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16日 星期二
史庆友:儿时的零食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19-12-27


  小时候,我老家那儿穷,全村一百多口人只守着几百亩山地过日子,上一天班,也挣不来5毛钱,年头不好还得往队里倒贴钱。大河没水小河干,生产队穷,家里就更穷了,我23岁的时候才通电。那时候的孩子做梦也不会知道现在超市里卖的零食是什么滋味,不过山里的孩子也同城里的孩子一样:天生就好动,好吃。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自己嘴巴的需求。不同的季节我们会找不同的零食替代品。

  春天来了,树发芽了,草绿了,花开了,我们的好日子也开始了……

  早春最先吃到嘴的是榆树挂满枝头一串串的“榆钱”,大把大把的撸下来,往嘴里塞……

  大地刚解冻,拿着小镐头,挎个小篮子,去大地里刨野蒜,更多的时候刨野蒜是引子,刨红根是真。红根,一种野生的草本植物,很像小胡萝卜,头粗尾细,直伸地下,只是颜色比胡萝卜暗些,显得更好。头部直径有0.5厘米,长20厘米,吃到嘴里有一种清脆、甜甜的感觉。红根儿是二年生植物,大多生长在沙地中,我们吃的是经过冬眠还没出叶的植物根,红根出叶正是惊蛰前后,老家有惊蛰前后听燕鸣的说法,老人说:燕子来了,给红根下药了,其实是天大的冤枉,由于红根出叶营养转变才不好吃的,同燕子没有什么关系!真冤枉了燕子,有点六月雪的滋味。

  查了下资料,红根儿的学名叫“野老鹤草”。早春,经过冬眠的植物根经春风一吹,露出嫩绿的小叶芽儿,在野草中间,很显眼,我们将其刨出来,刚刨出来的红根外皮深红色,有点像人参的样子,我们如获珍宝,没上学的时候我们可能抖落几下,看着没土就塞嘴了;上学后,老师教我们讲卫生,我们会用手擦一擦,讲卫生的女孩子会将外皮用手指甲刮一刮,露出里边胡萝卜颜色后再放嘴里咀嚼,清脆、芳香、微甜。

  童年的春天里,伙伴儿都喜欢红根儿,把红根儿当作美味儿。一到周日伙伴集在一起,扛着刨野蒜的小镐,奔向村外的河边沙地中……来到目的地,大家会自己选择方向,一场挖红根儿的。伙伴们扫雷一般,弯着腰,低着头,眼睛直视着地面,一旦发现一团紧簇的红绿相映的小叶儿,便迅速地弯下腰,用手指轻轻地扣去那团红绿相映叶子下面的土,如果红根儿,便欣喜地直起腰来用小镐刨,刨下来便开始享用,将红根夹在手指中间从头到尾撸一下,撸掉其表皮,使其露出鲜红的果肉。接着就送到嘴里细细地咀嚼品偿……那甜津津的果肉使人越嚼越有滋味。开始挖时,边刨边吃,吃够了才往自己带来的小篮子里放,如果红根多了,一上午能挖几十根,甚至更多……自己吃足了,将吃不了的带回家中,分给弟弟、妹妹们……让他们也享受一下我们的劳动收获,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时挖红根儿总有那么一股热情,哼着小调,品尝着甜津津的野菜,其乐无比……

  出叶的红根长的很快,不几日就会长出长长的蔓子,开出紫色,淡粉、红色的花,结出如同仙鹤头一样的果实,通常一枚果子里会结五颗种子,老鹤草的种子很神奇,当种子成熟的时候,人或动物稍一碰果实的顶部,顶部是种子的长尾巴,会马上分离,扯着种子飞了出去,一束种子就如射出去的一枚枚箭,尖尖的头,长长的尾巴,射向四面八方,种子飞到哪儿,就在哪儿落地生根。这情景就如同今天看到的航天器的几枚副火箭,将航天器送到适当的位置,则自己就与主体分离了。也许科学家在设计的时候就是受到老鹤草的启示。

  老鹤草的植株是一种中药,邻居张爷爷每年的夏秋季节都要采好多,采到家里,去掉干枯的部分,将新鲜的部分水洗,切段,放大锅里水煮。张爷爷自己不会切,他是位读过私塾的教书先生,可以说是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但对红根儿情有独钟,他费尽千辛万苦将红根秧采回来,求家人帮他切,放锅里熬。那时候烧柴不好解决,老先生从早春开始就捡柴草,为的是熬红根儿秧的时候有柴烧。老先生曾同我们讲:谁要是给他拾一捆柴草,他就给谁讲一段故事。老先生的故事真多,好多故事现在还记忆犹新。老先生的故事,有长有短,但都很有哲理,能说明一个问题。老先生给我讲的最短的故事现在我也能讲出来:匠人都不会将全部的手艺教给徒弟,都得留一手,教会的个徒弟饿死个师傅。一位铁匠师傅教了个徒弟,师傅多次同徒弟讲:我还有一手没教你,这手教了你就学习期满,可以出徒了。徒弟再一次跪拜师傅,问:您还有一手没教给我,什么时候教?我就要走了。师傅这才哈哈大笑,我教你最后一手,你可以走了!记住了,这最后一手就是烧红的铁千万别用手抓。徒弟明白了,他已经将师傅所有的手艺学到手了,师傅的最后一招,烧红的铁千万别用手抓是一条永远不变的真理!现在看不到打铁的师傅了。

  说了半天,朋友们还不知道张爷爷熬红根干什么吧?其实老人熬红根都是为了乡亲们。老人博览群书,对中草药有很深的研究,他说:红根是一种中药,而且药效特别好,用红根加适当的中药材熬,得熬好几天,去掉红根的残渣,再熬,就是油黑的红根膏,老人说这是药精,能治好多种常见病。

  出于好奇,查了一下资料,现代医学对老鹤草有很高的评价,老鹤草常用于治疗风湿痹痛、肢体麻木、关节不利等症,单用有效,水煎服或熬膏用;如配桂枝、当归、红花、芍药等,能增强活血通络止痛等作用。老先生熬药精,从来没卖过一分钱,谁家大人孩子有个毛病,适合用药精,老人会主动送药上门,老爷爷可是乡亲们心中的大善人。

  现在提起红根儿,恐怕家乡的孩子们已不认识了,更何况是学名,而我则无法忘记,因为童年里红根儿不仅仅是我的美食佳肴,更重要的是树起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美好品格。想吃红根,自己不去挖,可没有别的途径。

  早春,在吃红根的时候还有一种野味——“酸不溜”。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丛生,植株高1——1.5米。茎从基部开始生出很多叉状分枝,形成半圆形的丛状。生于山坡、沙丘、沟谷、丘陵坡地。我们吃的是早春还没出叶的嫩芽。

  酸不溜主要靠根繁殖,大地气温刚一回升,土壤中的酸不溜老根上就会钻出雪白的嫩芽,一旦露出地面,见着阳光就会变粉红,甚至鲜红色,那种颜色十分吸引人。酸不溜嫩芽多汁,酸甜可口,土地肥沃些的沙土地的粗细跟手指差不多,长短不一,这要决定老根埋在地下的深浅,还受地上冬天植株基部有没有淤土,由于酸不溜植株粗壮高大,在风沙比较大的家乡,是一种在沙土地上固沙的好材料,通常根部能固下半尺左右的细土。

  吃“酸不溜”可比吃红根卫生多了,嫩的“酸不溜”芽有一层薄薄的外皮,扒掉外皮吃里边的芯,清脆又酸甜,水分特别大,要是渴了,吃几条“酸不溜”会立即止渴。那时候山上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树,看着有光秃秃的感觉,由于树少,水土流失严重,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大沟,由于沟边很少去牛羊采食,生长时期的酸不溜不被糟蹋,长势都非常好,我与我的小伙伴们常联合起来,一起喊着号子踹沟边裂着缝子的沟沿,有时候会找到很多的酸不溜。一次在我们村西南小河边,我们好多小伙伴共同努力,将很大一块沟沿踹了下去,那次可将我们吓坏了,沟沿的大缝子里有好多条蛇,是我们破坏了蛇平静的生活,影响了蛇的美梦了。那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吓的屁滚尿流,谁也顾得去捡酸不溜了,都鞋底子抹油——溜了。

  吃酸不溜也像红根一样,只是没出叶之前的那几天,一旦出叶了,体内的营养物质转化了,就不好吃了。酸不溜长得很快,红红的杆,绿绿的叶,每一个节分一个杈,不几天,就会长成一个半圆型的彩球,很美。酸不溜开同狗尾巴花差不多的白花,结像荞麦一样的种子,酸不溜不但根能繁殖,种子遇到合适的土壤条件也能出苗,酸不溜的繁殖能力很强,在我的老家,没被开拓过的草甸子都长着一丛一丛大小不一,一米多高的酸不溜丛,酸不溜丛挡风避光,是野兔筑巢的好场所,酸不溜丛是我们秋天砍柴的主体,砍柴的时候经常遇到野兔。那个年代,谁家有十几岁的孩子,谁家的院外就会堆放大垛的柴草,主要成分就是酸不溜秧。

  山村的夏天是迷人的,原野里有许多可供我们食用的植物果实如羊奶棵、欧利儿、麻黄果、黑天豆……有许多,数不胜数。不过在那么多野果中,我记忆最深的还是老瓢儿。

  老瓢儿生长于田边地头、墙根,其果实绿色,尜型,两头尖中间粗,一二寸长,脆甜。我喜欢那滋味.

  端午节期间,我同家人一起到阜新市的著名自然森林公园——塔子沟游玩,在龙行古道边儿发现数枚老瓢儿,如同一颗颗宝石镶嵌在碧绿的草丛里,显得格外耀眼,摘一颗放在嘴里,满口生津,味道酸甜酸甜的,感觉还是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味道。老瓢儿是我们地区当年比较常见的野果之一。老瓜瓢儿嫩的时候好吃,咬开后有乳白的像牛乳一样的汁儿,味道清鲜,甜丝丝的,还有清新的草香气。

  长大了才知道“老瓜瓢儿”学名萝藦,又叫地稍瓜,萝藦科、鹅绒藤属植物。

  记得五、六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同小伙伴们上山采老瓜瓢儿,刚结出的老瓜瓢儿脆嫩而微甜,吃起来别有滋味。老瓜瓢儿喜欢生长在野外沙土的山岗上,刚结指甲大的时候,我就同小伙伴们成帮结队的到野外沙土山岗上去采摘。只要看见老瓜瓢秧就撒开丫子拼命的往那跑,有时因抢摘老瓜瓢而争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最后只能是不欢而散。

  秋天,偶尔遇到未被发现已经成熟的裂开嘴露出如同蒲公英种子那样的老瓢儿种子,老瓢儿种子也有一把小伞,风儿一吹,会跑得很远很远,遇到合适的土壤,就会生根,开花、结果。常常看到墙根儿长出许多老瓢儿的幼苗,大概就是由于墙根儿背风,为瓢儿种子安家提供了有利的条件。摘下成熟的老瓢儿,轻轻一扒,会露出雪白的老瓢种子,冲着天向上吹着,嘴里还唱着:“老瓜瓢儿,老瓜瓢儿,浑身上下长白毛儿,趁着风儿吹上去,掉在地上摔不着”。瓢内的絮携着它的种子越过山,越过水,越过晨曦,越过夕阳,自由自在,随风飞扬。在我们心里,似乎瓢内的小伞飞得越高远,我们心中的梦想就越高远。我们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蓝天下的小不点,嘴里不停地唱着,一直唱到白毛儿飞走看不见或掉在地上为止。

  好久没看到老瓢儿了,追其主要原因是自参加工作之后,很少有机会去田野采摘,再一个主要原因是由于人们过度的开垦土地,破坏了老瓢儿生长的环境,老瓢儿适合在多年没被开垦的荒地上生长,而今这样的地块太少了,特别是农业机械的大量应用,严重的破坏了老瓢儿的生长环境,在我的家乡老瓜瓢儿已经成为了稀有物种,我看不见已经很正常了。但老瓜瓢儿憨态可掬的样子,那甜美的味道,在那个填饱肚子都是难题的年代,老瓜瓢儿不但能成为我们的玩具,更重要的是还能填饱我们的肚子,我们将老瓢儿看成是老天为我们送来的零食。那是一个没有零食,也不有钱买零食的年代。抽空去田野里采摘些老瓜瓢儿,真的是一件很惬意的事。说起来不怕朋友们笑话,第一次收到女朋友的小礼物就是老瓢儿。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那年,读完初中的我,再也没有学校可读,回村参加农业生产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才有机会接触到了我邻居表妹,其实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同年出生在一个屯。邻居间论着叫的。在我毕业之前没半点联系,每次见面只打个招呼,你忙你的,我干我的。

  那天,我向生产队长王大叔报到,正好她也在场。“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好吧,明天5点上班,割草木樨。”。她看了我一眼,我俩的目光相遇了,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她:匀称的身材,粉红的脸蛋,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不说美丽动人,但也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队长叫着她的名,说:从明天开始他就是基干民兵了,你这个民兵排长可得好好管管这个没干过活的“小嘎子”,得好好改造改造。她看了一眼我,朝队长点点头:放心吧,队长,我会让他早日成为五好民兵的。同时还看了我一眼。明天别晚了。我朝她做了个鬼脸:放心吧,排长同志。我乐呵呵的回家准备去了。

  第二天早早起床,做早餐,吃的饱饱,喝的足足的。总感觉自己出生在农村,在学校期间也没少干体力活,只要是吃饱喝足,干农活应该没问题。刚开始我是兴高采烈,不一会就如同霜打的茄子,我饱尝了割地、特别是割草木樨的苦。

  那活要多累有多累。在我有心扔下镰刀不干的时间。我听到表妹喊了一嗓子:大哥!别急,我们帮你!说着,她喊起了几个关系好的小姐妹,帮我割了起来。看到有人帮割,我好象也来了一股激劲,割得也快了一点。在多人的帮助之下我终于割到头。十分疲倦的走到树下,四仰八扎地躺下了。乡亲要和我唠嗑,我好像呆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过我的眼睛可没闲着,我看表妹与她的伙伴们在地头摘老瓢儿,多位女孩子,说话如同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相互间打打闹闹,十分轻松,他们一点儿也不累,这时候的我,真想吃点老瓢提提神,只是我累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一点也不想动了。

  当时干活,一天4歇,每歇20分钟,在我还没歇过来的时候,队长王大叔又一次下了干活的命令。这时候的表妹走过来给了我好多的老瓢儿,我真的如同吃到了仙果,那滋味也太爽了。我立即有了力气,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她都给我摘好多的老瓢儿,在她的帮助下,我不但学会了割地,其它农活我也学的差不多了。

  童年,总能给人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回想起来,仍然有一种让人兴奋,让人欣喜的情愫。在农村长大的孩子,身上总带着股淡淡的泥土香气。

  小的时候没有玩具,那些河边的石子,山坡上的野草,树林的柳枝条,家里的布头,甚至过年哪一家杀猪了,猪的膀胱都是我们最好的玩具。女孩子爱玩石子,把河边那些圆滑的石捡回来,几个小伙伴围坐在石碾上或者树荫下,开始赢“子儿”,手指甲都磨破了还乐此不疲,赢的多的装满了衣口袋,结果把口袋都磨漏了,回家还要挨骂。男孩子几个人一起到山坡上去割草,用有柔韧性的榆树条儿拧成绳,长长的,十来个人一起来跳绳,把那些柳条编成帽子插上野花戴在头上,别提心里的高兴劲儿了,把猪的膀胱吹起来,扎结实了,当足球来踢。下雨天是比例困难的,老家到处是泥,走路都拨不出脚,但这也挡不住我们玩,找个门洞,几个人弄来一堆泥,开始玩泥娃娃。

  小时候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大人的衣服改的,所以也没有什么漂亮的色彩,过年的时候能穿上一件没有补丁的“新”衣服就很开心了,鞋是妈妈做的,麻绳纳的鞋底。妈妈手比较巧,总会在鞋子的前面绣上个猫头虎头什么的,穿出去总比别人的漂亮,多一分手艺多受一份累,后来好多的大娘大婶都来找妈妈剪鞋样,但她们做出来的还是没有妈妈做出来的漂亮。

  童年的故事永远也说不完。我还是想去挖红根、酸不溜、摘老瓢,摘天豆,童年那样没有压力淳朴的童年生活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