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的三月，节气上虽然已过立春，大地上还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过去的年月，这个季节农民正是往地里送粪的季节。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那个年月农民种地机械化程度低，化肥使用量少，种庄稼都是用农家肥。

　　农家肥老百姓叫做“粪”，是农民自己用原始的办法制作出来的。有秋天沤的青稞肥，扒炕掏烟头桥子抠出来的炕洞子土和烟灰，倒塌的老房身土，猪圈，狗窝，鸡家掏出来的粪便，还有沟帮子土等等。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小粪堆，留做自留地用。生产队门前是大粪堆，留做种大田用。积肥攒粪的活计一年都在进行，特别是春季的备耕生产，刨粪，送粪是主要的活计。

　　送粪之前，首先要把粪从粪堆上刨下来。东北的天气寒冷，秋天积攒成的土粪都冻在一块，如石头般一样坚硬，人必须用镐头把它刨成一个个碎块，才能装上马车运送到地里。

　　春天刨粪送粪是一个非常遭罪的活儿。老百姓有一句俗语：春天的天气是“冻人不冻水”，是说虽然天气较冬天有所暖和，冰和雪在融化，不冻水了。但是，由于春风刺骨，人感觉特别冷。站在粪堆上，用不了几分钟就冻的如“筛糠”一样，这个时候只有抡大镐才能够使身体热火起来。春天刨粪不如冬天好刨，冬天虽然一镐下去砸一个白点，但是，冬天的土粪比春天的“脆块”，可以刨下来大块。春天土粪里面开化湿乎，一镐下去砸一个眼，有的时候连镐头都拔不出来。身体强壮的劳动力刨一天粪都累的腰酸腿痛。

　　送粪的马车是四个马拉的车，土粪特别沉，马少根本拉不动。马车的车棚上四周是一圈半米高的木头挡板，农村人都叫它“沙板子”，是从马车拉沙子用来阻挡沙子往地下漏，演变过来的土语，约定俗成，大家都懂。土粪装到“沙板子”的顶端，为了再能够多装一些，常常安上一圈粪帘子。粪帘子是用一个个木头棍用麻绳连接起来，如同现在的卷帘门一样。把粪帘子围上，再装上粪，可以多拉不少，事半功倍，不浪费人力和畜力。

　　一台车都是两个人来负责，一个车老板子负责驾驿四匹马。一个跟车的人，负责装卸车。车老板子坐在车辕子左侧，跟车的坐在右侧，这样可以保持车的平衡。

　　乡间的路高岗下坡，弯弯曲曲，坑坑洼洼。早晨，头一天化的雪冻成冰，路上光溜溜的，马车上去直打滑，人仰马翻是经常的事。中午，冰雪融化后，路上又是泥泞不堪。弄不好就翻车，误车，有的时候，人和马都变成了“泥猴”。

　　送粪的马车在垄沟里一步步艰难地行进，每隔一百米左右卸下一堆粪，雪地里陆续留下了一个个黑色的土包，远处看，星星点点，排列很整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农民们看见了非常高兴，因为，今年的大丰收心里多少有了些底。

　　我在参加工作前，积过肥，攒过粪。刨过粪。参加工作以后，在下乡蹲点工作时，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赶过马车同农民兄弟一起送过粪。

　　这些年，农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农家肥已经没有人在积造，种地完全靠化肥和农药，导致植物的果实内部结构产生变化，没有了原始的味道。农作物虽然很高产，质量却是大打折扣，再也吃不到带有粪香味道的绿色食品。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来过去的年代，想起来那赶马车送粪年代，想再抡一下那大铁镐；想听听那马儿的打响鼻声；想大喊一声：嘚！驾！吁！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