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6日 星期一
秦岭:传统文学不会在新媒体时代消亡
来源:秦岭博客 | 作者:秦岭  时间: 2011-07-21

传统文学不会在新媒体时代消亡
——在“新媒体时代与文学”研讨会上的发言

秦岭

(研讨会部分人员:鲁迅文学院原副院长王彬,天津人民出版社评论家臧策,山西大学教授王春林,南开大学现当代文学研究室主任李润霞,天津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主任张永琛,秦岭)

    必须承认,新媒体时代在迅速改变着我们的现实世界,包括文学的样式。网络、手机、电视等传媒使偌大的地球变得透明而简单。传统元素被吞噬、颠覆的速度,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想。手机的功能肯定高于“顺风耳”,视频必定要比“千里眼”强百倍,而网络让我们穿越世界的速度和品质远远高于“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恍惚间,我们疑似生活在古人眼里的神话世界。
    文学在新媒体时代的快速变迁,令人瞠目。随着网络文学、手机文学、电视文学等以新媒体为载体的文学样式被亿万读者所接受,传统的纸媒文学相形见绌,显得惨如落日。千百年来,谁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文学会远远绕开纸质出版、发表媒介,与高科技的声光电技术结合后,以另一种方式更便捷地进入读者的视野,而且那种写、听、读、画、评、宣联动的方式会使一部文学作品在第一时间成为网民的公共话题,并且通过影视、视频、广告成为工商企业文化、社区文化、家庭文化消费中最强大的一支。于是乎,有人惊叹:“新媒体时代,成为传统文学的末日。”有人甚至狂言:“书,即将淘汰;书店,将成为记忆;出版业倒闭在即。”
    有点像“山雨欲来风满楼”。传统文学是否会在新媒体时代消亡?如果真当个问题,我看有点像杞人之忧,庸人自扰。
    在我看来,新与旧是相对的概念。旧诞生新,新代替旧,新旧交替翻新着千古历史的章节,而中国学者总爱头脑发热动不动把“新”这个形容词作为历史阶段的特定标识名词化。一如中国文坛实在太愚蠢地把“五四”新文化运动到1949年新民主主义政权取得成功之间的文学称作中国现代文学,把解放后的文学统称中国当代文学,其中又把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称作新时期文学,这是忽视了时空观念的最可笑无知的定义。一千年后的读者研究“新时期”文学时突然发现那不仅是大陆独有的文学“遗产”,更是“旧”了千年的东西,不骂这茬学者脑子进水才怪。古人面对文化时代的革新与更替,心理要比今人成熟许多。仅以中国文字演变为例,从刀刻甲骨,到毛笔使用,再到钢笔,乃至电脑打字,花了将近八千年的时间,一次次的创新与递进,不亚于革命,如果古人动辄用“新”冠之,如今的这帮饭桶“权威”何处再觅“新”词儿。
    之所以举这样一个例子,因为例子本身蕴含一个重要理由。那就是书写工具都进入电脑时代了。那最原始、最古老的由羊毛和竹竿组成的毛笔,是否退出历史舞台了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毛笔的书写功能减弱了,但是作为创造书法艺术的工具,它依然坚挺,依然旺盛,依然气吞山河。根本上,它在以艺术的形式,表达另一种书写。
    同样,我们表达文化信息的载体曾经是陶罐、骨头,后来是竹简、布匹、绢,再后来,有了纸。追根溯源,古老的陶罐消失了吗?你去看看陶瓷市场,自会一目了然。
    还有,在高科技的声光电影视时代,流传千百年的舞台戏剧消失了吗?
    在以相声、小品支撑的春晚时代,真正的相声却在民间活得更为滋润。在我生活的天津,你到满大街的茶馆一遛,就明白真正的相声艺术,是怎个活法。
    属性是可以改变的,但并不意味着消亡。现在我们知道了《诗经》之所以简短了再简短,首先因为当时的书写实在太困难。而今人们之所以爱长篇大论,是因为电脑膨胀了人们的表达欲望。即便承认这个时代的媒体是新媒体,传统文学也不会消亡,只能说文学的形式更多样了,文学的元素更丰富了,文学的呈现更立体了,而传统的功能更是在不断地得到拓展。将来的文学,叫立体文学也好,综合文学也罢,它仍然是文学。
    网络文学流行以来,中国文坛自命不凡的人士好一阵大呼小叫,一步三叹,说什么“网络文学尚未成熟”、“网络文学走向精英文学的路还很漫长”、“网络文学的品质目前还无法和纯文学相提并论”。面对这样的所谓权威之词,我真想拍案而起。因为这是典型的胡拉八扯,缘木求鱼。稍有网络常识的网民都知道,网络文学就是网络文学,网络文学的特征取决于自身独有的载体和面向大众、民间的传播放方式。你向网络要什么样的狗屁“成熟”?狗屁“精英”?狗屁“纯文学”?网络文学如果刻意靠近这些玩意儿,还会有生命力吗?我特别要强调的是,网络文学之所以波澜壮阔,蓬勃旺盛,恰恰在于网络文学有他自身比较成熟的“成熟”观,有它自身对精英的理解和“精英”精神。
    至于传统纸质文学何处去?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要澄清一个误区,传统纸质文学在中国的日渐萎缩、衰落与滑坡,的确与这个所谓的新媒体有点关系,但不是绝对关系,甚至不是主要关系。传统纸质文学如今沦落到尴尬境地,根因是违背了文学精神,违背了文学常识,违背了文学的原理,罪魁祸首是中国文坛。这个“坛”在近几十年的所谓探索与发展中,丧失了科学主义,混淆了文学是非,把本来在阳关大道好好行走的中国文学,引上了曲高和寡的、不中不洋的、远离民族审美理想的羊肠小道。抛却这个客观存在的因素,纸质文学自身强大的原动力足以让自身在新媒体时代找到坚守与发展的新的制高点,它左右不了文化大势,却照样可以找到自己,它必然会在新媒体时代的夹缝中变成另一支,因为阅读是人们重要的生活方式,而人们的生活并不都在新媒体里,就像一个人的城市生活永远不可能在酒吧、歌厅一样。只要承认文学比毛笔强大得多,就得相信,即便千百年后,一本书,或者一本文学期刊,照样会有人在芭蕉舒展、细竹摇曳的条石上,轻轻地捧起。一旁,照样的红袖添香,照样的古筝悠悠,照样的绿水淙淙。
    知道读书人为什么喜欢使用传统的明清家具吗?因为世界太“新”了,必然太累,返璞归真,心灵才能回归。读书人嘛,说穿了也是动物。
    这就是属性的顽固和力量。当然,你要改变自己的属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那必然是你死了,变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