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爸,今年76岁了。中等个儿,却精瘦得很,只有八九十斤重。腰酸背痛腿脚疼,跑路弯腰弓背常晃悠,似乎风吹要倒草绊要跌。这不,昨天傍晚捉小鸡上窝时,被室外圈养小鸡围栏边上的一根塑料绳子绊了一下,就跌得右眼眉毛上豁出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尽管眼角眉梢沾满了腥红的血迹,他依然只是用手抹擦了一下,便继续捉鸡上窝。直到老妈发现,奔过去硬生阻止,这才罢手于捉鸡之劳,回到房间,找出消炎水,在伤口处抹抹擦擦,算作消毒,后又忙起了场院内外的扫扫刮刮来。妻子和我见状,立即叫他别再忙乎了,并要带他去卫生室去消毒包扎。他说什么也不让,“这点小伤小痛不碍事的。去干什么?”固执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没办法,妻子只得找出家里备用的创口贴,在他受伤的豁口上,先再用消炎水清洗与消毒,后贴上一张创口贴,止血抑痛,进行简易的家庭式救治。但我们的心口,却是不住的发紧生痛,为他听不进我们的半句劝说,始终犟着不准去找医生治疗而纠结不已。
老爸的牛脾气,随着年龄的不断增大和身体的江河日下而越发加重,真让我们越发看不懂越来越难接受越不得不面对和感到无奈。
也就是在因捉小鸡而跌成小伤的第二天,他再一次把我们千叮咛万嘱咐的“明天早上多睡些时间,别再那么早的起来”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依然故我的早早起来,一手拿把扫帚,一手拎了个畚箕,屋里院内的扫了个遍,“哐嚓哐嚓”的畚箕撞擦水泥地坪的响声,此起彼伏,那怕是一丝一缕的卧屑垃圾也不放过。近于苛刻的打扫,让老妈多次数落他是假凉凡(清爽)在摸蛆(磨洋工)。
这天,妻子休息在家,考虑到老爸老妈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再也不能让他们下田硬撑着做了。她就和我商量好了,利用这个机会,两个人把垄尾的8分多田的油菜割了,因为已经秸子枯荚儿老,再不收割就要笑了(指籽粒自然脱落掉到田里)。早上四点半,我俩便起了身,匆忙地洗漱和穿衣戴帽乔装打扮后,直奔菜田,大锹戳砍刀剁,一鼓足气地直干到七点多,在老妈的一再呼唤与催促、肚子空空如也咕咕直叫下,罢工歇力,回家吃早饭。
我们这边刚捧上粥碗在吃早饭,那边已吃了早饭的老爸却又忙着在做下田的准备。“你又去哪?怎么这么不听话?在家好好呆着。哪怕帮我们煮煮饭。这点油菜我们弄来得及!”
“我不吃闲饭!”一向内向得话语不多的老爸,撂下一句硬梆梆的话,摇晃着精瘦的身子、忍受着眉毛伤口仍有点肿的痛,毫无商量毫不犹豫走向油菜田。呛得我和妻子粥堵嗓子眼中,不上不下的,且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这天,刚好是小满节气。太阳早早地露出了笑脸,显得特别地高兴与开心,35度的气温,散发的热浪,滚滚而来,无一丝的风游荡于油菜田,如蒸笼,让人汗水直冒,胸口不时的既闷又紧,相当的难受。吃了早饭下田干了没多久的妻子,突然头晕目眩起来,有种快中署要跌倒的感觉,不得不撤离菜田、回家歇息。而犟得特别的老爸,却一直不听劝告,弯腰驼背忍痛于田,放倒一棵棵油菜,又一根根拾起,拢到一块,码成长龙晾晒。与他同田割油菜的老妈,边做边唠叨般数落他,“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快家去。这热吃不消的!”话语中满是责怪、怜爱和催促,但他充耳不闻,依然我行我素,直到我硬赶老妈强说,还是挨到10点多钟才迟迟缓缓很不情愿地往家返回。
下午,他又是不听话犯犟头的带头下了田,与老妈及我妻子再次挥锹舞锄地砍伐戳剁,象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直忙得脱单的汗衫,被一再流淌的汗水,湿透了又被高悬天宫明晃耀眼的太阳晒干,干了又湿,并印上了一块块一条条斑斑点点的盐渍花纹,非常地瞠目。只是那张既瘦削又晒得红黑的脸、既稀疏又萎靡的眉头伤口,越发的憔悴、灰暗、浮肿,明显的病态。让人不忍多看一眼,看了,心头又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直疼痛得要冒血。
8分田的油菜,在一家四口人的齐心协力下,终于在傍晚的六时前全部放倒。倔犟的老爸,虽然轻伤不下火线,参与了割油菜劳动的全过程。但返回中,他的身子更佝偻了,脚步也愈加的迟缓摇晃,似乎风吹即倒。跟走在他的身后,我眼眶里情不自禁地翻滚起心酸的泪花,伴随着懊恼、愧疚、无奈、痛惜与自责的情感,交相发酵,挤满了灵魂的角角落落……“老爸,你什么时候才能配合我的劝告,不再犯犟,让我的灵魂有一丝半缕一时片刻的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