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7日 星期六
范宝林:挖土
来源:本站 | 作者:  时间: 2019-08-24


  这些天来,许大候特别的忙,不是忙在既收又要种的三夏上,而是忙于挖土填土上。

  许大候兄弟俩,早先分家时,他出了老园住到新园上。并在新园上起了二底二楼的筒子式楼房。后来,唯一的弟弟找了个邻乡的女孩儿,她又是家中的唯一独生女,许二就住到了女方家,在那里安家落户了。这一下子,可让36岁就开始守寡一直未再婚的许大的老妈心里慌乱起来:“小儿子成了事实上的倒楂门女婿,远在他乡。大儿子又住到相距300来米的新园上。自己一旦突发个三病六痛的,要喝口茶吃口水的,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啊!”思来想去,她早跑晚叮的终于要来又一个与她住的老园仅一路之隔的新园,硬生生的叫许大候拆掉建住了只有两年多的楼房,再次到第二个新园上建新楼。虽然拆楼建楼折腾了近一年,个中的辛酸苦辣一言难尽,但毕竟住到了身边,早也晚的能看到,打个喷嚏更是能听到会闻到,这寡母的心里欣慰,自不待言。

  一晃第二个新园上的房子又建了近20年。大前年,前邻后居纷纷砌围墙,把个一向无遮无拦无拘无束的园地彻底的封闭起来了。当时,在河北挣大钱的许大候不在家,能管的妻子芬艳也跟风地砌起了围墙,而且在本来就很低洼的场院里,留出了块空地,种菜长瓜栽树莳花,解决个吃新鲜观风景的现实需求。但楼板架空的场院,与预留下来的这一块空地,高低相差整公尺。每逢下雨落雪,所有的雨水雪水都往这里跑,空地成了一块名副其实的积水潭,深的时候七八十公分,浅的时候也要超过脚膀子的小腿肚子。种棵菜长只瓜栽根树莳朵花的愿景,常常是积水大时苗苗木木被淹得看不到个影子,积水小时又病恹恹的,太阳再一暴晒,先腐烂后枯死便彻底的完蛋。三四年来,这块空地,成了许大候的一块心病,看了纠结,想着心痛,夫妇俩更为此红过多次的脸。

  重新买楼板做上架空吧,施工难度大,成本也很高。买土填上,附近没有,运距很远,也得掏出不小的腰包。虽然自己在挣着大钱,但那是苦力钱,每一分一厘都是自己的汗珠子浸泡出来的,想想实在舍不得。那可怎么办?在家的芬艳和在外挣大钱的许大候,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到搬离了的第一个新园上去挖土来填低抬高。

  于是,许大候在夏收结束后的第三天,不顾工地正忙和每天有四五百块的收入,千里迢迢的匆匆回来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劳力,这挖土的重体力活儿,他不干谁干?

  回家后的每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吧,许大候不顾久别胜新婚闹腾了一夜的妻子的一再温情挽留,五点未到,就执意起身下床,简单的揩了把脸后,拖起一辆畚箕拖车,带上挖锹,直往第一个新园奔去。已经复耕了的第一个新园,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在一向十边隙地都舍不得抛荒,一直勤劳得种满种足的妻子芬艳的精心侍弄下,种黄豆、栽油菜,长得是青枝绿叶荚满籽大,每年的收成很是不错,已然成长为一个健全美丽的大人。现在,要在它的身上突然动锹动刀,挖挖划划,生辣辣的留下这伤那痕,许大候瞬间下意识的感到自己有点残忍,太过于心狠手辣了。况且,无论是自家的园地上,还是农田里,国家早就明令都不允许挖土取土的,这样做是违法行为。走南闯北几十年、也读了个初三的许大候,对于这一点,他是十分地清楚明白的。那一瞬间的下意识,既是感情使然,也是良知复萌,还有点对于土地法的敬畏。如同灵感的火花稍纵即逝一样,许大候最终还是很决绝的握住挖锹,向刚收割了油菜的土地扎去。锋利的锹口,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锐器,非常麻利地切割出一大块土来。

  一锹又一锹,一块又一块,畚箕车子里的土堆,随着许大候不停地挖掘,不住地放进而不息地增高变大。早上晚上的连轴转,中午饭后稍为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干。连续一个星期,许大候没有停止挖土。到底挖回来了多少车土,那块种植着的园地又成了什么样儿,没有人清楚。但他家场院上一溜长龙似的、象一座座突然冒出来的很兀立又连在一起的新坟的土堆儿,却让南来北往的过路客,不时的侧目,不由自主的惊诧:“这家干嘛?!”……

  许大候夫妇俩纠结至今的空地洼塘积水潭的心病,在这个三夏的时节终于如释重负的消除了。他的整个挖土行动,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懂的人不上报,不懂的人更不问。随他去,这土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糟蹋的还是自己的口粮田,好不好种,有没有得收,完全是他家的事,与俺何干?一副麻木不仁冷眼看世界的心态。“原告不追,被告烂成灰。”许大候自然是受不到半点追究与责罚而逍遥于法外了。

  倒是一向被认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和尚和细眼睛两个人,为之心动,立马行动。他们拖起了小推车,来到已被托管承包的一大片收割后还未来得及种上水稻的农田里,开始了模仿式的挖土。又一个起早带晚,争分夺秒。因为这两人属于前后园,所以到大田里去挖土,又不免带上了争比的味道。“这两个狗日的心黑呢,把好好的田,挖成了大坑,叫人家怎么种?”“真是爷卖崽儿田,就是不心疼!”……不好的信息,不时地传来,许大候的心,随之起起伏伏,不时的被揪紧和抽打。而望着他们全然不顾的在挖土,他的眉毛更是不由自主的打起结来:“唉!我怎么带出了这么两个屌徒来?”他似乎有点后怕起来,担心他们的挖土行动,声势弄得太大,被承包种田的老板一旦发现上报后,会牵涉到自己的头上。因为,始作蛹者是他呀!

  许大候的又一个心病,不知不觉的患上了,比有了积水潭后的心病还要重上三分。真不知道他这个新病,能不能并很快的消除?!因为,他的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时不时地发慌并阵阵的绞痛着。(江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