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6日 星期五
安黎:用散文寻路故乡
来源:本站 | 作者: 韩春萍   时间: 2019-09-14

  

  作家安黎的长篇散文《石头发光的地方——回望耀州》近日出版发行,全书以耀州的山川地理、历史文化、民俗风情和重要历史人物为经纬,呈现了一个当代作家在庙堂与乡野、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等等参照之间所展开的深思与对话。这是近年来书写故乡的散文中为数不多的浑厚之作。

  散文开篇就借助造化的力量和民间传说为全篇行文注入了神话气息和生命意识,铺垫了回望耀州系列散文的民间立场,就如耀州宝鉴山之“宝鉴”,映照出了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人性和越变越贪婪的人心。有多少作家将故乡作为转身后退的落脚点,为此有意无意地将之美化。相较之下,安黎的勇气和理性让人佩服。“工业文明实在过于烟雾缭绕了,一切皆被熏黑,一切皆蓬头垢面。”耀州城周围的水泥厂烟囱日日向天空排泄,“没有一根烟囱是省油的灯。”遭到无情采攫的宝鉴山再也不复往日神采,“山还在,但魂没有了”。

  安黎耀州系列散文中写了医者、戏曲者、商人、乞丐、香客、士人各色人等,柴米油盐、雅俗交杂,颇有汪曾祺《受戒》之神韵,但比起汪老的忘情于烟火,安黎带有一种孤高和疏离。安黎借助耀州的主要历史人物小白花、孙思邈和柳公权梳理了耀州的(同时也是自己的)精神源头。小白花是一个民间传说人物,曾经逃婚到耀州,唱戏为生。文中她面目不清,但余音绕城,是受难的美与爱的象征,也是耀州精神中阴性力量的折射。虽然比之万世留名的孙思邈和柳公权,小白花的生命显得单薄脆弱,仿佛是这千年纷争中气若游丝的馨香与吟唱,可是再弱,如果断了,就存在把精神逼入绝境的危险。以荣格的观点来看,越是阳刚的男性文化到最后越是需要这“永恒的女性”意象阿尼玛来整合。药王孙思邈的精神气质中就将阴性智慧和阳性能量合二为一。对药王之“真”的肯定中寄托着安黎对理想人格的追求,他说:“人在堕落着,但没有谁甘愿堕落。于是那些从里到外坚守于‘真’的人就让人格外地刮目相看,并心生崇敬之意。”

  安黎的耀州系列散文,其语言艺术也非常值得一谈,安黎曾以长篇小说《小人物》等被文坛关注,这部散文是将他此前的小说叙事技巧和杂文写法高度融合的尝试,体现了一个更加睿智通透的精神境界。它兼备了小说的叙事智慧和散文的语言艺术,概述中夹杂议论,既能让人对耀州身临其境,又能让人穿越历史迷雾达到旁观者清。一般人写故乡难免会让情感溢出,但在安黎这里恰如其分,这在写故乡的散文里是比较少见的。我们很少在他的文字中发现“啊”“呀”之类的语气词,甚至形容词也很少见。他的文字追求精准,追求黑色幽默和恰到好处的情感张力,就像那句“没有一根烟囱是省油的灯”。同时安黎的散文在洗练睿智的克制中总会冒出一些恰到好处的方言俗语,厚重机警中增加了几分灵动。比如写铁匠铺的文字短促有力,一段末了却出现一句:“铁匠的儿子能打镰,木匠的儿子能锯板,泥水匠的儿子会砌砖,说书匠的儿子嘴乱翻。”这样的句子在文中不甚枚举。窃以为,安黎耀州系列散文通透睿智如醇酒,见天地见众生,和光同尘,达到了安黎创作的一个高度,展现了当代散文写作的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