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我正在马路上散步,一辆飞驰的轿车“嗄”地一声停在身旁。我注目一看,原来是老耿。
老耿曾是老街坊。许多年前我搬家时他却巧也搬了家,彼此相隔甚远,往来便中断了。我印象颇深的是老耿于垂钓之道很在行,喜好得近之乎偏痴,每逢休息日常常风雨不避,早出晚归,乐此不彼。
老耿跳下车,冲着我一笑说:“看来你今天到悠闲,上车吧,咱俩钓鱼去。”这么多年过去了,老耿还是那么风风火火的,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呀,我不容分说被他拽上了车,一溜烟的朝城外驶去。
一口气便奔上了一个高高的山头。我定神一看,方知山下便是潍河边的滩子口。但见眼前是一方又一方的鱼塘。早已有“捷足先登者”或站立如塔,或端坐如仪。晚来一步的正绕鱼池踏选“风水”,却很少有人高声的喧哗。
老耿麻利地拿出半自动钓具,快当地理好坠钩、浮标,利索地挂上饵料,弹指间便将钓竿递在我手上说:“按这个按钮,线就自动甩出去了。”
说实在的,我不会钓鱼,也没有这方面的嗜好。而今也是好情难却,只好学一回姜太公了。开始倒也专注,总觉得已有鱼上钩,频频起杆,可那些精明的鱼却早吃光饵料溜之乎也。看着别人或大或小已有收获,我不勉急燥起来。而老耿就在我身旁不远处手握钓杆,笑咪咪地瞅着水面,神情是那么地悠然自得,此刻的他不象在钓鱼,倒象一个开心的面壁者。我开始有点心猿意马了,象逛市场似的东张西望起来。
这地方的景色倒还秀美。鱼塘四周,层层梯田里,蔬菜青翠鲜绿;遥望潍河如带,滔滔北去;高新开发区林立的大厦高耸入云;池水清清在阳光下潋滟生辉。我刚移神欣赏风景,忽闻老耿嘿嘿一笑,我侧目一看,只见他正忙着收线,一条又肥又大的鱼儿一蹦一跳地被银线牵着乖乖地朝池边游来。老耿不愧是个钓鱼的老手,快当地把鱼拉上岸,装进网袋,吊在池水中,那鱼在水中不断地翻腾撞网,然而,既以上钩,那就再也逃脱不了网的羁绊了。
老耿的得手似乎鼓舞了我,我重抖精神,紧紧盯住浮标。正当我眼睛感到有点发酸的时候,只见浮标忽然下沉。我心一喜,用力一挥,不料又是空钓。我有点气馁,抱怨那鱼儿太滑头。老耿教我上好饵料说,钓鱼不能性急,要心平气和,已静待动,起杆时,用力不要太猛。
任何一件事情,即使是看起来十分简单,亲手做起来也不定容易。只有亲身实践,才能真正弄懂里面的学问。钓鱼也是如此。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我除了学会上饵料,还是一无所获。不过有意无意间欣赏别人的垂钓,也是一种乐趣。况且,池畔不乏令人开怀的场景,心情还是很惬意的。
终于,机会来了,有鱼咬钩,那浮标迅速沉没水面,就在这一刹那,我忙起杆。一个不大的鱼刚被我拉出水面,那鱼儿拼命的挣扎倏忽又滑落水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幸然游走了。
到收杆时,我的“积分”还是零。然而不知何时,一种逍遥而又洒脱的感觉悄悄地萌生心头,这使我体验到那种于繁尘闹市中无法得到的身心的放松与平静。
听雨
默立窗前,听都市的雨声。
小时候就喜欢雨,站在屋檐下,看连绵不断的雨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轻盈地滑落。我不禁想:城市里的雨声肯定是另一样的吧,一定别具风韵,有着浪漫的情调。
其实,雨声对于乡村和城市都是一样的,只是聆听的心境不同而已。
久居城市,住在高楼,似乎很难听到雨声,即使听到,那也是浑浊的、沉重的、好像是从高墙中挤落下来的,毫无韵味。
如今的城市,很难看到池塘,也很难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拥挤的高楼大厦,已经把属于人的空间,挤到小小的角落。那种一望无际、田畴万里的辽阔,在城市的视野里已经找不到,即使站在高楼上,看到的也是灰蒙蒙的一片。那种清晰透明甚至有些甜丝丝淅淅沥沥的雨声,只有在记忆中才能听到。
前不久,接到齐鲁先生从青岛打来电话说:“很想回去看看,很想一起去兜兜雨”。齐先生比我低一届,那时我们狂热地爱上了文学,每天都做着作家梦。我们死缠硬磨从总务处要来了小餐厅的钥匙,于是每天晚上我们都到小餐厅里,围坐在一张桌上,涂抹各种字句,编织各自的梦想。
写到后半夜,每个人都饥肠辘辘,此时的校园十分情谧,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整个世界似乎都沉在梦中。有人提议去吃碗面条,我们走了三里多路到火车站,才找到一家面条摊。
回来的时候,我们撑着油脂伞在没有路灯的石子路上行走,“嘀嘀哒哒”的雨落到伞上发出沙沙的碎响,柔曼缠绵,像情侣们的喁喁私语。远处的灯光明明灭灭,迷迷蒙蒙。我们静听雨声,点点滴滴的细雨仿佛飘人心中,滋润如酥,使我们感到呼吸舒畅,思绪飞扬,没有丝毫的牵绊,整个身心都融在那种近乎吟唱的轻响中,湿漉漉,一片清新。
不知为什么那么喜欢听雨,二十年前,在乡下教书的时候,分配一间青砖小屋,常喜欢在空旷的绿野中散步,听细雨微声如婴儿的梦呓,便给小屋取名为“听雨斋”,自号“听雨人”。与外界通信,还写下了一副楹联:“静坐斗室,听世间风风雨雨”,但至今也未想出下联。
听雨,是一种意境,是一种情怀,是一种对灵魂的洗礼和净化。
“坐看庭前花落出,卧听碧荷夜雨声”。这种意境、这种闲情逸致,在喧嚣纷争、忙于算计而满身疲惫的现代城市人中已无法找到,再清越的雨声也不能感动那些在物欲的诱惑下日益钝化结茧的心灵,但我还是想在宁听潇潇细雨中觅得那幅楹联的下联。
赏月思圆
儿时过中秋的情景历历在眼前。故乡过中秋节别有风情。中秋之夜,村前晒谷场上临时撘起一座砖塔,塔身砌有上个百孔洞。塔内点上堆得满满的松树枝,烧起红红的焰火,从塔身的孔洞口处冒出明亮的火花。听老人说这叫“烧番塔”,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这个习俗的含义。在火光的陪伴下,男女老幼围着火塔尽情弹唱。当一轮明月空中高挂,月光洒满农家院落,火塔渐渐熄灭时,人们便回到自家宅舍。大人们在院门摆上饭桌,上面摆着月饼、糖果,还有那五花八门的南国水果,香蕉、菠萝、石榴、凤眼果、菱角······还有独特的一盆盆煮的香喷喷的虾、螃蟹、田螺、是螺丝、一碗碗的芋头和藕片,十足的农家风味。小孩子们吃着月饼,尝着鲜果,听大人们讲述嫦娥奔月、吴刚、玉兔的故事。人们在祭月之时,还得先供上香烛,合手供拜,宴请兔儿爷,吴刚、嫦娥光临盛宴,享用美食。其实,只是心到神知,供品乃是人吃了。人们在跪拜月神之后便饱尝了丰收的喜悦,阖家团圆的天伦之乐。
中秋面对一轮明月,赏圆月光,尝圆月饼,这是我们的祖宗传下的一种风俗。人们追求光明,见月思圆的情感,人间共有。忆古谈今,随着生产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尤其在今天改革开放的年代,人们的生活越过越美好,中秋节就过得越加丰富多彩了。各种赏月晚会,游园晚会、花好月圆歌舞会、共度好时光电视联欢会,名目繁多的群众娱乐活动给中秋佳节增添了时代的风采。中秋之夜,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共度佳节。餐桌上,鸡鸭鱼肉,丰盛佳肴,美酒千杯,阖家欢乐。供月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小小月饼,体现了物产丰富、人间欢乐,反映了祖国的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我们中华民族历来把月圆、人圆看作是最美好的赏心乐事。人们面对圆月,无限思念,对月抒情、借月思乡、眷恋故土、寄托情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处照我还。”“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佳句表达了人们企求美满团圆的美好期待。当今,每到中秋赏月之时,往往一曲《十五的月亮》牵动你我的心引起共鸣,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愿月圆人更圆。圆圆的明月象征着中华民族的大团圆。愿这一天快快来到,海峡两岸的炎黄子孙真正的大团圆共度明月佳节。月更圆、人更圆,月到中秋分外圆,更倍感祖国热土的温馨、甜蜜、美满、幸福。
中秋月儿凉似水
办公室后面,食品公司的作坊里传出一声一声模子打扣月饼的声音。一声一声彻夜不停,月饼的香味就从后窗溢进办公室,又甜又香又腻。这甜丝丝的气味款款而来,沁入心脾,嗅着这股香气,就嗅到了往日的与月饼有关的事、有关的人。
夜色里月儿圆起来,又大又低又亮,足以说明团圆的具体含义。触目的圆,精心的圆啊,让我第三次把心在这浓香的日子里紧缩:正是绿叶未落,秋风乍起时,莫非月儿变圆也变凉了么?
两年前的中秋月儿,也是又大又圆,低悬在窗口上方,奇异地泛着晕红的光。有月亮的窗口边却印着氧气瓶黑黑的剪影,过氧瓶里的水冒着细泡,氧气管的另一端贴在父亲的鼻孔便。我们把果品、佳肴拿到这雪白的病房,把欢笑注满一屋,想把那单一的白,渲染出些许生气来。多日未进食的父亲把一小瓣——那是多么小的一瓣月饼啊,“吃”了!是吃了吗?他呼呼地沉重地喘着气说:“好,好吃呢。”泪,是咸的,淡淡的咸,是谁说过喜悦的泪才是甜的?和着泪,“吃”苹果、“吃”香蕉、“吃”月饼——我们在等待,等待父亲那翻江倒海的咳嗽,然后是血,那生命的精华。
有谁可以说出,比知道亲人“归期”更为痛苦的事呢?有谁可以再说出比看着亲人坐以待毙更无奈,更悲哀的事呢?
那是父亲最后的月亮,最后光耀他生命的奇异的红月亮。
原来的,从前的月儿是“热”的啊,对于我们来说,有哈密瓜,有苹果、葡萄、瓜子,还有红色的葡萄酒,可遗憾的是那么多个中秋节,我们从来不曾细细品尝过月饼的滋味,只把它当做过节的借口,当作想吃就吃的零食,不肯细听父亲对月饼的感叹,总以为还有太多的中秋节在后面,为什么要特别在意这一个呢?
笑呀,吵呀,闹呀。父亲装做痛不欲生的样子,问我们有什么东西在吃的同时还可以把嘴堵上不说话?我们兄妹面面相虚见,然而大笑:“没有,还没长出来哪!”
“哎呀呀,苦煞老夫了——”父亲做绝望状态道。
又是中秋的月儿,我们却要把月饼、水果分成两份,放在父亲的相片前,以慰己心。我们居然成为两个世界的人,可这样的月儿还是不是圆的?父亲您好吗?您是否也闻到这熟悉的香气,回到我们身边;如果您可以,我们将屏声等待,您的归来——
我看见妈妈陡生的白发,看见新生的外甥女粉白娇嫩的脸儿,正因为如此,中秋的月儿是不是应该更甜、更圆?为了母亲,为了新生与逝去的人,为了今天,我们珍存,惠爱的那里仅仅是这个月圆的日子啊,分明是人间真情。在这个日子里,我们把烦恼、艰辛和悲伤抛置一旁,独享亲情、友情的甘露。在这个月圆的夜里,依偎着母亲,和家人,和朋友说着平和的家常话,看月,吃甜果,祝福的、企望的不正是下一个月圆之夜的聚首与相依吗?
明月年年有,相守可有期?每一个有家的、无家的人啊,在把月饼做礼品时,千万别忘细细品它特有的甜,别忘了看那轮特圆的明月啊!
中秋断想
又是中秋了,此刻我正身处异乡。那营造着节日气氛的人们,令我伤怀令我感慨。
举首望去,月还是昨夜的月,并没有什么不同,倘若无雨,明夜的月也依然是一样的圆,一样的孤独而冰凉。月圆不只在中秋,但思念却独独牢系住这一刻,让善良的人们岁岁重复着相思的泪水。所有的人都拥挤在这个日子里,呼唤着祝福着远方亲朋的名字,似乎唯有今天他们才会突然触动思念的心弦。在这个节日里,真诚的人们好像扮演了一个虚伪的角色。
相思总是刻骨的隐情,别离终是铭心的伤痛。人们何须编造出这么一个日子来提醒着人们的薄情,触揭着人们的创伤呢?为情所累的人们,又年复一年地为一个日子所困。
泪水是为心爱的人儿流淌的,他决不是为了一个日子夺眶而出。我不愿屈辱地忍受着一个日子的监视,就像此刻,那肥胖的月亮傲慢而悠闲地悬挂与高空,犹如一只冷酷的眼,漠视着我们的黯然神伤。它那幽冷的光芒,释放者阵阵寒气,将这一温馨无比的美好瞬间笼罩得格外凄凉。
我拉上窗帘,撕下今天的日历。在我的节日里,没有中秋。
红叶
秋天走到青州这座小城,大山深处的枫叶又红了,远远望去一片火红,红得依旧,红得诱人。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向我招手。面对她的微笑,我沉默,我愧疚,我何尝不想早日靠近她的枝头?!
而今,身处幽静的山谷,我已属于山谷,山谷亦属于我。
正是好秋天气,山外的什么地方,阳光应当朗朗照着。那儿游人肯定如云。然而,还是这里好。今天,离了喧嚣浮华的都市,独自,踏着满地落叶,踏着荆棘,寻找一条路,通向属于你的处女地。真要看叶,哪能在游人如织的地方?秋风又起,是第几阵?我不知道,只知我在看叶,叶亦在看我,慨叹之际,都仿佛处在叶的围城之中。很久以前,它们可曾见过有人在树下抚一把名字叫做焦桐的古琴?人去物在时,会有无数的红叶飘落成泥吗?一曲《高山流水》,如高山,如流水。那,是焦桐的另一种生命。
如今,再无人正襟危坐,树下抚琴。只有如云的人,在山外飘来飘去赏叶。可是,能真正读懂红叶的,又有几人?
历经沧桑的深谷老树,岁岁之秋,秋风瑟瑟时,点燃自己翠绿的生命,腾起红红的火焰,灼灼燃烧,那份生命的高贵,无法与人说。
万山红遍后,缓缓旋落的红叶呢?降下,当触及古铜的大地时,当行将告别这个世界时,红叶在唱歌、唱红红的歌、唱嫩嫩的歌。歌声过处,便又萌生出一簇簇情的芽,一丛丛爱的桠;便又绽放出一朵朵如火的花,如血的花,如霞的花,如玉的花。也有随风远去的,沙沙地发出响声。这,是将开始另一种生命前的告别词。这,使我想到人生,人生不是梦,是血与火的恋曲。一个人,挣扎出世到在火焰里挣扎开来,始与终都在“挣扎”二字的链条上。挣扎,揭示着生命的奋斗,包含着失败与成功。
也有很不愿离去的树叶在秋风中苦苦摇拽,象是站台上相送的恋人,不愿离去而最终又不得不离去,害怕永远的再见,又不能不接受永远的再见。唉!又何止那落叶,该离去时,就离去吧,何苦留恋那已不属于你的枝头?
树上鸣叫的秋虫,或许,最终将在秋天完成从生到死的旅程。但是,他们仍然用有些悲伤却很悠长的低鸣,在这深秋里,向世人诉说一种生命的存在,一段壮别天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