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0日 星期六
刘心武:一把银执壶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19-11-16

  

  西门庆是个土财主、昏官吏,却也附庸风雅,他为自己配置了四个名为琴童、棋童、书童、画童的小厮。书里有两个琴童,一个是孟玉楼带到西门府来的,因为西门庆一度沉溺在丽春院不着家,潘金莲就跟看守花园的这个琴童私通,西门庆回府后事发,潘被责罚,琴童被撵。后来西门庆又娶进李瓶儿,把她带过来的小厮天福儿改称琴童。那天府里后面摆席,西门庆暂不在家,吴月娘的一个丫头玉箫趁人不注意,拿了一把斟满酒的银执壶,还有一些水果,去到前面书房,想送给书童享用。书童临时不在屋,玉箫就把壶和水果放在那里,回后边了。没想到琴童去了,见了那壶酒,就想贪污,琴童和李瓶儿的丫头迎春交好,就把那银执壶拿到李瓶儿屋里,私下让迎春给他藏着。没想到就这么一把银执壶,引出了一连串波澜。

  后边宴席结束,收拾残局,就发现少了一把银执壶。怎么会少?谁的责任?丫头们就互相埋怨、推诿起来。玉箫和书童是一对恋人,她私下给书童送酒果示好,当然不能承认。丢壶一事,遂引出轩然大波。吴月娘作为主家婆,查不出所以然,很是懊恼。西门庆回到家中,发现乱哄哄的,大不悦,听说是丢了一把银执壶,就说慢慢找就是了,你们平白嚷个什么?潘金莲就说闲话,大意是这等时候丢壶,大不吉利。正闹着,迎春把那银执壶送过来了,供出是琴童拿到他们屋里的,那时候琴童已经往狮子街值夜班去了,潘金莲见西门庆并不深究,就挑拨,大意是琴童本系李瓶儿带过来的,必须拷问他个究竟,西门庆听了对潘金莲大怒,认为潘金莲对李瓶儿大不敬,李瓶儿在几房老婆里是最富有的,“看着恁说起来,莫不是李大姐她爱这把壶?”潘金莲这才感到自己失言,“谁说姐姐手里没钱”,悻悻离开,但又到孟玉楼那里搬弄是非,那时候李瓶儿为西门庆生下了官哥儿,岂止是得宠,分明当皇后般供着,潘金莲妒火中烧,希望孟玉楼能跟她同仇敌忾,孟玉楼虽然心里也失落,却自有生存之道,并不与潘金莲同入一战壕。兰陵笑笑生实在善于利用道具推动情节发展,围绕一把银执壶,把众多人物的性格刻画得栩栩如生。

  书里的书童,被西门庆玩弄,但他对自己的性取向,是清楚的,他和玉箫生情,并且终于逮着机会上床,却不幸被潘金莲发现,书童为了避祸,便远走高飞。琴童、棋童、画童在西门庆死去后,也都离散。奸臣蔡京的大管家翟谦,本是得过西门庆厚重贿赂,并且西门庆还把干女儿韩爱姐连同豪华嫁妆送往东京给他做妾,但在西门庆死后,不仅对西门庆的遗孀吴月娘毫无慰问怜恤,还乘人之危,问吴月娘要西门府会弹唱的丫头,名义上是去伺候翟府老太太,其实就是自己再多几个可蹂躏的女子,吴月娘迫于无奈,只好把自己的丫头玉箫,加上李瓶儿留下的丫头迎春,让男仆来保送往东京,半路上来保就把玉箫和迎春都奸污了。后来书里的权臣蔡京、蔡攸父子倒台,翟谦也连带覆灭,韩爱姐流落回乡,玉箫、迎春不知所终。在家破人亡之后,如果玉箫、迎春仍在苟活,她们也许会偶尔想起书童、琴童,以及那把银执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