
        却不能像森林的树一样,跟树搂肩搭臂的树

    可以说这两首都是想象的诗,我觉得诗离开想象而生成是可怕的,所见即所得,每个人都可以所见即所得,那还要诗干什么。《画森林》和《一棵随意的树》都表达了某种自由,首先想象是思想自由的结果,还暗含着身体对自由的渴求。想象都是一厢情愿的,有时候也有点臆想的意思,胡思乱想多了,精神出现错乱也不难理解了。所以不能天天写诗,只能偶尔让思想开小差一会儿。虽然这两首诗都是想象的结果,但反映的心情却截然不同,第一首具有女性化的温情,第二首更多的在说孤独、随意和悲哀。
    季围豪:我注意到你的诗歌中,有关偷窥、偷听、刑场、骗子这一类的意向挺多,另外一部分,有一大部分是表达细腻的爱情,但都表达得十分细致隐秘。我想问的是,你如何在创作时考虑一首诗歌的“美”,比如韵律美、语言美或者意象美?
    唐果:你说的这类词有,但不算多,我写得更多的是植物,这大概跟我生活在植物王国有关系吧。表达爱情的诗也不算多,占全部诗的四分之一,但好多人跟你一样,会以为我的大部分诗是爱情诗。我承认我的诗全部是表达感情的,但感情并不代表爱情,有时貌似写爱情,但也不一定。
    季围豪:另外我还注意到,你的一部分诗句里,有一些性的“隐喻”:比如 “留给你的/我亲爱的蜜蜂先生/就只剩花蕊了/它因含着太多的蜜/而颤抖”,比如“被人抱得紧紧的/像蛇缠住脖子/非常舒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误读,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样表述确实很美,你是如何处理诗歌中的“情欲”的?
    唐果:说了很多人都不相信,我写诗从来没考虑过情欲的问题,比如在这首诗里,蜜蜂就真的指的是蜂蜜,诗里面的“我”也不是指我本人,而是我站在一朵花的角度。我一直觉得,植物有痛觉,也有人的情感。我那么写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的情感,而想到的是花的情感,但写成以后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至于后一首,我写的是拥抱这个动作,我想表达的是一种真诚和入骨,我是天蝎座的,嘿嘿,喜欢更深层次的东西吧,天然对浅表性的东西有一种抗拒,比如拥抱吧,在我看来,衣服与衣服碰触哪算什么拥抱,不这样的话,只有“紧紧地拥抱”这一条路了。
    季围豪:朱光潜先生认为,诗的境界是情趣与意象的融合,每个诗的境界都必有情趣和意象两个要素。你怎么理解诗歌中的“情趣”?
    唐果:这个问题挺绕的,在写之前我根本没考虑过情趣和意象的问题,情趣和意象可以预设吗?我觉得诗写成了便天然的具有了情趣和意象,无非是恰不恰当的问题。如果你说物象我倒还觉得更容易理解些。
    季围豪:席慕容说:“写诗,其实是因为需要,写诗由不得自己,它来找我,不是我找它。小时候,因为在战乱的年代,我永远是插班生,无法融入别人的团体里面,得不到接纳。遇到挫折又不能与父母分担,于是流离颠沛造成的寂寞让我开始写诗,跟自己分担。”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诗歌?是什么契机让你爱上诗歌的?你“遭遇”诗歌的过程有什么故事吗?
    唐果:读书的时候,诗是写在日记本里的,诗的作用就是一个倾诉的工具,只能自己体会,咀嚼那些甜蜜、青涩而略带忧愁的少女情怀。当时汪国真、席幕容的诗盛行,我笔记本里的那些诗便深受他们的影响。2000年,因为工作需要上网,便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云大中文系毕业的诗人,他问我写诗吗?我便如实告之。在他的指引下,我一头扎进了云南信息港的诗歌方阵,当版主就是一年。后来又去了诗江湖、唐、或者等诗歌论坛,发现了一片广阔的诗歌天地。2002年在千秋文学网遇到了《女子诗报》的主编晓音,她邀请我与她一起编《女子诗报》。既编又写,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季围豪:余光中曾说,“一个社会只要歌还发达,就不能说诗没落了。”我觉得这是一个毫无诗意的年代,《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这种歌曲红极一时,也是旁证。你对当下诗歌的处境乐观吗?你如何看待自己的诗人身份?反过来讲,站在诗人的立场看,你又是如何看“当下人对待诗歌的态度”的?
    唐果:我这样回答不知会不会跑题?前几天看到一位朋友在整理她这些年的诗作,我默出些黛玉丧花的意思,便打电话问她目的。她说,她以前觉得诗是纯净的,所以她才喜欢写,而且从诗中找到了无穷的乐趣,现在她看这个圈子乱糟糟的,已经没有写的心思。我就跟她说,你看到的这些,你觉得是诗的错吗?我觉得不是,我觉得是人错了,所以你千万不要把罪过加之于诗身上,诗不一定要写,但不能因为这个原因不写。就我的感觉,我觉得诗没有没落或者说好诗是不会落没的,真正没落的是那些写不出好诗的人,也可以说他们一直就是没落的。《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红极一时,是“一时”对吧,但好的诗却会流传后世。歌和诗不是两个对等的概念,歌是大众的,它才能红极一时,诗歌是少数人的,少数形不成潮流,但它极具穿透力,能穿越时代传之后世。所以我觉得,当下诗歌的处境是它应有的处境,当下人对待诗歌的态度是他们对待诗歌的应有的态度。虽然我写诗,但并不喜欢人家叫我诗人,写诗不是我的全部,我也只花极少的时间来写诗,如果真要叫的话,你叫我的名字是最令我愉快的,它包括了我全部的身份:写诗的身份、作为家庭妇女的身份、作为一个普通职员的身份。
    季围豪:台湾导演杨德昌的电影《一一》里,女主角的母亲昏迷在床,女主角需要每天对着母亲讲述自己一天的故事,她因此发现,自己每天的生活是那么雷同,只需简短几句话就讲完了,她无所适从,于是哭泣:“早上干什么,下午干什么,晚上干什么,怎么每天都一样?怎么这么少?”这大概就是心灵对现实的控诉吧,我觉得,现实生活是诗歌最大的“敌人”,你在诗歌创作过程中,是如何与敌人较量的?
    唐果:我觉得不存在较量吧,自己喜欢做、想做、愿意做的事情,怎么样都会挤出时间来的。对待人我也是这个观点,活着的人、真正想见的人不可能见不到,除非你不想见。再说,诗歌拒绝雷同,如果一个人还写诗的话,诗或多或少会打破生活的雷同,诗往往会带给你意外和惊喜。
    季围豪:每个优秀的写作者,都需要吸取各种不同的养分。你吸取养分的方式是什么?(包括阅读、阅历等)
    唐果:走出去对我来说不太容易,我吸取养分的方式一是认真领略和思考身边之事,二是尽量抽时间阅读,找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来看。
    季围豪:你的阅读习惯是什么?比如,每天会安排多少时间阅读,你最喜欢谁的作品?
    唐果:我包里不一定有钱,但一定有一本书,记得四月去北京培训时我包里放的是《死亡匣子》,去北京培训时间比较宽松,几天就这本书看完了,在没去西单图书大厦之间我把这本书又看了一遍。现在包里放着的是《狐狸那时已是猎人》,赫塔.米勒写的。这段时间公事、私事一大堆,不到星期天就已经把星期天要做的事情安排满了。这本书在包里已经呆了十几天了,经常拿出拿进的,书边都被磨卷了。在阅读上,我不是个专一的人,我喜欢这个也喜欢那个,比如我喜欢《百年孤独》,也喜欢卡夫卡,我喜欢鲁迅,还喜欢渡边淳一。
    季围豪:我记得诗人何三坡说过一句话,年轻时红尘滚滚,想的全是美酒佳人,对山水草木基本上视而不见,几年以后,他怀念起山水草木来……随着年龄的变化,创作心态也会发生变化,在你的创作生涯中,有无这种明显的过渡时期?
    唐果:大概和他是一样的吧,年轻时喜欢热闹,喜欢人多,喜欢大城市的繁华和喧嚣,但三十岁以后就不这样想了。现在我在边疆小城芒市,它除了跟朋友们离得太远,见谁都不容易之外,其它的都是我想要的。只要登上楼顶就能满目苍翠,只要十几分钟的路,就能吃到地地道道的农家菜,多好呀。至于说创作心态,以前有点焦虑,也写过一些快节奏的诗,现在越来越少了,究其原因吧,大概是年纪稍大些方才觉得,一切都得慢下来,特别是写作。
    季围豪:你最近的诗歌产量如何?写诗这么些年,诗歌给了你什么?(包括物质和精神上的。)
    唐果:一年大概可以写成五十首左右,这五十首不包括那些写得不满意整理时扔掉的。写诗这么些年,诗歌带给我物质上的东西非常非常少。你知道,诗歌刊物有些是没有稿费的,有稿费的也非常低,前几天我还跟人提起,说收到诗歌的稿费权当是天上掉馅饼吧。至于精神上的,我觉得这几年诗歌给我了很多,一是通过诗歌结识了几位真诚的朋友,写诗的人大多天真,对朋友极其真诚,他们让人感动,他们让人觉得无论这世事如何变幻,只要有他们在,我还能体会到活着的美好。再就是写诗让我思考,想一些跟自己的生活毫无关联的事情,然后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和吃饭睡觉一样稀疏平常事情,这样一来,生活除了一日三餐,除了工作、学习、家务、打麻将、看电视之外还有件别的事情可做,不是挺好的吗?对于写作来说,阅读是必须的,这个阅读有点自我强迫的性质,想我这样被家庭和工作拴住身体的人,走万里路显然是行不通的,但可以读万卷书呀。阅读是件有趣的事情,不但可以打发时间,还是增加阅历的既方便又快捷,却省钱的途径。
    季围豪:诗人伊莎曾经兼职编过期刊《文友》,后来这个刊物“废”了,伊沙回头看,他说兼职那会儿“产量最少”,刊物停了,他解脱了,于是赢得了诗产量最大的时期。因此他说,在“好主编”与“好诗人、好作家”之间作何选择?这还用问吗?鲁迅做翻译,我认为都是在浪费时间!何况编刊呢。你曾是《中国女子诗报》的副主编,与国内著名女诗人李小洛、苏浅等人共同创办诗歌刊物,出版诗歌年鉴。现在是什么状况?你是否同意伊沙的看法?为什么?
    唐果:我现在还在编《女子诗报年鉴》,但不是跟李小洛和苏浅一起,是和广东的晓音,从2002年一直到现在。编年鉴不像编期刊那么复杂,而且女子诗报的诗人们都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所以我没觉得有什么太大压力,再说有晓音在那里撑着呢,我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啊,当然影响不到我的写作了。在前面我已经说了,哪天写作不是必须的,对我来说,得听从上帝的指令。我和李小洛、苏浅出版了一本诗合集《我的三姐妹》,这本书把我们仨联系在了一起,成为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这是个好疙瘩,除诗之外,我们私交也非常不错。
    季围豪:1999年4月,三四十名全国重要诗人聚集在北京平谷县盘峰宾馆开会,当时就“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立场”的分歧进行了以此猛烈争论,这就是所谓的“盘峰论争”。这场论争对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起到重要作用。我看到你是从2000年开始诗歌创作的,现在回头看,你认为自己的诗歌坚守的是“民间立场”还是“只是分子写作”?
    唐果:我的身份是民间的,这是相对于体制内那些作家而言,因为我是一个国企职员,用业余时间写诗,这也是我为什么经常把“自己是个业余诗歌爱好者”挂在嘴边的原因。既是业余,写诗就不像那些在文化单位或作协的诗人写什么都名正言顺。在业余时间写诗或者让同事知道自己在写诗,有时候挺让人尴尬的。至于诗本身,没有什么民间和知识分子之分,大家都用同一种工具——汉诗进行写作,由此便决定了其本质,非要分出个民间立场和知识分子,无非是换汤不换药罢了,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季围豪:在诗歌创作的领域,你个人的宏大目标是什么?有没有一个对你影响至深的诗人?或者其他人?
    唐果:说了你不要笑话,在诗歌创作领域,我从来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如果有目标的话就是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写下去。对于这个问题我是这么想的,在这个全民陷入迷乱的时期(可以这么说吗),能保持内心的安静、无所求地做一件不能给自己带来物质财富的事情是极具挑战性的。对我有影响的诗人不少,比如聂鲁达、米沃仕、于坚等等,都是一阵一阵的,所以没有对我影响至深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