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0日 星期六
孙成文:在低处行走(散文诗组章)
来源:东北作家群 | 作者:  时间: 2020-02-21


  重合的年轮

  一场西风刮了一夜,冬天便尾随而来。似乎是去年的模样,风约定一般,给季节画圆。只是,重合的圆不太规则,像冬天僵硬的笔,没法画好的句号。我想起阿Q,想起他笔下,总画不好的那个圆,因为追求完满,所以始终在画着。

  年轮为何不是方的,我不止一次想过这个无聊的问题——年轮形状以及圆与圆满的挂钩。于是,突发奇想,月缺与月圆的隐喻,是这个冬天里关于圆满,必须重新思考的问题。

  年轮与年轮重合,冬天的太阳又瘦了一圈,热情与温暖依然。我阿Q一样继续画圆,照着太阳的模样,风,这时候早已停了。


  视线

  一棵白杨树阻挡视线,那处疤痕,很像钉在白衣服,上面的黑纽扣,白与黑,很分明,却一直厮杀。最有可能被关注的过程,就是黑白颠倒,或黑白混淆,可是伤口结痂,却黑白分明,谁忽略了这样的结局。

  云朵散开后,没有再聚拢,目光却不再被点亮,失明的人反而看到更辽阔的场景。这样的反差,使视力正常者,希望有一次失明的机会,然后找回复明的感觉,结果等同了最初的判断,复明者照旧失明,失明者依然复明。

  奔腾的喧闹终于被风安顿了下来,一天之后河水凉了,两天之后河流开始消瘦。河边的野草无精打采,朝着流水的方向耷拉着脑袋,我端详着这一切的时候,河里的石头清晰地对我发呆,而水毫不理会我沉不下去的念头,安静在自己的流动中,循着秋声渐起的方向,埋头行走。

  无论途经怎样的风景,流水总是保持着流水的风范,从来不属于留恋者的范畴,义无反顾或者勇往直前,跟流水的定义毫无关联,至于携带着什么而去,这才成了关键,一些轻浮和随波逐流的念头,都心甘情愿趋之若鹜,大大小小的石头们,面面相觑然后发呆,沉浸在自己的沉思里,心事镇守着心事,宁愿瘦骨嶙峋,也做最后的一根脊梁。


  树的目光

  经年之后,除了遥望还有失望,站立了一千年,放大了树龄,却怎么也放大不了视野。

  设若单单是一些杂念,在向往中被秋风窥见,那些舔舐风痕的叶子,无声纷落,流水也无声。

  寸步难行的树,只能眼巴巴看着水的流向跟落叶的流向,与时光一同,静静飘远。伟岸的树终于明白,抻远了目光,却走不出原点,目光依旧短浅。


  一条河的命名

  据说有一条河流,不属于传奇,属于一片温柔之水,一说孕育一说滋养,它却失传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后来的后来,这里有了或暗或明的灯影,闪烁着别样的情致,渔夫不断摇动着桨声,水波或急或缓的音律,和着渔夫的节奏。

  谁间或回眸的眼神,与心的五弦一同颤动,所谓的和声和优雅无关,只是痴迷的瞩望,在解析河岸水草里藏匿的一切。

  谁看见过那条河,传说已生长在遥想的梦里,那条不见踪迹的想象,引领思想挖掘的深度。河流的遗址在哪里,千万次的猜想中,忧伤成了幻象河流——唯一的命名。


  一块石头

  那块啃噬过头皮的石头,风化在他乡的绿茵中,遭遇一场疼痛后,那块石头就留着血与泪的记忆,很多阴冷的天气里,石头的故事总是隐隐作痛,发麻的头皮,仍清晰着过往的印迹,在不多的静寂里,以同样或不同样的姿势,接受不经意投掷过来的童年,躲避迎面而来的漠视。

  想象的空间无限放大了童稚,把无忧也无虑铺进时光隧道,心就跟着那块顽皮的石头一同穿行,曾经爬满笑声的草坡,为那块风化的石头,沉默不语。风化的也许不仅仅是石头,还有天真与烂漫。


  秋水岸边

  是一种怎样的笑声,点亮了一汪秋水,闪烁的波纹,映照彼岸的目光。

  分明是爽朗,分明是在水一方,分明就是风吹的线路,却也无法掩饰树的忧伤。有痕和无痕的秋水,怎样掠过有根的树,在彼岸,谁读懂了一种遥望。

  在没有准备水中央,静悄悄地潜伏而来的,风之语轻轻地拂过,树的忧郁和苍茫。谁能证明这一切,没有设计的开始或结局,在秋水铺开页面上,书写幸福与忧伤的过程。

  还是复制那一声声,真实地笑吧,粘贴在每一片待落的叶子,让音符纷扬在彼岸的每一隅。还是链接那一处,清净的秋水与婀娜的树吧,让陌生的忧伤,融注于熟悉的灿烂。

  水无语,树沉默岸静谧。无声的心事是否,在秋水的尽头,注册或登录。


  草原的念想

  像一个精致的盆景,在目光的遥想处被端详,在心灵的深处打量,从未真实地靠近,却一次次憧憬着贴近了心灵。

  去看看那紧挨着天空和大地的一片辽阔,一直成为被提起,却又搁置了多年的念想,白云的白和草色的绿,比梦境更真实逼近眼睛,就这样由期待变成了想象。

  虚幻的设想被虚幻的影像所替代,于是,一些梦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辗转反侧中的虚实结合的表述,终究抵不过眼见为实的欣慰。向往辽阔与羊群蠕动的草原,在别人无数次踏过的足迹里,一次次在梦境里提起再提起,却又在错过再错过的现实中,一次次搁置下来。

  在梦境里一次又一次,铺向了四面八方的草原,每一棵青草的脉络里,每一根羊毛的纹理间,阳光均匀地分散着亮度,即使毡房的顶部,也没能沾得丝毫便宜,草原上那些普照的光啊,让现实世界里的我心生羡慕,于是经常天真地想,如果能做草原上,接受普照的青草或者绵羊,那该多好。

  关于草原的念想,在提起和搁置之间被浓缩了,我看不见辽阔,却有着精致的梦境,那片更像草原一样的草原啊,在憧憬中定格为遗憾,却在心里牢牢地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