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梅又入伏,热情洋溢的太阳,似乎因过长的梅雨季节不得不蜇伏而憋屈得太久了,所以,天未完全的大亮,便早早地起来,顾不上伸腿扭腰,活动活动筋骨,便快快地爬上东边的天际,挣大眼睛,把灼热的光,一览无余地洒遍天上人间。高温天气正式到来。
57岁的琴,五点未到就起来了。与同龄的老公,分工明确的各自为战的忙开了。老公烧开水、煮早饭、洗衣服、弄鸡食、打扫地、拖擦卫生间,她则穿靴子、扛伐锄、拿小锹的下到房子西山墙一块长13.3米、宽3.5米约一分七厘地的田里种玉米忙早耕。
说起琴来,既是有福不享自寻苦,因为结了婚的儿子工作与住在城里,不要她去做后勤;又是真不简单不容易,自己兄妹3人,64岁的哥哥今年3月11日猝然离去,丢下89和84的父母,由她和60岁的姐负担。但姐是个六口之众的大家庭,里里外外得她一个人操持,成天忙得象陀螺的转,那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顾及二孤老。念及亲姐的太苦和太累,对失子之痛下的高龄父母穿衣戴帽日常起居,她默默悄悄的撸揽下来。而老公这边,虽然也是一个姐加两个兄弟共3人的黄金组合,但自打上世纪末她家建起新房后、现已81和80的父母俩,便一直随他们居住和生活。因为里里外外照应得条条理理,一个姐一个弟自然而然地成了远房亲戚,非常的放心、所以也难得过来嘘寒问暖。四个老人的顾和养,不知不觉中落在了她俩的肩上,成为负责担当的主角,大到突发病痛的送医救治,小到日常的穿衣吃饭。也正因为此,已经退休近5年的她,不得不重返工厂、坐到缝纫机前操旧业,再次忍受埋头久坐腰酸背痛之苦,每月挣个三四千元,弥补不足千元的退休金,满足四老日常用支与看病服药之需。她暗暗下定决心:爷娘在那么缺吃少穿非常艰难困苦的时期,把自己养活长大,这分养育之恩今生今世都偿还不清报答不了。所以,即使自己不吃饭,也要让娘爷老人吃饱穿暖,过个幸福的晚年。因为抱定了这个执着的信念,所以,心思重重的她,舍不得自我放松休闲乐,总是在努力苦干不断地挣钱。养老光靠嘴巴说、手上没有票票儿,怎么来践诺?
我手头正好有个新近发生的事儿,可以补缀一下她的践诺之行。六月下旬的一天早上,她那失去爱子的老妈,下田补塍黄豆出得不齐的空穴,做着做着,拿着小锹的手便不能动弹了。坚持着回到家由老父捏呀搡的、挨挨撑撑仍不见好转。中午11点,老父把电话打到琴的手机上。琴一听,扔下手头在做的衣裳,边往外跑边跟车间主任打招呼、边启动电瓶汽车直奔娘家。急匆匆地接上老娘就往当地的中心医院奔去,挂号、急诊、做核磁共振检查,很快确诊为脑梗。挂水、住院、半个月。她白天全程陪护,晚上与姐轮流值班。“幸亏是在抢救的黄金期内送来的啊!”主治医师汪主任意味深长的说。老妈终于出院了,但她早呀晚带中午的去伺候与照料的心和行,却未消停与减少半分。
言归正转,再续前文。内行的人都知道,做服装这一行,是上班早下班迟,一天工作十一二个小时常有的事。而且,越到农忙它越忙,要收种的农活,只有起早带晚少休息的附带着做。这不,自打公、婆身体越来越差,完全退出了体力重活后,虽然大田被种田大户承包了,但新园老宅还有七八分的空地不能放荒要栽种,她又主动揽起来,认真做起来。这也是她活了五十多岁,第一次犁田种地当主角。所以,早耕夜锄便成了她上班前下班后的主要活动。这不,新园西山头的这块空地,六月初,她也是上班一天不耽误、下班后一刻不闲地薅草、整地,最后弯腰厥屁股地种上了黄豆。
种粒下田后,碰上了天干难出苗。她象带养刚出生的小伢那样,用足了心思,早也晚的从厨房前、场院西南角的一口老井里,拎桶打水,浇水润土。黄豆苗出齐并长成一芯三叶后,她又是起早带晚的薅草施肥、壅土培根、施药治虫。有一天,厂里因缺货而难得的放假一天,她顾不上放松放松已经很是疲累的身和心,用独轮小推车装着两只粪桶,来来回回的到厕所舀粪装满。30多担粪肥,在小推车吱吱扭扭的叫唤声中,一次又一次地被送到黄豆地和其它长着蔬菜的地头田间浇洒垩苗。这对于从未独立自主这样做的琴来说,真是心理的最大突破与强烈冲撞,体力的最大考验和坚韧忍耐。刻骨铭心的感受,唯她自己最深知。
眼看着辛辛苦苦培植起来的黄豆,茎粗叶阔一身的绿,生机勃勃长势旺,上班前下班后的她,虽然感觉到已很累,但每天还是要跑到黄豆田里去看看,自是满心的欢喜满身的乐:“你看,我种的黄豆怎么样!”边看边喜不自禁地对老公说。你瞧瞧,那份得意和自豪,总是遮掩不住的溢于言表。
然而,高兴的劲儿还未释放好,当垩了粪肥后的黄豆更加旺盛地生长着,正蓄力萌育花蕾于枝枝杈杈间,为开花结荚高产作冲刺般准备的时候,祸从天降:承包出去的大田,种田老板用无人飞机对机插的水稻秧苗进行化学除草,因为黄豆地与之仅隔米把宽的丰产沟,无辜的黄豆,就被如雾似纱飘落的除草剂药雾,一个不漏地沐浴到。第二天便开始蔫头蔫脑萎靡不振起来,第三天叶子起皱萎缩。以后,一天天的衰败下去,干瘪、萎黄,直至彻底枯死。好端端的黄豆中途夭折,这让琴的激愤、恼怒与心痛,非常剧烈。找村民组长反映,要其向种田老板讨说法。六十开外刚接手这“官职”两年的她,也是一脸的恼怒与沮丧:我们组里50多家,包括她家,家家临近的田禾,除了应急式的用晒单遮蔽罩护外,其它的都遭到了祸害。已经找到老板理论了,他也是一脸的无奈,诉苦连天。看来,要他赔是不可能的了。只好面对现实,劳而无功的重起炉灶,从头再来吧……村民组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琴感到再抱赔偿的想法是太天真了。于是,她又开始了早耕之劳。
出梅最后一天的早上,天上与地下到处湿漉漉的,因为到昨晚,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才停歇。五点未到,琴就脚穿淡蓝色的高筒雨靴,头戴遮阴蔽阳帽,手上套了副白纱手套,一把锄头、小锹,武装齐整的下了地。锄头捞、小锹挖、用手拨地将枯死的尺把高的黄豆秸子,一一地清理出田。打了个早工,完成了第一道工序。第二天,她又如约而至地下田薅草刨地,并用独轮畚箕小推车,把清理出来的杂草碎物,装了满满两车,送到垃圾堆。把这块地清整收拾得平整干净,完成了重新种植前的第二道工序,并于中午厂里恩准的短暂的午休时间,跑到镇上种子店买了一袋晚玉米种,为完成第三道即最后一个工序做准备。这不,今天又是早早的起来,快快地穿好下地早耕的行头,一手拿了把小锹,一手端了个放着玉米种子的小塑料篮子,开始了弯腰厥屁股的种玉米早耕。忙了个把小时,终于收工。然后换下湿衣湿裤湿鞋,刷牙、洗漱、吃早饭,六点半,轧准时点的她,一秒不误的准时出发去上班,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又一天的打工征程。
其实,早耕,仅不过是琴不愿歇闲一天、一直奔波劳作且苦累了大半辈子之中的一个崭新的插曲而已。现在拎出来说一说,让各位看官对其窥一斑知全貌,就是最大的幸事。足矣了!(江源)