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4日 星期三
韦明铧:有趣的老鼠故事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作者:  时间: 2020-02-11

  

  鼠年到了。但是老鼠这种东西,几乎乏善可陈。要在扬州城里找到一个与老鼠有关的地名,那是白费心思。唯一可以充当谈资的,是《红楼梦》第十九回有个扬州黛山耗子洞的故事。这一天贾宝玉哄林黛玉道:“哎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黛玉信以为真,问是什么事,宝玉便胡诌道,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洞里有一群耗子精,接着就编了老鼠偷米豆煮腊八粥的故事。

  人鼠之间的关系

  人鼠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场喜剧。一方面,人视鼠为仇,千方百计地消灭鼠,或至少把它从自己家中逐走;另一方面,鼠却从来不计前嫌,照旧子孙繁衍,并一如既往地同人做亲密的近邻。

  鼠是人类最熟悉的动物之一。在《诗经》中,就已经有了《硕鼠》《相鼠》等诗篇。“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诗经》中的诗句似乎告诉我们,古人对于鼠有时倒是不无好感的。

  鼠的表演才能,不知道发现于何时。据清人方濬师《蕉轩随录》卷六《祀鼠·鼠嫁女》条说,汉昭帝元凤元年(前80)九月,有鼠衔尾舞于宫门,人往视之,舞如故。又以酒肉祀之,仍舞不休。后来民间有风俗,每到除夕,就在一间空房中摆设酒果之类供鼠享用,以为这样一来鼠就不会乱啃东西了。再后来又相传除夕是老鼠嫁女之日,这一天孩子们要把插上通草花的馒头放在屋子的角落里,叫做《老鼠送嫁》。旧时每近春节,家家都要张贴《老鼠嫁女》《老鼠娶亲》《老鼠拜堂》一类年画,真实反映了中国人对鼠有喜爱的一面。

  看来鼠戏的出现,不会很迟。因为在《晋书》卷二十三《乐志》里,已经提到当时有“高絙、紫鹿、跂行、鳖食及齐王卷衣、笮儿等乐”。所谓“笮儿”,即是鼠戏。南方人将田野、竹林中的一种小鼠,称为“逐鼠”,一作“笮鼠”。这时候的鼠戏,大约是让老鼠穿上衣服,做一些荡秋千、爬梯子之类的动作。

  旧题晋人陶潜所撰的《搜神后记》卷二,记当时有人设计过一种“鼠市”,实为一种十分巧妙的鼠戏。书中说:“太兴(431—436)中,衡阳区纯作‘鼠市’:四方丈余,开四门,门下有一木人。纵四五鼠于中,欲出门,木人辄以手推之。”这种表演一定相当有趣,因此才使《搜神后记》的作者觉得有记录的兴致。在这种游戏中,老鼠似乎不必作自动的表演,从而在各类鼠戏中别具一格。

  古代的驯鼠能手

  能够表演鼠戏的老鼠,都是要经过驯养的。历代都有许多驯鼠的能手。陆楫《古今说海·说渊壬集》中收有《马自然传》一篇,记载了一位擅长驯鼠的道人马湘,字自然,盐官人,生活于唐宣宗大中年间(847—859)。当时常州刺史马植对马湘说,常州城里鼠多为患,有无驱鼠良策?“湘乃书一符,令人贴于南壁下,以箸击盘,长啸。鼠成群而来,走就符下,俯伏。湘即呼鼠,有一大者趋近阶前,湘曰:‘汝毛虫微物,天与粒食,何得密屋穴墙,昼夜扰于相公?且以慈悯为心,未能尽杀汝辈,宜便相率离此!’大鼠乃回,群鼠皆前,若叩磕谢罪,遂作队行,莫知其数,出城门去。自后,城内更绝鼠迹。”这一段文字不知有无夸大失实之处。不过马湘用敲盘子和长啸的方法来诱鼠,并非没有依据。

  英国人克里斯蒂娜·霍莉女士在《西方民俗传说辞典》的《老鼠》条中说,老鼠看起来对某种音乐特别敏感,西方最有名的耍鼠人皮特就是用吹笛的方法来诱鼠的。在1284年,皮特用他的魔法赶出了城中的大小老鼠,这件事同东方大唐王朝马湘的传奇故事十分类似。当然,能干的耍鼠人不止皮特一个。在西科尼什,有一个耍鼠人对着老鼠吹口哨,结果老鼠都爬到他的跟前,让他给全部消灭了。美国人阿维德·门罗在《神秘大观》一书中,写过“欣赏音乐的奇鼠”的故事。他说,居住在美国加州圣巴勒蒂诺的威尔玛先生,曾经遇到一件怪事,即家里竟居住着一只会欣赏音乐的老鼠。1961年11月某个寒冷的夜晚,这只老鼠第一次出现,当时它才是一只小不点儿的小老鼠。那时威尔玛正在欣赏电视音乐节目,这只小老鼠怯怯地走了出来,静静地坐在电视机前面,随后就进入专心听音乐的状态,现出一副被音乐所陶醉的样子。一直到音乐节目完了之后,它才怏怏地跳到地面上,走了。此后,它就经常出来听音乐。经过多次观察,威尔玛终于发现这只老鼠最欣赏布拉姆斯的曲子。

  到宋代,又有一位孙道人善于驯鼠为戏。宋人何薳《春渚纪闻》卷三中,记载了这位生活于宋高宗绍兴年间(1131—1162)的驯鼠人的事迹:“孙道人,不知何许人,寄居严州天庆观。为人和易,初不挟术,及言人祸福。但袖中尝蓄十数白鼠子,每与人共饮,酒酣,出鼠为戏。人欲捕取,即走投袖中,了无见也。”孙道人驯练的鼠戏,具体情形不详,大约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表演。后来复杂的鼠戏,往往需要设置配套的道具。

  机智的鼠戏表演

  清人蒲松龄《聊斋志异》卷四《鼠戏》条,为我们勾画出了清代鼠戏表演所达到的高难程度:“一人在长安市上卖鼠戏。背负一囊,中蓄小鼠十余头。每于稠人中,出小木架,置肩上,俨如戏楼状。乃拍鼓板,唱古杂剧。歌声甫动,则有鼠自囊中出,蒙假面,被小装服,自背登楼,人立而舞。男女悲欢,悉合剧中关目。”用老鼠来表演情节复杂的戏剧,虽然委琐,却也表明人类的驯鼠技术有了极大提高。

  清末《点石斋画报》所刊《鼠子演戏》,以生动的画面表现了当时的鼠戏是很受公众喜爱的,其文写道:“山东人某甲,素以戏法谋生,而尤能别开生面。日前在苏州玄妙观中,以高约七尺、形如雨盖之木架一,安插地上。架内悬挂圆圈,及各种枪刀、耍物之类。而以硕鼠十余头处其中,能听锣声以为进退。所演各剧,如《李三娘挑水》《孙悟空闹天宫》等,类皆惟妙惟肖。并能以竹刀、木枪用爪抓住,盘旋而舞。见者皆叹:‘得未曾有鼠亦灵巧矣哉!’”这种鼠戏,较李声振《百戏竹枝词·驯鼠》中所说的“养驯者可以置几上循环不去”,进了一大步。

  鼠戏在北京称为“耍耗子”。清人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有《耍耗子》条,云:“京师谓鼠为耗子。‘耍耗子’者,水箱之上,缚以横架,将小鼠调熟,有汲水、钻圈之技,均以锣声为起止。”近人翁偶虹先生《北京话旧》亦有《耍耗子》条,云:“耍耗子,即鼠戏,单人主持表演。他驯练出十几只会做戏的苍鼠、白鼠、花鼠,喂养在小木匣里。身背木箱,箱内放着鼠匣;箱上扎置起彩漆油饰的木结构的小舞台,竖柱横梁,梁上架着楼、塔、瓜、桃;梁端系着丝绳垂挂的木鱼、木桶和秋千;最上层是个铁丝圈制的转轮。他以唢呐独奏招徕观者。请他表演,每次半小时左右,酬价只一两吊钱。演出前,在木箱两旁临时钉起竹质软梯,然后打开木箱,罗列鼠匣,顺序地把鼠儿托在手里,口中念道:《白猿偷桃》!那只鼠儿就会缘梯而上,钻到梁上的桃瓤里;再念:《状元祭塔》!又一只鼠儿也缘梯而上地钻到梁上的塔腹中;念:《刘全进瓜》《吕洞宾三上岳阳楼》!也是如此。然后再托起几只鼠儿,喝一声:《姜太公钓鱼》!一只鼠儿就攀援到横梁之端,后两腿攀着梁缘,垂下身子,用前两腿捯着预先安好的木鱼,往复捯动;再喝一声:《李三娘打水》!另一只鼠儿也攀到横梁的另一端,依然地捯起预先系好的小木桶;再喝一声:《双美打秋千》!两只鼠儿同时从左右两梯攀上,坠到秋千上,左右配合地荡了起来。最后放出一只小白鼠儿,随着《哪吒大耍风火轮》的喝声,小白鼠儿攀到最高的铁丝圈中,四脚蹬动,转个不停。直到演者一声‘戏完讨赏’,各个鼠儿,依序地缘梯而下,驯服地围在演者的两手之旁。观者用几个铜板,掷地作声;演者说一声:‘谢谢!’各鼠人立,齐拱两爪,然后各按方位地钻进自己的宿舍──木匣之中。”

  有趣的老鼠故事

  美国人的驯鼠另辟蹊径。美国史柏登大学一年一度地举行老鼠赛跑,冠军获得者能够进而取得参加肯塔基州老鼠长跑大赛的资格。芬兰万塔科学研究中心让白鼠举行世界上最小型的篮球赛。研究人员让两只白鼠投篮,每次中篮,就赏其食物。据说,白鼠很喜欢这种游戏。

  老鼠的表演,还有所谓“斗鼠”。丹江口市官山镇发现过四十多眼古时遗留下来的“寄死窑”。“寄死窑”又叫“自死窑”,是古代人用于寄放老人让其自然死亡的地方。这些窑洞群大多开凿在有坚硬岩石的山坡上,当地人亦称其为“自死窑”,其实是让老人们自行死亡的墓洞。说起“寄死窑”,必须提到一个在武当山地区广为流传的习俗故事──《斗鼠记》。故事大意为:古时麇国有个陋习,认为老人无用,凡是花甲老人都被送到偏远的“寄死窑”里去,家人送饭三天便不再管,最终让其冻饿而死。一年,某外国使臣携一硕大如黄牛的“犀鼠”欲同麇国斗鼠,败者向对方称臣纳贡。王公尝试了所有的办法,放出凶猛的老虎亦不敌挑战者,举国不安。一位农夫不忍心送年迈的父亲去“寄死窑”里受罪,偷偷将老人养在家里,偶尔说及斗鼠事,老人告诉儿子:“鼠惧猫,如将一猫养至十三斤半,放出即可击败犀鼠。”农夫报告王公,王公照此办理,果然获胜。农夫受嘉奖时说出真相,国王自此认识到老人是宝,于是下令废除弃老于“寄死窑”的陈规。各地迄今已发现了十多种《斗鼠记》的异文版本,同时在印度、日本、朝鲜、印尼等亚洲国家也均有同类传说。撇开《斗鼠记》故事的道德伦理教化作用不论,它也为人类利用老鼠作表演的历史提供了有价值的材料。如果说《斗鼠记》故事是保存在民间口头文学中对于社会历史的一种遥远记忆,那么,至今尚存的“寄死窑”遗址恰与口头传说相契合,有力地证实了“斗鼠”可能是在古代亚洲流行过的古老游戏。有一个笑话说,诺沃提尼先生住在旅馆里,第二天他对服务员说:“服务员,夜里,我醒来的时候,您猜我看见什么了?我看见两只老鼠在房子中间相斗,这真是岂有此理!”服务员回答:“先生,您以为您花三十六克朗来住我们的旅馆,我就会为您举办西班牙的斗牛?”事实上,“斗鼠”可能并不多见,但是“赛鼠”的游戏确实存在。

  口蹄疫危机席卷英国时,为了满足无马可赛的赌徒的需要,伦敦改以仓鼠来比赛。在伦敦西北部的一个小地方,由仓鼠操作的模型赛车比赛大受赌瘾发作的网上赌徒欢迎。当局担心赛马可能引起口蹄疫蔓延,因此在一星期前禁止赛马。“赛鼠”每天举行一场比赛,由六只仓鼠互相比快。每只仓鼠都被放在传统的圆形踏车里。这种圆形踏车则被安装在一辆模型赛车上,好让仓鼠的四爪能推动赛车前进。然后,它们就沿着大约五公尺长的胶合板赛圈,分六条跑道赛车。爱好者们说,“赛鼠”十分令人鼓舞,网站从网上用户所收到的赌注,比去年他们让蜗牛比赛爬上竿时所收到的赌注多了一倍。

  人类对老鼠的感情,总的来说只有憎恶。正如清人程先贞《鼠恶》诗云:“庭院荒芜鼠子狂,傍晚成群上人床。嗟哉尔辈宜急去,冷官那得有余粮。近来尔辈颇有胆,公然出入无愧赧。偷酒无端覆吾尊,岂因肚饥啮书卷。昨者数万北渡河,大鼠小鼠舞婆娑。藏身每每依城社,宝剑龙吟奈尔何!”尽管是“大鼠小鼠舞婆娑”,但人类似乎并不欢迎这样的“表演”。

  老鼠的特点是敏捷、伶俐,《十五贯》中的娄阿鼠,《五鼠闹东京》中的卢方、韩彰、徐庆、蒋平、白玉堂等五义,都擅长模仿老鼠的机敏动作。但也有例外,我小时候亲眼看见我家门槛下有七八只老鼠首尾相衔,鱼贯而行,动作缓慢笨拙。后来知道这是一种视力退化的老鼠,名叫鼩鼱,靠吃蚯蚓、昆虫等为生。据说鼩鼱长得虽像老鼠,但两者并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