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3日 星期二
曾默:我恨自己什么?!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19-12-09


  每逢大忙,在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下,我就从心底里憎恨自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年,要跳出农门、摆脱世代为农的历史的时间和机遇是相当多的,好好上学念书,然后考个大学或中专,也就离开了农家,因为那个时候是精英教育,上了中专和大学都是有工作分配的;学没好好上、书没好好读,自然也就与大学之门无缘了,但跳出农门的机遇和时间并未就此中断和丧失,因为自己还年轻,再发展的路还长着呢。接下来,先是到生产队参加短暂的农业劳动,真正当起了农民,时间不长,恰逢仍称人民公社的乡里办起了广播器材厂,便就进了厂当工人。那个时候,在我们偏僻边远的江边渔村似的乡下农村,几乎没有什么工厂,能到厂里谋份职业,既不容易,也标志着跳出了农门。但好景不长,工厂办了没几年,我也没有跨出20岁的行列,种种原因吧,就关门倒闭了。我又不得不再改行,到老岸地区跟着姨兄学手艺,学了半个年头,还未真正摸到门道、进入角色,就又觉得做手艺很不甘愿,窝在哪里,虽然吃的是潮的、拿的是干的,但报酬微薄得很,而且得出一天力,才有一天的收入。思来想去,还是要到外面去闯闯,在更广阔的天地和舞台上,寻求真正跳出农门的长久立身之地。那一年,虚龄21岁的我,抓住服役的最后一个年龄,积极报名应征,想通过参军这条路来彻底改变自己世袭制的农民身份。政审、体检顺利通过,满怀美好的憧憬和向往,我如期踏上了军旅。整整四个年头、1460天,我把人生中最富理想色彩、最为宝贵和充满青春朝气的黄金时光,毫无保留的倾情付出,但裁军100万的大好时机和不考军校不好提干的新规,又不偏不倚地让我碰上了。我一再谢绝部队首长保证让我转个志愿兵的诚挚挽留,毅然决然地按期退伍回乡,在进厂做工、拜师学艺、参军当兵等一再地腾挪探索追寻但都难以长久后,我还是回到生我养我的故土田园,极不甘愿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跨进农门,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农民。

  春种秋收,夏耕冬耘。我象我的日益年迈的父母那样,年复一年地在田园上重复地哼着锄禾、洒汗,播种、收获的农民之歌。虽然力气小、难胜任,真的怕种田,但看到惜土如金的左邻右舍,连十边隙地都种满种足了,我这吃饭养命的本份责任田,那能抛荒不种?!一是要被左邻右舍耻笑,二是我自己也要吃饭养命啊!然而,当超重的抢收抢种,压得我大汗淋漓、直喘粗气的时候;当我因农忙而累得腰酸背痛无法入睡的时候;当我看到日渐弯腰驼背皱纹隆起白发渐增的父母,依然不离不舍田园的时候,我万般无奈的情感,倍增愧疚、不安和憎恨的情愫。既有对我父母执着钟情田园的痴迷之心的感叹和敬佩,又有为自己无能为力更多地分担父母种田的劳碌之苦的愧疚和不安;还有痛恨自己不争气,在人生的一个又一个可以跨出农门的机遇面前,没能好好地做到努力把握和紧紧抓住,以至今日,不得不愈老愈负重,背运驮载打头阵,独唱种田这支曲。一切都已过去,一切都已沉淀,无法改变的现状,必须面对的现实。我恨自己的什么?恨了自己的什么,又能改变自己的什么?就这样,我在五味杂陈的怨愤、自责与反思中,迎来送往一个又一个夏种秋收的农忙时节。人,也在种田之苦之累中日渐地衰老。站在热火朝天的秋收秋种的原野上,推着独轮小车、迈着蹒跚脚步的我,多象一片被秋风扫落而在空中飘荡不定的树叶,寻找着自己暮气沉沉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