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5日 星期四
江源:逆子伤母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19-10-28


  初夏的早晨,天上飘着浮云,地上刮着阵风,凉凉的气温中,夹杂着股股彻骨的寒气。但62岁的乔大嫂,却在自家的场院上,四肢乱蹬,打滚翻圈,眼泪双飞,口吐白沫,不住地嚎啕。声声撕心裂肺,悲惨之状震撼耳目和灵魂,让人不忍听和看。

  家中在建房子、砌围墙、做场地,田里又要打油菜、收小麦,可谓忙得不可开交,这大清早的,她怎么忽然发疯似地躺倒地下哭泣的?既没有羊癫风的病史,又未听到和看见与一向不和的前后左右邻居吵架,而且在家中一直是居于领导地位,是个说一不二的作大主的角色,怎么独自一人在满是黄砂、水泥等建筑灰尘与杂屑的场院里嗥叫,更不见独生的儿子、媳妇和长得与她一般高的孙子来劝慰?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因界址纠纷而积怨10多年、刚刚和好但依然是面和心不和的东邻安儿嫂,端了盆脏衣服放到自家的场院里,一边拿出扒儿凳、洗衣粉,坐下来慢悠悠地搓洗起衣服来,一边熟视无睹地向西抬头瞟瞟望望。因为仅有一路之隔,乔大嫂在场院上打滚哭嚎做独角戏的一举一动,她看得最是真真切切。“又是怎么了?”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乔大嫂在场院上哭嚎已经有10多分钟了,嘶哑的声音越来越衰弱,捶胸蹬腿的频率越来越小,泛着泡沫的白色口水,粘贴在上下嘴唇上,并如一条蚯蚓爬挂在左嘴角的下方,脏兮兮粘乎乎的其景其状,真有点让人惨不忍睹作呕反胃。只见矮她一头、走起路来脚踝骨“嘎吧嘎吧”直叫,猪肝色的脸、人称“老鳖头”的丈夫,不时地弯下腰来,低声下气地在劝她:“不要哭了,不要难过了,气坏了身子,还是自己受害。快起来吧!地上这么冷,又很脏……”边说,边用手去摇晃她的手、她的身子,还一一拭去她嘴角上残渣剩饭似的唾沫。低三下四的其形其状,如乞丐饿得饥肠辘辘不得不讨饭时的哀求,似稚童不谙世事天真懵懂中的玩耍,可笑可怜可叹亦可悲!

  “快起来!好吗?让人家看了,多不好啊!”“老鳖头”的丈夫又是一阵嗡嗡语。

  乔大嫂终于止住了嚎啕。忽然回光返照似的精神焕发,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及掸掉浑身上下斑斑点点的灰尘,转身拔腿就往场院外走。脚步急急匆匆,不留片刻空闲。

  “你又去哪里?快回屋里歇着吧!”“老鳖头”的丈夫,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任她腾挪乱晃,依然既抱又拖地把她生硬硬的拉回到屋里,关上了外门。

  不指望、也没有其他人来劝说与安慰。乔大嫂的人,终于被“老鳖头”的丈夫,死拉硬拽的抱进了房间,嚎啕的风波终于止息。但关于她突然发疯般的痛哭流涕这个谜,却象晨雾一样,很快地弥漫开来,并闹得沸沸扬扬的。

  “头一天还颐指气使得两手叉腰的指派着谁在家监督砌围墙、谁下田忙抢收,浑然一个领导者的派头,怎么隔了一夜就换了一个人似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夫妻拌嘴?与子女呕气?跟做工的老板争执?都不会吧,从没听说呀!”

  “那是为什么呢?肯定有原因。否则,不会发这么大的野!”

  ……人们暗底里与私下里悄悄地泛滥似的猜测着,议论着。

  也就是乔大嫂嚎啕后的第三天早上,人称“包打听”的陆泉嫂,突然急匆匆的奔到安儿嫂家,象探得天大的秘密似的,神神叨叨的对又正坐在场院里洗衣服的安儿嫂说:“你个晓得,那个‘千人怨’前天是为什么哭丧?”陆泉嫂因一小事与乔大嫂也已积怨多年,一直是见面如路人,相互不搭理。所以,她一直随大流的称乔大嫂为“千人怨”。

  在这个30来户的庄子里,乔大嫂与18户闹过矛盾产生了隔阂,所以,至今一直不说话、不往来。因为有一半的户子与她不和睦,所以被大家称为“千人怨”。

  “我不懂。你打听到了?”手不停顿地搓着衣服的安儿嫂,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打听到了”、喜不自禁又有点急不可奈的陆泉嫂,似乎要把这一消息一下子全部说出来,但由于过于兴奋激动而不得卡壳般的打了个愣,稍稍缓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我打听到了,是被儿子骂的。儿子说她贩是非,是个挑拨离间的祸害精,芝麻大的事,被她说成盘篮大,弄得家里不和邻里不睦,无法做个正常人。”

  一向言听计从于她的独生儿子,今年36岁,娶妻生子,自己的儿子也已14岁了,即将小学毕业。与她共同生活了30多年,却从未对母亲的她,发过火耍过脾气扔个狠,说句毒辣刺心的话。但这次却破天荒地不光骂了她,更揭了她的短,戳到了她一直沾沾自喜引以为荣的痛处:为人蛮横霸道,说话刻薄尖酸,做事促狭龌龊,乐于飞短流长,习惯挑拨离间。孝顺的儿子,这次为什么要行大逆不道,做忤逆儿呢?原来,儿子的妻子在近邻的好言相劝下,把她故意放到1米的公共路上、阻碍邻居下田收种行车运送粮草的6大捆菜籽秸秆,悄悄地搬离了。本想治他人的路,让别人不好下田收种的她,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儿媳,这回虽然终于识大体顾大局,却与她唱的是反调,使得她的这一计谋很快落空。这便激起了她的极大恼怒,连连责怪儿媳妇太痴呆,胳膊肘往外拐,并拉长了紫黑色的脸,毫不留情面的骂了儿媳妇一通,以解心头之恨。

  一向小心翼翼安于本份,也不好抛头露面,只是躲在她的屋檐下过着与外界几近隔绝日子的儿媳妇,自打跨进了她家的门,由于收敛了个性,事事顺从于她,所以,从未受到她的责骂。没想到今朝却遭遇这开天辟地般的委曲,那分难堪与痛楚,真是要说有多重就有多重。更何况儿媳妇并未做错事,她只是想把生存的环境稍为改善一下,免得四边臭转过来了,没有个人来跑跑戏戏说说笑笑,连鬼都不上门。自己14岁的儿子,礼拜天和寒署假,只得独自一人,如同生活在四面环水且无一人的孤岛上,整天关门在楼上,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游戏,没有一个玩伴,生活得相当孤苦。想到这,她满腹的委曲,化作一腔喷射的泪水,滔滔而出,捧着扭曲的脸,奔到楼上,伏倒床头,呜呜咽咽地啜泣不已。直哭得是天昏地暗,泪眼婆娑似葡萄。

  乔大嫂的独生儿子晚上下班一回来,乔大嫂便忙过不迭地向他数落儿媳妇的不是。刚回家的人,路上颠簸下的心情就很不平静,再听到亲娘这一告状,火星直冒,气堵心头,立即里里外外地寻找起自己的妻子来,要立马给予严厉的批评。当他奔到楼上,看到伏在床头,早已哭成泪人儿的妻子,心头的怒火,不由自主地自灭了一半。再听听妻子一声声一句句如诉如泣的事情原委的反映,联想到这10多年来,左邻右舍一个个反目,变得相当地陌生又敌视,自个的家,如同生活在孤岛上,他的思想和心情忽然大彻大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由要说妻子的不好,变成了责怪做母亲的不是,把个原本与邻为善,大家相处得和和睦睦的家,弄得孤单凄凉,无人搭理。越想,他心头的恨和怒,越盛,如锅炉里的蒸汽,腾腾冒,滚滚烫,直往外窜。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奔到刚穿好衣服正待下床的母亲身边,虎起肿胀得又红又黑的猪头脸,劈头盖脸地痛骂起来,把积压在心中几十年的怨恨,一古脑地砸向她的亲娘。

  在数落了母亲桩桩件件做得不是的事实后,又狠狠的说:“我们只有30来岁,我儿子才10几岁,今后要不要走出去,与人打交道了?就一直象现在这样,回家关门,呆在楼上个人玩?”他连连地责问:“你们这一代与人家积了怨有了仇,还要我们来继承?我们还要象你们那样地过天天与人吵架、人人憎恨、无人理睬的生活?”一句句责问,如一把把锋芒毕露的刀子,直插乔大嫂的胸口,戳得她只有伤口往外淌血的份,而没有半句反驳争辩的词儿。活到62岁的她,从没有受到过这般的奚落、指责、痛骂。即使是跟着老板出去做临时工,处于被别人管制之下,她也是始终昂着高傲的头,尖酸刻薄的说话,拈轻怕重的做事,不时地占个上风,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给予的呢!这样的伤害,于她来说,前所未有,始料未及,更痛彻灵魂,根本无法治疗。唉!

  说完这些,大气未消的儿子,恨恨狠狠地转身离去。扔下了呆呆地愣怔在床边,一直一言难发的母亲乔大嫂,任她手足无措得忿恨、恼怒、惊恐、惶悚,:“反了、反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她低低嘤嘤地如蚊吟蝇鸣。许久,才踉踉跄跄地下得楼来,见到早已起来正在场院上忙碌的“老鳖头”的丈夫,一句未说,就“哇”的一声,嚎啕开来,旋即又躺倒场地上,把满腹的委曲,排山倒海的倾泻了出来。一向被她使来唤去,如同仆人或家犬的“老鳖头”的丈夫,这时,还是象以往那样,成了她唯一忠实信赖的倾诉和依靠……

  正如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样,这个伤害了母亲的儿子,尽管承继了她身上太多太多的血统和秉性,要不,众叛亲离的乔大嫂,也不会固执地坚守到今天。但这一次他的所作所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背叛和逆反的,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咋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