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7日 星期六
范宝林:迟到的欣慰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19-10-12


  夜色刚刚挂上天边,才来天把的高温,扔下的一串串暑气,正漫无边际地游荡在地坪上、场院里。老实巴交的樊大爷、樊大妈,不时地走到场院外大门边道路旁,手搭凉棚地向南——一条南北走向的水泥路的尽头了望:“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的呢?”老俩口自言自语,不住地反复自问。

  昨天就听儿子说,儿子的儿子,也就是他们的孙子,终于彻底完成了大学的学习任务,今天就要回来了。老俩口自是无比高兴。早早的催着媳妇到集市上买回了荤、素菜,并从自家的茄田里,摘下几个鲜灵灵挂着几滴露珠儿的茄儿,切片嵌馅炸茄饼,给孙子尝个新鲜,吃上一顿丰盛美味的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餐。

  吃过早饭后,老俩口就忙开了。杀鱼剁骨头切肉块,拣菜淘汰洗净开油锅,一个灶台上执铲刀掌勺子;一个灶膛前添柴禾烧锅子,既分工明确,又配合默契。新近安装的不锈钢油烟机,吸排油烟与热气的电机风叶,“呼呼”地响过不停转过不歇,把在锅中腾腾直冒的油烟热气,一一吸进肚子,徐徐喷射出去。

  老俩口对此却熟视无睹。“火头要烧大一点,红烧肉要炒出油来才好吃呢!”她吩咐他道。

  “我在把树棍子放进锅膛里烧,这样火力才能保证。”他答复她道。就这一问一答,把老俩口全神贯注精益求精于炒菜之中的情感和场面,刻画得惟妙惟肖淋漓尽致。

  已是七十四五岁的老樊俩口子,对这二十五岁的孙子,情有独钟。因为,孙子4岁时,其母便外出南下打工,这一走,就是整整7个年头。自此,由他们养护并带大。在对孙子洗烫喂饭知冷懂暧的2555个日日夜夜里,隔代的辈份,并没有减淡血浓于水的亲情,反而变得亲密胜母子,感情深又浓。与父母也有藏亦匿、不愿全吐真言的孙子,对于他们是毫无保留,有一说一且一吐为快。从进幼儿园,到上小学、读初中、念高中,每一个学习与成长的年轮,都抓紧与牵扯着这老俩口的心。孙子不住校时,他们一如往常地做好后勤保障工作:按时烧煮好早、中、晚饭,从不耽误他回来就吃饭,准时去学校,按时休息好。住校后离家远了,他们又叮嘱儿子媳妇常去看看,问问在校吃得可好穿得可暧?而每当儿子媳妇要去校时,他们又早早地忙着炒菜煮饭,让他们带上可口丰盛的饭菜去学校,让孙子吃在嘴里,香在心里,记忆在脑海里。就这样,牵牵挂挂,拉拉扯扯,伺伺弄弄,终于把孙子养好盘大,扶上了大学的路。

  然而,美好的事物,真可谓难一二,总不能心想事成一帆风顺的。总得在巅巅簸簸波波折折中,迂迂回回;总是在反反复复磕磕碰碰间,艰难蛇行。这不,孙子本该四年读完的大学,却不得不延期推迟,要再读一年,修完几门挂彩的功课,而且需门门分数达标,才可毕业。

  听到这一信息,无啻于晴天霹雳,老樊的儿子媳妇,几近昏厥:“读大学还要留级?”比例极小的机率,却偏偏让自己的儿子赶上了摊到了,哪个气呀恼的,真是刺得五脏六腑生生疼痛,鞭笞得灵魂流泪滴血,真是想不到,更想不透。“唉!怎么摊上这等子的事的?!这个不争气的小子!“爱面子的夫妇俩,恼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好向外张扬,只得闷在心里,自食这枚恼怒气愤的苦果。

  但再气再恼再恨,又有何用?如果不让儿子留级再读,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已经花费的四年时光、精力、金钱、希望,等等,都将付之东流。就此中断学业,意味着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让其再读吧,能否按期毕业和拿到一纸文凭,依然是个未知数。除非儿子痛定思痛,振作精神,化耻为勇,奋起直追……思量来、考虑去,夫妇俩在找了儿子进行了一番痛快透彻的谈心交流后,终于决定:再投重金,让儿子续读一年,确保完整的结束学业并拿到一纸文凭。

  ……磕磕碰碰、纠纠结结的提心吊胆又一年,下了狠心的孙子,似乎终于明白了:当初选择专业带有完全的盲目性,认为电脑好玩,没有往深层次去想:我学电脑为什么?学了以后干什么?或者说,对于这一专业功能,根本未能弄明白。就稀里糊涂的填报,懵里懵懂的就学,浑浑噩噩的读书,四年的光阴就这么地过去了。现在,其他学哥学妹纷纷凯旋,唯独自己面临着或两手空空的返回,或继续留校再学的两难抉择,那分心灵的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有用懊悔不已来遮挡和掩饰。唉!他又想到:就这样地离校,因为没有可以拿出来亮相的东西,所以简历只能是简单的表格一张。直至连投递个人简历都卡壳。更别说去面试与应聘了。耽误荒芜的时光太多了,现在自己也追悔莫及哪!其实,每一个努力、每一份付出,都是有回报的。但那时却想不到这一点。藏身于象牙塔的大学校园中,梦想多于理想,浑浑噩噩地生活。一旦走入社会,面对找工作的困窘现实,便吃闭门羹,讨没趣,更碰壁。直到此时,大梦初醒,方觉懊恼。

  翅膀不硬,哪能高翔?恨、恨、恨……无数的恨,交叠堆挤,满怀满胸满脑。唉!除了咂嘴叹息外,还有什么能挽救山重水复疑无路的现状、抚慰忍饥挨饿精神荒的苦闷之心?!

  在痛定思痛中,终于痛改前非,继而发奋苦学。这一学年,他坦诚:吃的苦头,受的害处,是前四年的总和还要带转弯。真是应了那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老话,他不仅如期毕业,还获得了工学学士证书。

  ……近晚上七时许,孙子终于裹挟着五六个小时的旅程疲惫,风尘仆仆地归来。而此时,老樊老俩口和儿子媳妇他们,已把烧好炖热的荤、素菜,一一端上了堂屋的带转盘的玻璃大圆桌上,象饭店接到订桌客人将到一样,提前做好了人到即就餐的准备。孙子直奔堂屋,一一见过亲人,放下行李包,立马打开,拿出老红的毕业证书和深绿的学位证书,激动得略显木讷的说:“都拿到了,你们看!”说完,他如释重负的哈气、微笑。

  “好的、好的、好的。不看了,不说了,先吃夜饭吧!”老樊老俩口和儿子媳妇他们,接连不断的接茬,忙过不迭的挪凳叫坐,终于开始了了却心愿后的一家人首场欢欢喜喜共进晚餐的大团聚。虽然,这分欣慰,晚来迟到了一年,但毕竟来了,拧着的眉头,就在这边吃边聊的夜色中,渐渐消退,一一舒展。映射着清幽的月光,温馨的家园,祥和的人家。恬淡的幸福,也越发潜滋暗长,柔和的水波般涌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